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墟據點內的氣氛，如同拉滿的弓弦，緊繃而充滿力量。鳳臨的命令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激起了層層決絕的漣漪。所有與鳳臨療傷相關的陣法被暫停，閃爍著九彩霞光的九天息壤被重新鄭重封存，放入核心密庫的最深處。取而代之的，是情報室內不眠不休的燈火，是演武場上更加淩厲的破空之聲，是物資倉庫內神晶、丹藥、符籙被高效分裝、調配的忙碌景象。
    選擇已然做出，便再無回頭之路。每個人心中都清楚，他們將要麵對的，是一場與時間賽跑、與隱匿毒蛇搏命的戰爭。
    三日後的清晨，核心決策層再次齊聚那間布滿光幕的指揮室。
    陣老四的眼圈泛著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卻異常亢奮，他指尖在一麵最大的光幕上快速劃動，無數細密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刷過。
    “神君，神後，”他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卻條理清晰，“綜合所有已破譯的骨簡信息，結合我們對‘濁源’能量特性的初步分析，以及通過隱秘渠道從幾個大型黑市、散修聯盟高價收購來的近期異常能量波動報告，經過交叉比對和溯源推演……我們初步鎖定了‘墮神計劃’在此界最可能的首個大規模測試節點——”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光幕上驟然放大的一片區域。
    那是一片占據了光幕近三分之一麵積的、用深藍色和墨綠色交織標示的廣闊領域。圖像上，怒濤洶湧，風暴旋渦如同巨獸之眼盤踞，隱約可見無數形態各異的島嶼星羅棋布，更有大片區域被標注著“未知”、“險地”、“空間亂流”等令人心悸的字樣。
    “無盡妖海！”陣老四沉聲道。
    星瀾凝視著光幕上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深邃海域，眉頭微蹙。即便隻是通過圖像，她也能感受到那片海域傳來的、原始而狂暴的氣息。
    “理由。”鳳臨言簡意賅，金色的眼眸掃過那片海域的每一個細節。
    “主要有三點，”陣老四早有準備，語速加快，“第一，環境契合。根據骨簡零散描述，‘濁源’對純淨、穩定的靈脈侵蝕效果最強，但也最易被高階修士察覺。而無盡妖海，其靈氣屬性本就狂暴混亂，海底靈脈縱橫交錯且極不穩定，充滿了各種天然形成的瘴氣、雷暴、空間裂隙。在這種環境下，悄然注入‘濁源’，就如同將一滴墨水滴入本就渾濁的泥潭，極難被常規手段探測出來，非常適合進行初步的‘環境適應性’測試。”
    他切換光幕，顯示出幾條扭曲的能量波動曲線：“第二，能量異常。我們安插在靠近妖海邊緣幾個島嶼的暗樁，最近三個月內，多次傳回模糊的能量異常報告。並非劇烈的爆發，而是一種……緩慢的、滲透性的、讓本地妖獸都感到焦躁不安的‘背景輻射’變化。這種變化模式，與骨簡中描述的‘濁源’初期擴散特征，吻合度超過六成。”
    “第三，”陣老四的目光變得凝重，“妖族。無盡妖海是妖族的天下，強大的海妖、飛行妖禽、以及盤踞在各主要島嶼上的陸生妖族部落，構成了一個排外且力量體係迥異於人族修仙界的龐大勢力。妖族內部派係林立，爭鬥不休，對靈脈的依賴和感知方式也與人族不同。玄皓選擇這裏，極有可能是看中了妖族的混亂與相對封閉，便於他們暗中行事，甚至……不排除他們早已與妖族內部的某些勢力有所勾結，利用妖族的勢力作為掩護。”
    指揮室內一片寂靜。無盡妖海，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危險與未知。那裏是妖族的主場，人族修士在那裏寸步難行，稍有不慎便會屍骨無存。更何況，他們此行不僅要麵對險惡的環境，還要尋找那隱藏極深的“濁源”，以及那個代號“蝕”的可怕存在。
    “妖族……”星瀾輕聲重複著這兩個字，腦海中浮現出一些關於妖族的記載——強橫的肉身，詭異的天賦神通，對人類修士普遍抱有的警惕乃至敵意。她看向鳳臨，“我們對妖族了解多少？如何能讓他們相信我們，至少不成為我們的阻礙？”
    這是一個關鍵問題。在妖族的地盤上行動，如果不能取得當地勢力的理解或默認，他們將舉步維艱，甚至可能陷入與整個妖族為敵的絕境。
    鳳臨沉默片刻，似乎在回憶著久遠的記憶。“妖族，秉承遠古血脈，敬奉先祖與力量。他們崇尚弱肉強食，直來直往，厭惡人族的詭計與虛偽。萬載之前，本君與當時的幾位妖皇有過數麵之緣，但時過境遷，如今的妖族格局，早已不同。”
    他看向陣老四：“我們與妖族，可有任何能夠利用的渠道或淵源？”
    陣老四苦笑一下，搖了搖頭：“回神君，我們在此界經營時間尚短，主要力量都用於隱匿和對抗暗影閣的追查，與無盡妖海深處的強大妖族部落……幾乎沒有任何直接聯係。僅有的幾個邊緣島嶼的暗樁，層次太低，根本無法接觸到妖族的核心層。”
    情況比預想的還要棘手。沒有引路人，沒有信任基礎，他們這群“人族”貿然闖入無盡妖海，無異於羊入虎口，就算不被妖族攻擊，也休想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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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站在星瀾身側，如同影子般的影七，忽然上前一步，躬身道：“神君，神後，屬下或許知道一個可能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影七身上。
    “講。”鳳臨道。
    “屬下在奉命巡查流雲墟外圍警戒時，曾擒獲一名試圖窺探據點的海族探子。”影七平靜地匯報，“並非暗影閣所屬，而是來自無盡妖海一個名為‘碧波淵’的中等妖族勢力。據其交代，他們是奉命搜尋一種罕見的‘定魂藻’，為其部族少主療傷。那‘定魂藻’隻生長在極度純淨且蘊含月華之力的靈泉深處，極難尋覓。屬下當時並未在意，隻將其驅離。但現在想來……”
    影七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碧波淵在無盡妖海勢力不算頂尖，但其族主‘瀾濤妖王’據說頗為護犢，且其部族領地，恰好位於我們根據能量異常推測出的、濁源可能存在的幾個重點區域之一附近。”
    星瀾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從這‘碧波淵’入手？以提供‘定魂藻’或者治療他們少主為條件，換取他們的信任，至少是獲得一個進入妖海、並了解局部情況的機會？”
    “屬下認為，可以一試。”影七沉穩地回答，“妖族重恩，也重利。若能解決他們當下的燃眉之急，或許能打開一個缺口。而且，通過救治其少主，我們也能更自然地接觸到妖族內部，探查關於能量異常和陌生勢力活動的消息。”
    鳳臨指尖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沉吟片刻。這個方法，聽起來可行，但其中風險也不小。與妖族打交道，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反噬。
    “可知那碧波淵少主所患何疾？需要‘定魂藻’何用？”鳳臨問道，細節決定成敗。
    影七回憶了一下，答道：“據那探子零碎供述，其少主並非受傷，而是因強行衝擊更高境界，導致神魂不穩，時有潰散之兆。‘定魂藻’是煉製‘凝魂丹’的主藥，可穩固神魂。但屬下發誓，當時絕無泄露據點位置，隻是警告其不得再靠近。”
    神魂不穩？星瀾心中微微一動。她的混沌靈根，尤其在修煉《煉神訣》後，對神魂層麵的感知和滋養有著獨特的效果。或許……不一定需要那難以尋覓的定魂藻？
    鳳臨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看向星瀾：“你的混沌靈氣，於溫養神魂有奇效。”
    星瀾點了點頭：“我可以試試。但需要先了解具體症狀，不能盲目出手。”她深知，治療這種事情，尤其是針對神魂，一個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
    “既然如此……”鳳臨做出了決斷，“目標，無盡妖海，碧波淵。影七，由你負責前哨接觸，表明來意，但不必透露我等具體身份，隻說是遊曆的人族修士，偶聞其少主之疾，或可一試。切記，謹慎為先，試探為主。”
    “諾！”影七領命。
    “陣老四，繼續深度分析無盡妖海的情報，尤其是碧波淵及其周邊勢力的詳細資料，還有關於‘濁源’能量特征的更精準辨識方法。”
    “屬下明白！”
    鳳臨站起身，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星瀾身上，帶著一種風雨同舟的堅定：“準備一下，三日後出發。此行凶險未知，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唯有前行。”
    他伸出手，自然地握住了星瀾的手，掌心相對，溫度交融。
    “我陪你一起。”星瀾反握住他的手，語氣平靜而有力。既然已是道侶，自當共同麵對一切風浪。
    無盡妖海的波濤，即將迎來不速之客。而一場在狂暴海域與神秘妖族之間，尋找滅世毒源、守護此界安寧的艱難博弈，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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