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魔窟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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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徹底深了。
    墨色的天幕像浸透了濃墨的宣紙,將整個雲湖寺裹得密不透風。白日裏梵唱的餘韻、香客的喧囂、香火的暖甜,早已被山風卷走,取而代之的是砭骨的寒意與冷得發藍的月光——那月光透過寺牆的垛口,在青磚地上投下參差的暗影,像極了蟄伏的鬼魅。整個寺院仿佛沉入了千年古井,唯有幾隊巡夜僧舉著忽明忽暗的火把,拖著疲憊的腳步在廊下穿行,火把的光暈裏浮動著細密的塵埃,他們的咳嗽聲與木屐叩地聲,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更顯寂寥。
    引路小沙彌恭敬退下,禪房木門“吱呀”輕合,聲響輕得像片枯葉落地,轉瞬便被濃夜徹底吞沒。你旋身轉身,如尊寒石雕琢的坐像,穩穩落於蒲團之上——那蒲團中心被曆任香客磨得油亮,還凝著幾分人間煙火的餘溫,卻在你周身散出的森寒之意下,瞬間凍成了冰。你未調息納氣,更不閉目入定,雙眼僅微闔成線,耳力卻已如蛛網般鋪開,將禪房內外的動靜網羅殆盡:院角露珠墜在芭蕉葉上的“嗒嗒”輕響、巡夜僧的木屐叩擊青磚,從近前的沉實到遠處的虛浮、甚至牆根蟋蟀的鳴唱都分得出雌雄。
    你在等,等山風收盡最後一絲躁動,等月色沉到能裹住所有行跡的濃淡;你更在聽,聽寺內那些偽善的呼吸如何褪去白日的持重,漸次沉淪為深夜獨有的、帶著淫靡意味的粗重。
    倏然——時候到了!
    你陡地睜開雙眼,眸底沉寂的寒芒驟然迸射,如兩柄出鞘的利劍刺破禪房的昏暗,連窗欞投進的月色都被劈得支離破碎!
    在那一刹那,這間原本浸著竹香的清雅禪房,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拽入了九幽煉獄!一股凝練如玄鐵的冰冷殺意,從你丹田轟然迸發——那殺意並非狂躁的外放,而是如淬火的精鋼般收束在周身三尺,邊緣泛著淡淡的墨色光暈,將窗外探進的月光都硬生生擋在半寸之外,連案上殘墨都未泛起一絲漣漪。這便是【神?萬民歸一功】返璞歸真的境界:殺人之念如淵渟嶽峙,卻不露半分鋒芒。
    你的身影驟然虛化,如一縷被風牽引的青煙,從窗戶縫隙中滑出——那縫隙不足半尺,你卻能將身形縮成紙片般輕薄,指尖劃過窗欞木縫時,甚至未帶起一粒木屑。落地時足尖輕點竹影斑駁的地麵,隻壓彎了半片竹葉,待你身形站直,那竹葉便彈回原狀,仿佛從未有人踏過。
    你沒有去理會那些在你眼中破綻百出的巡邏路線,你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
    齋堂上首,那個名為“了塵”的鬼王方丈,他那座位於寺廟最深處的獨立禪院!
    【玄?無為劍術】的身法在你腳下已臻化境。你踏在青瓦之上時,足尖隻沾瓦當邊緣的三寸之地,借力時如貓爪般輕捷,瓦片連輕微的“哢嗒”聲都未發出;遇巡夜僧舉著火把走過,你便旋身藏入廊柱投下的暗影,連呼吸都調整得與風穿過鬥拱的節奏一致——火把的橙紅光影掃過你藏身之處,巡夜僧隻覺一陣微涼的風掠過,卻從未察覺暗影中藏著一尊索命的修羅。那些暗哨腰間的銅鈴、牆角埋伏者的呼吸,在你耳中都清晰如白晝視物,不過是些漏洞百出的擺設。
    很快,你便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了那座看似清幽、實則暗藏殺機的方丈禪院之外。
    院內種滿了月見草與曼陀羅,肥厚的葉片在月光下泛著蠟質的光澤,細碎的白色花瓣間滲出甜膩的香氣——那正是“合歡引”的本味,混著夜蘭香的清雅掩飾,尋常人隻覺好聞,你卻能嗅出其中藏著的、能亂人心智的微毒。
    甜膩香氣鑽入鼻腔,你唇角勾起冷嗤,連眉峰都未動分毫。
    “班門弄斧。哼……用這等春藥就像擾亂人心智。”
    你指尖暗撚,一縷【天·龍鳳和鳴寶典】的精純內力順經脈遊走,將那絲淫毒之氣裹住化散——卷宗早就分析過歡喜禪伎倆,這點手段不足為懼。
    你棄正門不入,身形如夜梟振翅,足尖僅在院牆磚縫輕點便借力騰起,悄無聲息落至主屋歇山頂。指尖扣住一片筒瓦輕揭,瓦底青苔的潮涼沁入指腹,望板縫隙漏出的昏黃燈光裏,屋內奢華景象撞入眼簾——與僧院清苦判若雲泥。
    紫檀桌椅配名家字畫,案頭香爐竟是前朝官窯珍品,可屋內空無一人。你眉梢微蹙,心神卻穩如磐石,精神力如蛛網般鋪開籠罩整院,片刻後,偏殿那絲極淡的、與佛堂清淨格格不入的邪異能量波動,便被你精準捕捉。
    你翻身潛下屋頂,如鬼魅般滑入偏殿。殿中供奉的不動明王像獠牙畢露,手持降魔杵怒目圓睜,雕刻得栩栩如生,似要震懾世間妖魔。
    主屋內陳設極盡奢華,與僧院清苦判若雲泥:紫檀桌椅配名家字畫,案頭香爐竟是前朝官窯珍品,可屋內空無一人。你眉梢微蹙,精神力卻已如蛛網般鋪開籠罩整院——這份鎮定源自常年曆練的敏銳,不過片刻,偏殿那絲與佛堂清淨格格不入的邪異能量波動,便被你精準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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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足尖點地悄無聲息潛下屋頂,如鬼魅般滑入偏殿。殿中不動明王像獠牙畢露、手持降魔杵怒目圓睜,雕刻得栩栩如生,本是震懾妖魔的聖像,此刻卻成了齷齪勾當的遮羞布——神像瞳孔積著層薄灰,仿佛連神隻都不願目睹這寺中罪惡。
    你清晰感知到,那股汙穢淫邪的氣息正從神像後絲絲滲出。緩步上前,指尖落在明王降魔杵一處骷髏頭紋路上,按特定韻律輕叩三下。“哢哢嚓——”令人牙酸的機括聲響起,沉重石質神像竟緩緩側移,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階梯入口。
    一股更濃鬱的惡臭撲麵而來——混雜著甜膩熏香、脂粉氣與常年汙穢積壓的腐濁氣息,令人作嘔。你毫未遲疑,閃身而入。走下數十級階梯後,眼前景象即便讓見慣人間醜惡的你,瞳孔也驟然一縮:這哪裏是密室,分明是座藏於地下、浸滿褻瀆與淫靡的罪惡魔宮!
    牆壁上繪製著巨幅壁畫,用的是早已失傳的瀝粉貼金技法,暗紅與鎏金的色彩在搖曳的燈火下泛著妖異的光。畫中魔神青麵獠牙,周身纏繞著赤身裸體的仙女,那些仙女眉眼間本該有的聖潔蕩然無存,隻剩被蹂躪的痛苦與麻木;魔神的利爪撕扯著仙女的衣袂,鎏金勾勒的發絲淩亂飛舞,每一筆都透著對神明的褻瀆、對人性的踐踏。壁畫邊角因地下潮氣有些黴變,暗綠色的黴斑順著人物的傷口處蔓延,更添幾分陰森。
    空氣中的甜膩熏香濃得化不開,混著女子的脂粉香、常年不散的汗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鐵鏽的血腥氣——那是無數冤魂在這地下積攢的絕望氣息。深呼吸時,香氣鑽入鼻腔便帶著灼人的暖意,尋常人隻需吸上三口,便會渾身燥熱、神誌昏沉。
    而在這座魔宮的最深處,一張巨大無比,鋪著鮮紅色天鵝絨的圓形大床之上,你,終於看到了你此行的目標。
    床中央的軟墊上,盤坐著身披金紅袈裟的了塵。他幹瘦如柴,脊背卻刻意挺得筆直,袈裟上的金線因常年摩挲已泛出陳舊的啞光,卻仍在搖曳燈火下綴著細碎的亮,與他枯骨般的身形形成刺目反差——恰似一件華貴法衣套在了一具撐不起體麵的骷髏上。
    他懷中縛著一個女人,猩紅絲帶繞著她的腰肢纏了數圈,在背後綰成個繁複的結,將她的身形牢牢縛在了你塵懷中。聖潔僧袍與刺目紅絲帶的碰撞,透著令人發指的褻瀆。
    看清那女人的臉時,連你都心頭一震——竟是素雲!
    她身穿著一襲潔白無瑕的僧袍,衣料是上等的杭綢,卻因常年穿著有些泛黃,領口袖口磨出了細微的毛邊;那款式仿著觀音菩薩的天衣,斜襟處繡著暗銀色的蓮紋,卻被絲帶勒得緊緊的,勾勒出她依舊玲瓏的身段。她的臉上敷著一層薄粉,眉心點著朱紅的一點,唇上塗著淡紅的脂膏,顯然是被精心打扮過的;唯有那雙眼睛,卸去了所有偽裝——裏麵燃燒著整整十年未曾熄滅的滔天恨意,像兩簇藏在寒冰下的烈火,死死盯著了塵那張枯槁的臉。
    即便十年囚禁磨去了她的風華,那股峨嵋高手寧折不彎的傲骨,仍從靈魂深處透了出來。
    “我的觀音,我的好師太……”了塵枯如老根的手指,指甲縫裏還嵌著泥垢,正沿著她的僧袍邊緣肆意摩挲,末了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那細腕捏碎。聲音嘶啞得像久未上油的破鑼,湊到素雲耳邊時,呼出的氣裹著劣質檀香與陳腐口臭的混合氣味,“十年了!整整十年!我用了上百種媚藥、數十招歡喜魔功,哪怕把你磨得筋骨俱軟,也沒能澆滅你這雙眼睛裏的恨!可我偏就喜歡這股烈勁!隻有你這樣的‘活觀音’,才配做我修煉的爐鼎!每次在你這恨意盯著我練功,我的功力都能再進一層!哈哈哈哈!”
    他一邊狂笑,一邊抬起另一隻手,指甲尖劃過素雲的僧袍衣襟,“刺啦”一聲,杭綢布料被劃開道口子,露出裏麵月白的內衫邊緣。那張枯槁老臉湊得更近,黃牙上還沾著飯粒,眼裏翻湧著病態的貪婪與興奮。
    “呸!你這豬狗不如的老禿驢!”素雲臉上沒有半分懼色,隻有徹骨的鄙夷與嘲諷,聲音雖沙啞卻字字鏗鏘,“十年了,你除了像條喪心病狂的野狗般發泄獸欲,還能做什麽?我的道心未破,劍意未消!而你,了塵,不過是個躲在地下、靠摧殘女子苟活的廢物!永遠也別想摸到‘道’的邊!”
    “你……你這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塵被戳中最痛的心事,老臉瞬間扭曲,渾濁眼珠裏翻湧著暴戾,揚起手掌便要朝素雲臉上扇去!
    他一邊狂笑著,一邊伸出另一隻手,指甲劃過素雲胸前的僧袍,“刺啦”一聲便將杭綢僧袍繃開,露出裏麵月白色的抹胸,還有抹胸下那雖然因常年囚禁有些幹癟、卻依舊飽滿的雪白肌膚。他張開那口黃牙,牙床上還沾著未擦淨的菜渣,便要朝著那片雪白啃噬上去,眼睛裏滿是病態的貪婪與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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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你動了!
    你再無半分隱匿等待的耐心——該看的、該聽的,已然盡數了然。這滿室的褻瀆與罪惡,早已耗盡了你最後一絲容忍。
    你從陰影中緩步走出,聲音冰冷得像淬了萬年寒冰,不帶半分人氣,突兀地撞碎魔宮的淫靡:“是嗎?”
    “那你這顆汙濁的狗頭,若作我聘禮,夠不夠換峨嵋一句‘萬分感謝’?”
    話音如九幽鍾鳴,在滿室甜膩中滾過,每一個字都帶著審判的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
    時間驟然凝固。
    了塵那隻即將落下的枯手驟然僵在半空,臉上的猙獰如同被驚雷劈中,瞬間凝固成極致的驚駭——像是見了從地獄爬回的索命厲鬼!他渾濁的眼珠瘋狂外凸,布滿血絲,死死盯著你,喉嚨裏滾出“嗬嗬”的破風箱聲響,卻連一個完整的字都擠不出來。
    那是源自靈魂的恐懼——你周身散出的威壓,如億萬斤寒鐵壓頂,將他那點邪異內力碾得粉碎。
    被禁錮的素雲也猛地僵住,那雙燃了十年恨意的眼驟然收縮,瞳孔裏滿是難以置信。她望著從黑暗中走來的你,如同望見一場荒謬卻又致命的幻覺——這是她十年地獄裏,從未敢奢望的救贖輪廓,卻真實得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你沒給他們半分反應時間。對這等邪魔,狩獵從開口的刹那,便已注定結局。
    在了塵恐懼扭曲的瞳孔裏,你的身影驟然虛化——不是快到產生殘影,而是真正與魔宮的暗影、搖曳的燈火殘影徹底相融!衣袂掃過空氣時不帶半分氣流擾動,連周身散出的冷意都化作了夜色的一部分,仿佛你本就是這滿室汙穢中誕生的索命幽魂。
    了塵修煉六十年的危險直覺在這一刻炸響!後頸寒毛倒豎,丹田處邪力如沸騰的黑水般瘋狂翻湧,要衝開那層常年護持的護體罡氣——可這念頭剛在腦海中成型,連指尖都未泛起內力的光暈,便被一股無形巨力掐滅!
    “噗。”
    一聲輕得像宣紙相擦的脆響,在死寂的魔宮中專屬清晰。這聲音不刺耳,卻像一根冰針,精準紮進了塵的耳膜,順著血管直竄丹田。
    了塵僵硬地低頭,渾濁的眼珠裏映出的畫麵讓他魂飛魄散:你那根修長幹淨的食指,正穩穩點在他丹田氣海穴上,指尖縈繞著一縷淡金色的內力光暈——那光暈純淨得如同佛前琉璃,卻帶著焚盡一切邪祟的威壓。而你,已如鬼魅般站在他身前,近得讓他能看清你眸底倒映出的、自己那副瞳孔驟縮、嘴角歪斜的醜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抽離,又在下一秒帶著毀天滅地的劇痛轟然砸回——
    “啵!”
    一聲細微卻震徹神魂的脆響,從丹田深處炸開。那是他苦修六十年、與筋骨血脈融為一體的歡喜禪內丹碎裂的聲音,像千年琉璃墜落在冰麵,連帶著他全身經脈都泛起細密的裂痕。你指尖那縷【神?萬民歸一功】的精純內力,如燒紅的烙鐵捅進雪堆,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那團邪異內丹震成齏粉!
    “啊——!”
    了塵的慘叫剛衝至喉嚨,便被你投去的冰冷目光死死摁回胸腔,最終隻憋出一聲嘶啞的悶哼。他渾身力氣像被瞬間抽幹的井水,老臉從油光滿麵褪成死灰般的慘白,豆大的冷汗順著顴骨凹陷處滾落,砸在猩紅床褥上暈開深色的濕痕。丹田處的劇痛如野火燎原,順著經脈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股奔騰了六十年的邪力洪流,眨眼間便在這劇痛中幹涸殆盡——他徹底成了個連抬手指都要耗盡全身力氣的廢人!
    但這,僅僅是清算的開始。
    在他因劇痛即將昏厥的刹那,你指尖微彈,一縷纖細如絲的內力精準點在他神庭穴上。那內力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鎖住他的識海,強迫他保持著極致的清醒——你要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承受每一分懲罰,連昏闕逃避的資格都不給。
    你出手如電,指節翻飛間帶起破空的輕響。“哢嚓!”第一聲脆響刺破魔宮的死寂——你攥住他懸在半空的右手腕,拇指抵住腕骨接縫處,稍一用力便擰出一個違背常理的角度。森白的骨茬隱隱透出皮膚,了塵的身體劇烈抽搐了一下,喉嚨裏滾出“嗬嗬”的痛呼。緊接著,“哢嚓!哢嚓!”的脆響連成密不透風的鼓點,左手腕、左腿膝、右腿膝,在你快到隻剩殘影的動作下,關節盡數被卸去!每一次發力都精準無比,隻斷關節不傷要害,確保他能最大限度感受痛苦。
    不過一呼一吸的功夫,前一刻還在狂笑作威的雲湖寺方丈,便如一攤爛泥般從床榻上滑落在地,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他成了一具隻能靠胸腔起伏維持呼吸、渾身劇痛的“活死人”,口鼻間溢出的鮮血混著失禁的穢物,在冰冷地磚上暈開一片狼藉,散發出刺鼻的惡臭。可他偏生昏不了,隻能在極致的痛苦與絕望中,發出野獸般斷斷續續的“嗬嗬”悲鳴,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
    整個魔宮,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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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剩下,了塵那因為劇痛而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如同被踩碎氣管的瀕死野狗般的、壓抑而又絕望的“嗬嗬”悲鳴,混著胸腔起伏時牽動傷口的抽氣聲,在魔宮穹頂下打著旋兒,顯得格外淒厲。
    直到這悲鳴聲在耳中繞了三圈,素雲才終於從那如同驚雷炸醒的幻覺般的震驚之中,緩緩地回過神來。她僵硬地轉動脖頸,目光先是落在癱在地上、四肢以詭異角度扭曲、渾身血汙與穢物黏連的了塵身上——那張曾讓她恨了十年的枯槁老臉,此刻腫得像發爛的饅頭,眼球突出,嘴角淌著混著血的涎水,再無半分往日的威嚴。
    隨後,她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在站在床邊、負手而立的你身上:你的月白錦袍竟未沾半分汙穢,衣擺垂在猩紅床褥邊,如寒雪覆紅梅,神情平靜得仿佛隻是踩死了一隻螻蟻,而非終結了她十年的煉獄。
    她看著癱在地上、如同死狗般抽搐的了塵,又看了看站在床邊、負手而立、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你。
    她那雙燃燒了十年恨意的眼眸之中,濃密的睫毛先是劇烈顫抖了兩下,隨後,兩行滾燙的清淚便毫無預兆地湧出,順著她敷著薄粉的麵頰滑落——淚滴砸在胸前被撕裂的僧袍上,暈開兩小片深色的濕痕,連帶著眉心那點朱紅都被衝得微微發花。
    那不是悲傷的淚。
    也不是喜悅的淚。
    那是一種在無盡黑暗的地獄之中,被鐵鏈鎖了十年、早已習慣了腐臭與毆打,卻突然瞥見一道刺破穹頂的光時,既不敢伸手觸碰,又怕稍縱即逝的迷茫;是看著仇人淪為爛泥時,積壓十年的怨毒終於有了出口的震撼;是明知這救贖來得太過突兀,卻又忍不住貪戀那絲暖意的複雜淚水!淚水中裹著十年前洗象庵的銅鈴聲、弟子丁勝雪的笑臉,也裹著這十年暗無天日的屈辱,滾燙得幾乎要將她的眼眶灼傷。
    你沒有去看她。
    你的目光,依舊鎖定在地上那灘爛泥的身上。
    你緩緩地,蹲下身子。
    你伸出手,指尖先是觸到了塵黏膩冰冷的頭皮——血汙混著穢物的腥臭味瞬間鑽入鼻腔,你卻連眉峰都未皺一下,如拎起一隻死狗的後頸般,穩穩將他那顆沉重的頭顱提了起來。手掌發力間,強迫他那雙因極致恐懼而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與你冰冷的視線對視——你能清晰看見他瞳孔裏倒映出的、自己那副毫無溫度的麵容,以及他眼底深處翻湧的、混雜著哀求與絕望的細碎光芒。
    你那冰冷的聲音,再一次,在這座魔宮中響起。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你刻意放緩了語速,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青石上,清晰而冷硬。
    “第一個問題,你們‘歡喜禪’,在整個大周,一共有多少個像這裏一樣藏汙納垢的據點?”你頓了頓,指尖微微用力,捏得了塵的頭皮發緊,他喉間立刻滾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第二個問題,你們的組織架構是怎樣的?誰在給你下發指令?你的上級,究竟是誰?”
    “最後一個問題——”你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床上的素雲,“十年前,你是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擒下我身邊這位,峨嵋派的素雲師太的?”
    “想好了再說。”你猛地鬆開指尖,讓了塵的頭顱晃了晃,“你的每一個回答,都將決定,我接下來,會從你身上,先拆下來哪一根骨頭。”
    魔宮之內,死一般的寂靜。唯有牆角燭火“劈啪”爆著燈花,將你的影子拉得極長,覆在素雲與了塵身上。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鐵鏽味、失禁的尿騷味、以及那揮之不去的甜膩熏香,三種氣味交織成一股令人作嘔的古怪氣息,黏在鼻腔裏揮之不去。
    你鬆開了手,任由了塵那顆如同灌滿鉛的破麻袋般的頭顱,“咚”的一聲無力地磕在冰冷的青地磚上,發出一聲沉悶而牙酸的聲響,震得他自己又是一陣抽搐。
    你緩緩地,轉過身,將你那雙比深淵還要平靜、比寒冰還要冷酷的眼眸,投向了那張巨大紅色圓床之上、那個依舊保持著“白衣觀音”扮相的、神情複雜的女人——素雲。
    她的淚痕早已風幹,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淺淡的白痕,與眉心的朱紅形成刺目的對比。那雙燃燒了十年恨意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著你,瞳孔微微收縮——裏麵翻湧著震驚震驚於你的雷霆手段)、迷茫迷茫於你的突然出現)、感激感激你終結了她的苦難),更藏著一絲麵對未知強者的、深入骨髓的警惕與戒備,像受驚後炸毛的孤狼。
    “你是誰?”
    她的聲音沙啞、幹澀,如同久未上油的風箱在拉動,每一個字都裹著十年的風霜。這是她被囚禁的三千多個日夜中,第一次,對除了了塵之外的“人”,主動開口說話。
    你看著她,目光從她被撕開的僧袍裂口掃過——那裏露出的月白內衫邊緣還帶著陳舊的折痕,再落到她那張被聖潔妝容與十年屈辱交織的臉上:脂粉遮不住眼底的青黑,卻掩不住骨子裏的清麗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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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充滿了絕對掌控力的弧度。
    “我是你女婿,還是你妹夫,這取決於,你是那位好徒兒丁勝雪的師父,還是你那位好師妹素淨的師姐。”
    你的話,如同一道裹挾著驚雷的狂風,狠狠劈在素雲早已脆弱不堪的心湖上,炸起滔天巨浪!她的身體猛地一僵,呼吸瞬間停滯,連手指都下意識攥緊了身上的猩紅絲帶,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女婿?!妹夫?!丁勝雪?!那是她最喜歡的弟子,是她離開峨嵋前親手教導劍法的孩子!
    她不是在做夢吧?眼前這個如同神魔般降臨、以舉手投足間便碾碎她十年噩夢的男人,竟然是勝雪的……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十年的仇恨、剛剛的震驚,此刻全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衝得七零八落。
    然而,你並沒有給她任何消化這驚天信息的時間。你緩緩向前踏出一步,足尖落在地磚的水漬上,濺起細微的水花。那無形的、屬於頂尖強者的絕對氣場,如厚重的烏雲般瞬間籠罩了她,讓她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你用一種平靜得近乎殘忍的、仿佛在剖析一件死物的口吻,繼續說道:“師太,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麽。但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事實——比你被囚禁十年更殘酷,更絕望。”
    你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徹底剖開。
    “了塵這老狗在你身上下的‘鎖元禁製’,固然封印了你的【玄?峨嵋九陽功】,讓你無法反抗、無法自盡。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禁製也是一層‘保護殼’。”你伸出手指,虛點在她丹田處,“他修煉的【玄?歡喜禪功】淫毒霸道無比,十年采補早已深入你的四肢百骸、五髒六腑,甚至滲進骨髓。你之所以能保持神智清明,能用恨意支撐至今,全是因為你體內被封印的九陽內力,與那鎖元禁製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就像兩堵牆,死死抵住了淫毒對腦海識海的侵蝕。”
    你頓了頓,看著她因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才將那最致命的話語,一字一頓地刺下去:“但現在,你枯坐十年,九陽內力早已在禁製中消耗殆盡,油盡燈枯。一旦我解開你身上的禁製,你猜,會發生什麽?”
    “你體內那早已失去對抗之力的至陽功體,會瞬間被積攢十年的、無主而狂暴的淫毒洪流徹底吞噬!你的神智會在三個呼吸內被衝垮、腐蝕、消融——你會忘了自己是峨嵋長老,忘了十年仇恨,忘了所有尊嚴,最終失去神智、淪為被欲望驅使的行屍,連半點自主的體麵都剩不下。”
    “肉身不死,卻比死更難堪——連選擇沉淪或清醒的資格,都不會再有。”
    每一個字都如淬冰的鋼針,精準紮進素雲早已緊繃的心神!那話語沒有嘶吼的暴戾,卻帶著剖白真相的殘忍,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層層剝開她十年來賴以支撐的“傲骨”假象,將內裏的脆弱與危機赤裸裸地攤在眼前。
    她那張剛因仇人落網而泛起血色的臉,瞬間褪成宣紙般的慘白,連唇瓣都失去了所有色澤,泛著死氣沉沉的青灰。指尖無意識攥緊胸前的猩紅絲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得近乎透明,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都渾然不覺——十年囚禁都未讓她如此失態,此刻卻連指尖都控製不住地顫抖。
    她懂了,從頭皮到腳跟都泛起刺骨的寒意,徹底懂了!
    原來她引以為傲的“道心未破”,不過是敵人禁製無意間築起的幻象!她十年未瘋,不是因心性堅韌如鐵,而是那道鎖住她功力的枷鎖,恰好像一道脆弱的堤壩,堪堪擋住了足以將她神智淹沒的欲望洪潮。她每日靠著恨意支撐的“不屈”,竟是建立在這荒唐的平衡之上,連自己都被蒙在鼓裏!
    而眼前這個打破她十年噩夢的人,竟同時將她推到了更恐怖的懸崖——解開禁製是沉淪,不解禁製是永無自由的囚徒,連求死都成了奢望!她十年來咬牙堅持的“活著”,驟然變成了最沉重的詛咒。
    “罷了”
    良久,素雲緩緩闔眼,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衝開眉心淡紅脂粉,在臉上留下兩道狼狽的白痕,混著未幹的淚痕,讓那刻意描畫的“聖潔”妝容碎得徹底。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朽木摩擦,裹著十年囚禁的疲憊與徹底的死寂:“被這老賊囚禁十年,我連自戕都不能,如今連求死都成了奢望……”
    她睜開眼時,那雙曾燃著十年恨意的眸子,已空得隻剩死灰般的沉寂,連一絲波瀾都無:“求你,給我個痛快。”
    你望著她萬念俱灰的模樣,心底那股掌控者獨有的冷硬亢奮悄然翻湧——這等從雲端跌落塵埃的絕望,遠比任何順從都更具衝擊力。聖潔者的崩塌,從來都比庸常者的沉淪更有分量。殺了她太過可惜,這具浸著峨嵋傲骨與十年苦難的身軀,若能化為促成婚約的籌碼,才是這場狩獵最完美的收尾。
    你搖了搖頭,臉上浮起一抹恰到好處的悲憫,語氣卻藏著不容置喙的掌控:“師太何出此言?我與峨嵋有婚約在身,豈能見長輩陷入絕境而不救?帶一位活生生的長老回去,總比捧一具遺體向峨嵋交差,更顯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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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鋒陡然一轉,你語氣裏添了幾分誘惑與霸道:“況且,誰說你已無藥可救?尋常療法自然無用,但我所身懷【天·龍鳳和鳴寶典】兼濟陰陽,遠勝這老賊的邪功。我可助你驅散淫毒、重續經脈,甚至洗經伐髓、重塑根基,讓你功力更勝往昔。”
    你緩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微顫的身軀,指尖輕抬,若有似無地觸碰到她的下頜,稍一用力便將她的臉抬起,強迫她迎上你的目光——你的眼神裏沒有半分淫邪,隻有冰冷的交易感,像在衡量一件稀世籌碼:“你若全然信我,以峨嵋長老的身份托身於我,讓我為你滌蕩沉屙,我便賜你新生。”
    “你若不願,我亦不勉強。我會給你個痛快,再提了塵的頭顱與你的遺體前往峨嵋,告知素淨師太,你為除魔壯烈殞命,也算保全了峨嵋顏麵。”
    “現在,考慮你的選擇吧。”
    指尖鬆開,你未再看她一眼,仿佛她的抉擇無關輕重。轉身回到癱在地上的了塵麵前,腳掌穩穩落在他早已變形的右手腕上,骨茬與鞋麵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啊——!”
    淒厲的慘叫衝破魔宮死寂,卻未讓你眼中泛起半分波瀾。你腳下刻意放緩了碾動的節奏,每一次施力都精準落在斷裂的骨縫處,骨骼錯位的悶響與哀嚎交織,在密閉的地下空間裏反複回蕩,織成一張逼人的恐懼之網。
    你充耳不聞這慘嚎,更未回頭看素雲,語氣冷得像冰:“告訴我,第一個問題——你們歡喜禪在大周,還有多少這樣的據點?”
    你將抉擇權拋給了床上的女人——舊地獄已破,新的抉擇擺在她麵前:是坦然赴死留得清名,還是忍辱求生重獲功力?而她的答案,將決定她是成為這場狩獵的旁觀者,還是被卷入更深的棋局。
    了塵的慘叫在魔宮穹頂反複回蕩,你腳下的力道未減分毫,臉上依舊是無波無瀾的冷漠——仿佛腳下踩著的不是昔日邪道巨擘,隻是一件用來施壓的器物,每一次碾動都在敲打著素雲緊繃的神經。
    你的精神力卻如細密的網,將床上的素雲牢牢籠罩:她的呼吸急促紊亂,胸膛因心緒翻湧而劇烈起伏,胸口的絲帶被攥得發皺;那雙死灰般的眸子裏,羞憤、求生欲與峨嵋弟子的傲骨在瘋狂撕扯,每一次眨眼都藏著掙紮的痕跡,連指尖的顫抖都泄露了內心的動搖。
    你很清楚,僅憑言語威脅與死亡恐懼,不足以摧垮一個囚禁十年仍保神智的高手道心——唯有讓她親眼見證絕望與生機的博弈,讓恐懼與希冀反複拉扯,才能讓她徹底屈服於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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