第239章 初見贈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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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指尖捏著唐韻秀的卷宗封皮,指腹摩挲著牛皮表麵的細紋路,一頁頁逐字細讀——從她五歲隨族中武師練劍的啟蒙記錄,到二十歲執掌執法堂刑訊的案例,連頁邊老劉標注的“晨練必帶幹糧、練劍時不許下人靠近”這類細碎備注都沒放過。
    老劉垂手侍立在側,目光掃過卷宗上“武癡”二字的朱批,便知你正關注這重特質,當即躬身半步,刻意壓低聲音補充,語氣裏帶著幾分親眼查證後的篤定:“社長,這唐大小姐對劍的執念,簡直刻進了骨子裏。城西落鳳坡那片練劍台,是她十二年前親手帶著仆役平整出來的,除了族中授藝的老武師,從不準旁人靠近半步。就說去年寒冬,梓州下了場罕見的暴雪,積雪沒到膝蓋,咱們的探子遠遠望見她裹著件單衣站在雪地裏,赤手拔劍時劍穗上的冰碴子撞著鯊魚皮劍鞘叮當響,一招‘追魂刺’劈得雪沫飛濺,直練到裏衣能擰出汗水,才肯裹著棉袍靠在青石上喘口氣。”
    他頓了頓,指尖輕叩案角,似是勾起更具體的情報:“至於她的傲,更是半點摻不得假。去年雲山派少掌門曾玉香——仗著其父‘追風劍’的威名,在巴蜀年輕一輩裏頗有些名氣,特意帶著家傳的《追風劍譜》上門,說是‘同輩女俠切磋’。唐韻秀瞧她三句不離‘家父教我’,眼底就沒了興致,交手時連唐門劍法的精妙招式都沒出,三招便點破對方劍路破綻,最後一劍斜挑,直接挑飛了曾玉香的長劍。劍鞘‘當啷’砸在對方腳邊,她瞥著地上散落的劍譜頁,隻丟下一句‘靠父輩蔭庇撐起來的名聲,連劍招都帶著怯懦,辱沒了這柄好劍’,氣得曾玉香當場紅了眼,攥著劍譜就走了。”
    你合卷宗時,指節在封麵上輕輕一叩,眼中閃過了然。對付這種人,金銀權勢是對牛彈琴,唯有在她最引以為傲的劍道上徹底碾壓,才能敲碎她的自負;而卷宗末尾“秘藏《斷嶽劍譜》殘頁,常托人尋訪全本”的情報,更讓你心中計議成型。你抬眼看向老劉,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取最好的徽墨、端硯,要未裁剪的澄心堂紙。”
    “另外,傳信金風細雨樓梓州分舵。”你頓了頓,指尖在桌案上點出節奏,“放出風聲:新生居將以高於玉古會館兩成的價碼,收購巴蜀境內所有桐油,且現款交割。務必讓唐玉成的人兩天之內就聽到消息,讓他們不敢輕易出手一桶桐油。”這步棋既是牽製唐門商事精力,也是為自己後續接觸製造緩衝——玉古會館亂了陣腳,唐明潮一脈的執法堂自然會更關注族內穩定,給你接觸唐韻秀留出空隙。
    老劉不敢怠慢,半柱香內便將文房四寶搬至密室中央的梨花木書案——徽墨是十年陳的老鬆煙,端硯是斧柯山產的麻子坑料,澄心堂紙疊得齊整,紙頁間還夾著防潮的樟木片。你揮退左右,隻留老劉侍立一旁,親自執墨錠研墨。
    待墨汁濃得能掛住筆鋒,你提起狼毫筆,筆尖飽蘸濃墨卻不滴漏。落筆瞬間,你周身氣息驟變——方才還帶著運籌帷幄的沉穩,此刻竟化作一身劍者的凜冽,眉峰微蹙間似有劍氣流轉。筆尖在宣紙上遊走:寫“總綱”二字時筆力沉厚,如利劍入石;繪劍招圖譜時線條迅捷,若電光掠影;標注經脈走向時筆觸細膩,似春雨潤田。那【玄?無為劍術】的神髓被你藏於字裏行間——劍招看似尋常,與街頭武館的基礎招式別無二致,可總綱中“以意馭劍,招隨心生”的注解,卻字字戳中劍道瓶頸;圖譜旁標注的“換氣要訣”,更是勘破了唐門劍法“重招輕息”的死穴。
    這劍譜是給唐韻秀的“考題”:懂劍者能從中窺得大道,不懂者隻當是尋常秘籍;更是“敲門磚”——唯有你能解透總綱中的深意,旁人縱是得到也無用。待最後一筆落下,你吹了吹墨跡,將紙頁遞給老劉時,晨光已從密道縫隙透了進來。“用深藍粗麻布做封麵,繡半柄隱於雲間的劍紋,別太紮眼。”你吩咐道,“明早卯時,送到我房中。”
    一夜之間,梓州城暗流湧動——玉古會館的賬房徹夜燈火通明,掌櫃們圍著桐油價目表急得打轉;而城西落鳳坡,天剛蒙蒙亮便已站著一道身影。你換了身素色直裰,腰間未掛玉佩,隻揣著那本劍譜和唐門請柬,悄無聲息地立在坡頂老槐樹下。此地地勢居高臨下,半個梓州城盡收眼底,晨霧中隱約能看見城南唐門大宅的飛簷翹角,山風卷著鬆濤聲掠過,帶著幾分清冽的涼意。
    沒等多久,一道矯健的身影便從坡下石階奔來。唐韻秀穿一身玄色勁裝,腰間束著寬版牛皮帶,將腰身勒得纖細卻不失力道;烏黑長發高束成馬尾,發尾隨著奔跑的動作輕揚,額角沁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她手中握著柄狹長的唐刀式長劍,劍鞘是低調的鯊魚皮材質,唯有劍柄處纏著的暗紅色絲絛,顯露出幾分習武人的張揚。
    她一眼就瞥見了槐樹下的你,眉頭微蹙——落鳳坡是她常年練劍的私地,除了族中武師從未來過外人。但她也不多問,隻往坡中開闊地走,腳步落地輕得像貓,顯然是自幼練出的輕功底子。她拔劍時沒有絲毫拖遝,劍鞘擦過腰帶發出“錚”的輕響,劍光如匹練般掃過地麵,卷起幾片沾著晨露的落葉——正是唐門正宗的“追魂十三刺”,第一招“刺喉”便快如閃電,劍尖帶著破空的銳響,招招直指要害;可你看得分明,她收招時手腕刻意頓了半分,為了維持招式的工整,竟生生慢了內力銜接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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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套劍法演練完畢,唐韻秀收劍時氣息微促,正要調息,你那平靜卻帶著惋惜的聲音忽然響起:“劍很快,意更急,可惜了——劍本是表意之器,反倒成了縛意的囚籠。”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唐韻秀心上。她猛地轉身,鳳眸中瞬間燃起怒火,手中長劍下意識地握得更緊,指節泛白:“你懂什麽?唐門劍法講究‘招不虛發’,哪容得你這般胡言!”
    她練劍二十年,族中武師讚她“招法精純”,江湖人懼她“劍出必見血”,還是頭一次有人說她的劍“縛住了意”——更戳中了她近年的瓶頸:越是刻意練招,越是覺得劍招滯澀。
    你緩緩將雙手負於身後,目光平靜地掃過她的劍:“唐門以暗器、毒術立足,劍法本是旁支。你硬要以短補長,又困於‘招式完美’的執念,自然難進寸步。不信?你我過三招,三招之內,你的劍會自己回鞘。”這話既點破了唐門劍法的短板,又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對唐韻秀而言,“唐門劍法不如人”是她最敏感的痛處,而“三招回鞘”更是對她畢生修為的蔑視。
    “好!這是你自找的!”唐韻秀怒極反笑,話音未落人已動。第一招仍是“刺喉”,卻比練劍時快了三成,劍尖寒芒吞吐,直取你咽喉要害。你頭微偏的幅度不足半寸,劍尖擦著耳畔掠過,帶起的勁風掀動了你鬢角的發絲——那發絲飄落在劍脊上,竟被劍氣斷成兩截,緩緩飄落。唐韻秀心中一駭:這躲閃看似輕巧,卻精準到毫厘,分明是吃透了她劍招的軌跡。
    她不及細想,手腕一抖,長劍化作漫天劍影,正是“追魂刺”中的殺招“如瀑”,劍影將你上下左右所有退路封死。可你隻是向前踏出一步,步幅不大,卻恰好踩在劍影的間隙中——那間隙本是招式轉換的死角,尋常人根本無從察覺,你卻如閑庭信步般穿過,玄色直裰的衣角甚至沒被劍風掃到。
    兩招落空,唐韻秀的傲氣被徹底激起。她一聲清喝,將全身內力灌注劍身,長劍發出“嗡”的悲鳴,以“玉石俱焚”的姿態當頭劈下——這是她壓箱底的一招“斷嶽”,尋常江湖好手遇此招唯有棄劍認輸。這一次,你終於抬手,食指與中指並起,指尖輕描淡寫地落在劍身中央。
    “叮”的一聲脆響,時間仿佛靜止。唐韻秀隻覺內力如潮水撞上礁石,瞬間潰散,緊接著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順著劍身往上湧,她虎口一麻,長劍脫手而出。那劍在空中轉了三個圈,劍鞘仿佛有吸力般,“嗆啷”一聲將其精準納入,分毫不差。
    唐韻秀僵在原地,雙手還保持著劈劍的姿勢,眼中滿是茫然——她練了二十年的劍,從未有過這般失控的時刻,對方明明沒動內力相拚,卻輕易破了她的招式。晨霧漸漸散去,陽光落在她臉上,映出幾分蒼白。
    你收回手,語氣依舊平淡:“現在懂了?你執著於‘招’的剛猛,卻忘了‘意’的靈動。劍是工具,不是枷鎖——你心中裝著‘唐門劍法不能輸’的執念,劍自然就沉了。”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劈開了唐韻秀心中的混沌:她之所以癡迷劍道,不就是想證明唐門劍法不輸旁人?之所以苦練招式,不就是怕被人說“靠家世立足”?這些執念,竟真的成了縛住劍心的囚籠。
    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理智告訴她,眼前這人說的全是對的。
    你將她的窘迫與不甘盡收眼底,指尖漫不經心地拂過袖角不存在的浮塵,語氣裏的不屑如寒針般尖銳,似是對這場交手徹底失了興致:“劍這東西,本就不算頂尖兵刃——論破甲刺喉,矛槊比它鋒利;論劈砍斷骨,刀斧比它沉猛。偏要抱著‘招式致勝’的死理鑽牛角尖,反倒把劍心練窄了——說句不客氣的,幼稚得很。”你抬眼掃過她緊攥劍柄的手,目光淡得像掃過坡頂的風,“我原聽聞落鳳坡有位懂劍的癡人,特意繞路來見,可惜……”
    “你是楊儀!”沒等你話音落地,唐韻秀突然驚聲脫口,聲音裏裹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方才還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鎖定你的身影。混亂的記憶瞬間清晰——是堂妹唐春芳從玄劍門觀禮歸來,氣鼓鼓抱怨過的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傳聞那年輕人自稱楊儀,僅憑一根隨手撿的三尺木條,三招就連敗了玄劍門內門弟子李鈺和掌門褚臨淵,劍法精純得不像江湖路數。那時候她隻當是玄劍門浪得虛名,還笑罵了句“蜀中無人了嗎”,此刻親身領教過這舉重若輕的破招之法,才驚覺傳聞非但沒有誇大,反是低估了——眼前這人,強得根本不像凡人!
    你即將邁出的腳步頓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你緩緩轉身,褪去了方才的淡漠,眼神坦然如深潭,直視著她因激動而漲紅的臉。右手探入懷中,指尖捏著請柬邊角輕輕一抖——蜀錦材質的請柬展開,金線繡的唐門家徽在晨光中亮得刺眼,徽記右下角有個極小的“明”字暗紋,那是唐明潮親筆落款的標識,整個唐門隻有家主和掌事長老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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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錯,我是楊儀。”你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唐明潮的請柬,我帶了兩個多月了,今日才來赴約。隻是沒想到,唐門大小姐放著看家的暗器毒術不學,偏要在劍法上鑽死胡同——你們唐家的劍,確實粗淺。”
    唐韻秀的臉瞬間慘白。那請柬是父親最高規格的“貴客柬”,受邀者皆是能與唐門平起平坐的江湖巨擘;而自己方才,竟對這樣一位人物揮劍相向,還被對方三招繳械。羞愧與荒唐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下意識地想後退,卻發現雙腳如同灌了鉛。
    你沒理會她的失態,從懷中掏出那本劍譜,邁開腳步走到她麵前。劍譜藍色粗麻布封麵,邊角繡著半柄隱於雲間的劍紋,與尋常武學典籍別無二致。你伸出手,輕輕牽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涼,還在微微顫抖,掌心因常年練劍結著薄繭;你的手卻溫暖而有力,帶著墨香的溫度。唐韻秀渾身一僵,想抽回手卻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你將劍譜塞進她掌心。
    “這是《玄?無為劍術》,總綱裏藏著你劍心的破局之法。”你聲音壓得極低,指腹輕輕摩挲著劍譜封麵的隱紋劍,語氣裏的篤定像淬了冰的鋼,“劍招誰都能依樣畫葫蘆,但‘以意馭劍’的精髓,整個巴蜀唯有我能解。明日後半夜,我還來落鳳坡。在我正式登唐門大宅拜訪你父親前,希望你能參透——就當是我先前在涪州端了唐門碼頭鹽幫的補償。”
    說完,你鬆開手,轉身便走。素色直裰的衣擺在晨風中翻卷,背影從容得仿佛隻是看完一場尋常練劍,連多餘的目光都未曾留下。唐韻秀僵在原地,緊攥著還帶著墨香的劍譜,掌心殘留的溫度與粗麻布封麵的涼意交織,燙得她心髒像是要撞碎胸腔。涪州碼頭鹽幫——那是唐門前兩個月最隱秘的重創,數十人被錦衣衛拘捕之後,讓一群碼頭民夫親手砍了腦袋,父親唐明潮震怒到砸了茶盞,卻礙於朝廷威懾不敢尋仇,沒想到竟是眼前這人所為!
    她低頭盯著劍譜封麵那半柄隱於雲間的劍紋,晨風吹過落鳳坡,鬆濤聲裹著劍譜的墨香漫過鼻尖,混沌的心神驟然清明:這個男人用三招繳械敲碎了她二十年的劍道自負,用“貴客柬”亮明了與父親平起平坐的身份,更用“補償”二字,輕描淡寫地抖出了足以拿捏唐門的把柄。晨露順著發梢滴落,砸在劍譜封麵上暈開細小的濕痕,唐韻秀攥著劍譜的指節越收越緊,泛白的骨節幾乎要嵌進掌心。
    你的腳步不快,卻每一步都踩在山風掠過的間隙裏,素色直裰的衣擺掃過沾著晨露的草葉,帶起細碎的水珠,卻未濕分毫。走到坡下石階時,你才極淡地側過眼,餘光裏那道玄色勁裝的身影仍僵立如石雕,鬢邊碎發被風掀起,掌心攥著的劍譜邊角在晨光中微微泛白。你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收回目光時,山風恰好卷著鬆濤漫過耳畔,將身後那道灼熱又茫然的視線,徹底隔絕在坡頂。
    你沒有直接返回墨香書齋那密不透風的地下據點,反倒順著石階走進了山腳的街巷。穿藍布短衫的貨郎挑著糖人擔子走過,竹筐上的琉璃燈晃出暖光;賣早茶的鋪子飄出蒸籠的白霧,夾雜著芝麻糕的甜香——這些市井煙火氣恰好成了最好的掩護。你信步逛了半刻,最終停在街角一家掛著“聽水軒”木匾的茶樓前,樓外爬著碗口粗的紫藤,花架下擺著幾張方桌,正是辰時最熱鬧的時候。
    你拾級而上,二樓臨窗的位置恰好空著,窗欞雕著纏枝蓮紋,擦得鋥亮的木桌上還留著前客未擦淨的茶漬,店小二正拿著抹布匆匆擦拭。
    “靠窗的位置,一壺雨前龍井,要滾水現沏。”
    你聲音溫和,指尖叩了叩桌麵,目光已越過窗欞,落在城西那抹青黛色的山影上——落鳳坡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恰好嵌在窗框中央,成了一幅天然的畫。
    店小二動作麻利,不多時便端來一隻紫砂茶壺,壺嘴冒著細密的白汽,青花瓷杯裏投了三撮茶葉,滾水衝入的瞬間,碧綠色的葉片便在水中舒展,清香漫過鼻尖。你捏著杯耳輕輕晃了晃,待茶湯涼至適口,才淺呷一口。
    茶味清冽回甘的瞬間,你緩緩閉上眼——並非困倦,而是將心神凝成一縷無形的“神識”,如同最輕的雲絮,悄無聲息地越過茶樓的瓦簷、城南的酒肆、城西的稻田,最終穩穩籠罩在落鳳坡的練功台上。神識所及之處,唐韻秀的身影清晰得仿佛近在咫尺:她仍保持著你離去時的姿勢,雙手捧著那本粗麻布封麵的劍譜,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邊角的隱紋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手中的至寶。
    晨霧漸漸散了,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椏,在她腳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就那樣站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直到一陣帶著鬆針氣息的山風卷過,吹亂了她高束的馬尾,幾縷發絲貼在汗濕的額角,她才猛地打了個激靈,像是從夢魘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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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眸中先是閃過一絲後怕——方才三招被繳械的窘迫、得知你身份時的震驚還未完全褪去;緊接著,後怕便被一種近乎貪婪的狂熱取代,她猛地抬手捂住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劍譜隔著衣料傳來的粗糲觸感,那是比任何珍寶都讓她心悸的溫度。她沒有下山,反而快步走到坡中那塊被她踩得光滑的青石前,盤膝坐下,小心翼翼地將劍譜放在膝頭,拇指指甲輕輕挑開裝訂的棉線,仿佛在開啟一座塵封的寶庫。
    隻看了總綱開篇的“以意馭劍,非招非式”八個字,她的呼吸便驟然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鳳眸瞪得滾圓,手指顫抖著點在字上,嘴裏喃喃自語:“竟有這種劍理……竟有這種劍理!”她看得入了迷,時而眉頭緊鎖,指尖在膝頭比劃著總綱開篇的起手式,可剛抬手便卡住——那招式看似與唐門基礎劍招無異,可按“意先於招”的法門運轉內力時,卻總在丹田處滯澀不暢;時而又猛地拍膝,眼底閃過恍然大悟的光,急忙調整氣息再試,可剛摸到門道,動作又僵住,嘴角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直線。
    日影漸漸爬到她的膝頭,陽光曬得青石發燙,她才猛地抬頭,看向坡頂的日晷——指針已指向巳時三刻,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執法堂點卯的時辰。你的神識清晰地“捕捉”到她的掙紮:她先是攥緊劍譜,指節泛白,像是要直接將差事拋在腦後;可目光掃過腰間執法堂的鐵質令牌時,又猛地鬆了勁,臉上露出幾分不甘。
    最終,她咬了咬牙,雙手將劍譜緊緊抱在懷裏,貼在胸口的位置,仿佛要將那墨香融進骨血裏。她起身時腳步還有些虛浮,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身形,施展輕功時比來時更快,玄色勁裝的身影在石階上一閃而過,隻留下青石上幾滴未幹的汗珠。而你通過神識“看”得分明,她奔跑時右手始終護著胸口的劍譜,連輕功的換氣都刻意放緩,生怕顛簸碰壞了這本劍譜。
    唐門執法堂本就清閑——玉古會館統管桐油、藥材生意,利潤豐厚,族中弟子大多衣食無憂;加上執法堂鐵律森嚴,本地弟子多是沾親帶故,誰也不願惹事,平日裏最多處理些外地分舵弟子的小過失。
    唐韻秀回到唐家堡時,執法堂的書吏已將公文整理妥當,見她進來,連忙躬身遞上卷宗:“執事,昨日隻有一樁義州分舵弟子酗酒鬥毆的案子,已按規矩罰了月錢,您過目簽字即可。”唐韻秀接過毛筆,目光卻落在卷宗的字跡上發怔,筆尖懸在紙上方半寸,遲遲沒有落下——滿腦子都是劍譜裏“換氣與劍招同頻”的注解,連最簡單的簽字都忘了下筆。
    書吏見她臉色微紅,呼吸不穩,還以為她真的不適,試探著問:“執事若是身子不爽,屬下可代為呈給堂主……”
    這話恰好解了她的圍,她猛地回神,將筆一放:“不必,我身子有些發虛,先回房歇息,差事稍後再理。”說罷,不等書吏回應,便攥著胸口的劍譜匆匆離去,連令牌都忘了掛在堂內的架子上。
    你的神識如影隨形,“看”著她穿過唐家堡的青石甬道,路過演武場時,連平日裏最關注的弟子練劍都未曾掃一眼;回到自己的院落,她第一時間閂上房門,將劍譜平放在妝台上,借著窗欞透進的陽光,逐字逐句地啃讀,連丫鬟送來的早膳都被她揮手打發走。
    不過半個時辰,她便再也按捺不住,提著劍衝到院中的練劍樁前,照著劍譜上的招式練了起來。起初還磕磕絆絆,招式與內力總也銜接不上,玄色勁裝很快被汗水浸濕,貼在背上勾勒出緊實的線條;可練到第三遍時,她忽然頓悟,起手式不再刻意追求工整,而是順著內力流轉自然抬手,劍身在陽光下劃出一道柔和卻極具力道的弧線——正是劍譜中“無為而治”的精髓。
    你在茶樓的窗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唇角的笑意漸濃,抬手抿了口微涼的茶湯,茶味的清冽恰好中和了心中的篤定。你種下的這顆“劍譜”種子,已然在唐韻秀心中紮下了根,連她視作天職的執法堂差事,都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待到日頭偏西,唐韻秀終於停下練劍,拄著劍大口喘氣,額角的汗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細小的濕痕,可她臉上卻帶著從未有過的狂喜。
    你知道,再觀察下去已無必要,這顆種子的發酵需要時間,而你需養精蓄銳,應對今夜落鳳坡的“教學”。你緩緩收回神識,隻覺眉心微熱,那是神識透支的細微反應。你將杯中的殘茶一飲而盡,放下茶杯時,銅質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輕響。店小二連忙上前,見你要走,躬身笑道:“客官慢走,下次再來啊!”
    你頷首示意,將幾枚銅錢放在桌上,分量恰好夠茶錢,不多不少。走出茶樓時,夕陽已將梓州城染成金紅色,你順著街巷往墨香書齋走去,路過巷口時,恰好遇見換了便服的老劉——他手裏提著個食盒,見你歸來,連忙躬身迎上,食盒的縫隙裏飄出鹵肉的香氣:“社長,屬下估摸著您該回來了,買了您愛吃的醬牛肉。”你接過食盒,指尖觸到溫熱的盒壁,聲音平淡:“唐韻秀那邊,不必盯梢了。”
    老劉一愣,隨即想起今早你要劍譜的舉動,眼中閃過了然,連忙應道:“是,社長。”你沒有再多說,徑直走進書齋,穿過書架後的密道回到密室。密室裏的情報員們見你歸來,紛紛躬身行禮,你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忙碌,提著食盒回到自己的隔間。
    隔間裏陳設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張桌,你將食盒放在桌上,盤膝坐在床上,閉目調息——神識消耗的精力,需在入夜前補回來。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密道裏的油燈一盞盞亮起,昏黃的光透過紙窗映進來,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光影。
    而落鳳坡的方向,已隱隱傳來晚風吹過鬆林的聲響,一場關於劍與心的博弈,即將在夜色中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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