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裏，老舊的空調發出嗡嗡的噪音，窗外梧桐樹的影子在白板上投下搖曳的光斑。
    吳導師那件褪色的紅黑格子襯衫袖口沾著咖啡漬，他用力敲了敲白板，粉筆灰簌簌落下。
    你們兩個，他端起那個印著優秀教師字樣的馬克杯，劣質咖啡的焦苦味頓時在悶熱的實驗室裏彌漫開來，誰能解釋這個量子隧穿效應，我就請誰吃食堂小炒。杯底在桌麵上磕出一聲輕響，幾滴咖啡濺到了電路設計圖上。
    陳理轉著中性筆，筆帽上的牙印清晰可見。他瞥了眼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突然笑出聲：吳老師，您那點科研經費，手指點了點桌上那包打折的速溶咖啡，請得起小炒？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劃出明暗相間的條紋。
    吳教授聞言，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溜圓，手中的馬克杯一聲砸在實驗台上。杯底那圈優秀教師的金漆早已斑駁，此刻在陽光下泛著諷刺的光澤。
    臭小子！他一把抓過桌上那包三合一速溶咖啡，塑料包裝在他指間嘩啦作響，就衝你這句話，今天誰答不上來，誰就去給向師姐的293細胞傳代！他咬牙切齒地補充道：用24孔板！
    陳理手中的中性筆掉在桌上。實驗室瞬間安靜得可怕，連通風櫥的噪音都仿佛小了幾分。墨衡默默把椅子往後挪了半米，眼鏡片上閃過一道冷光。
    通風櫥裏培養箱的嗡鳴變得格外清晰，遠處向師姐的實驗台上，那些貼著hek293t標簽的培養瓶在恒溫箱裏若隱若現。
    陳理的笑容僵在臉上——誰都知道向師姐養的癌細胞特別嬌氣，溫度差個0.5度就全軍覆沒，上周剛氣哭了一個來實習的本科生。
    吳教授看著兩個學生瞬間凝固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慢條斯理地撕開咖啡包裝，劣質咖啡粉的焦糊味在悶熱的實驗室裏越發刺鼻。
    怎麽？現在知道怕了？他故意把咖啡袋抖得嘩啦作響，粉末撒了一桌，向師姐昨天剛跟我說，她的293細胞最近狀態特別好...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恒溫箱，特別適合做轉染實驗。
    陳理喉結滾動了一下，僵硬地轉頭看向墨衡。
    後者正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但鏡片後微微放大的瞳孔出賣了他的緊張。實驗室的空調突然發出一聲怪響，嚇得陳理一個激靈。
    窗外，知了的叫聲戛然而止。一陣穿堂風掠過，吹動了白板上那張細胞培養注意事項，向琳娟秀的字跡在紙上若隱若現：溫度37±0.3c，?濃度5±0.1...
    吳教授慢悠悠地攪動著馬克杯裏的咖啡，勺子和杯壁碰撞的叮當聲在寂靜的實驗室裏格外刺耳。我數到三，他眯起眼睛，誰先來解釋量子隧穿效應？
    墨衡的椅子又往後滑了半米，撞上了身後的冰箱。冰箱門上，向琳用紅筆寫的擅動者死四個大字正對著陳理，在燈光下泛著血色般的光澤。
    墨衡突然推了推滑落的眼鏡。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但微微上揚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心思：下周組會，誰報告做得差，誰就負責給向師姐的細胞換培養基。
    吳導師突然大笑起來，禿頂在日光燈下泛著油光：成交！他抓起粉筆轉身寫字，格子襯衫後背的汗漬清晰可見，不過先說好，解釋要結合我們最近的實驗結果......
    陳理和墨衡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伸手去搶那本《量子物理導論》。書頁嘩啦啦翻動間，一縷陽光正巧落在扉頁的借閱記錄上，最新一行還墨跡未幹：【借閱人：物理係2021級 陳理、墨衡】。
    ————
    實驗室裏那台服役十年的核磁共振儀發出垂死般的嗡鳴，陳理私下叫它老古董。某個暴雨傾盆的深夜，密集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如同千萬隻手指在敲擊。
    突然，老古董發出一串詭異的電流雜音，顯示屏上的數據曲線扭曲成狂歡的波浪線。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嘹亮的《最炫民族風》毫無征兆地從核磁腔體裏炸響，墨衡手中的咖啡杯地翻倒在鍵盤上，褐色的液體在電路板間蔓延。他緩緩抬頭，鏡片上倒映著儀器麵板瘋狂閃爍的紅色警報燈：你幹的？
    陳理正死死按住被磁場吸得嗡嗡作響的扳手，聞言手一滑，金屬撞擊聲在實驗室裏炸開：天地良心！這次真不是我！他話音未落，核磁腔體突然一震，接著傳出有節奏的金屬碰撞聲，活像有個看不見的舞者穿著踢踏鞋在裏麵狂歡。
    墨衡的鏡片反光更甚，他默默把泡麵往遠處推了推——上周剛被向師姐的磁珠樣本汙染過午飯。
    突然，核磁儀的操作屏開始自動跳轉界麵，監控畫麵裏，那盤的實驗磁帶正在磁場中妖嬈地扭動，帶基上細密的磁粉顆粒隨著音樂節拍閃爍，像極了夜店裏的燈光秀。
    吳導師的降壓藥瓶砸在地上。
    窗外又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向琳桌上那本攤開的《磁場控製納米顆粒自組裝》，書頁邊緣的批注赫然寫著：磁場誘導下的自組織行為可能具有意想不到的......後麵的字跡被咖啡漬暈染，隻剩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省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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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驗室裏陷入詭異的寂靜，隻有核磁共振儀還在不知疲倦地播放著《最炫民族風》的副歌部分。吳導師的降壓藥丸在地上咕嚕嚕滾動，最後停在了陳理的鞋尖前。
    意...意想不到的什麽啊？陳理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盯著那本被閃電照亮的論文，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墨衡默默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儀器麵板的冷光：上周三，向師姐是不是問過你借磁力攪拌器？
    陳理猛地想起什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記得那天向琳的實驗記錄本上，似乎畫著什麽奇怪的波形圖...
    就在這時，核磁腔體裏的音樂突然變了調，開始播放《小蘋果》。更可怕的是，監控畫麵顯示那盤磁帶居然自動卷帶重組，扭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吳導師扶著實驗台緩緩坐下，聲音虛弱：我是不是...該提前申請退休？
    實驗室的燈光忽明忽暗，核磁共振儀的顯示屏上，數據曲線已經完全變成了狂歡的心電圖。那盤磁帶在磁場中優雅地旋轉，帶基上的磁粉閃爍著詭異的粉紅色光芒，將整個腔體映照得如同迪廳的霓虹燈球。
    我覺得...墨衡的聲音幹澀得像是三天沒喝水，他盯著監控畫麵裏那個完美的心形，我們可能需要請向師姐...來解釋一下她的實驗目的。
    突然，實驗室的自動門無聲滑開。向琳抱著一摞培養皿站在門口，逆光中她的白大褂下擺隨風輕揚。她看了看僵在原地的三人，又看了看正在播放《小蘋果》的核磁共振儀，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神秘的微笑：
    看來...我的磁性納米顆粒自組裝實驗，成功了呢。
    ————
    實驗室的掛鍾指向淩晨兩點，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蟬鳴。三人圍坐在實驗台旁，三碗泡麵的熱氣在空調冷風中交織。向琳的發梢還沾著離心時濺到的培養基，她突然用移液槍敲了敲泡麵碗邊。
    要是能重來，我要選...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正在調試示波器的墨衡停下了手。
    李白。陳理頭也不抬地接話，手指在鍵盤上敲著最後的實驗數據，顯示屏的藍光映著他眼下的青黑。
    換個導師？墨衡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還留著吳導師用紅筆圈出的論文修改意見。他麵前的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間畫著幾個大大的問號
    突然，實驗室的燈管劇烈閃爍起來，發出刺耳的電流雜音。
    三人不約而同地抬頭，隻見吳導師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手裏端著那杯永遠喝不完的速溶咖啡，格子襯衫的衣領上還沾著咖啡漬。
    換導師？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咖啡，嘴角揚起危險的弧度，好啊，正好我最近在研究一個新的課題...
    向琳的移液槍掉在桌上，陳理的鍵盤發出最後一聲哀鳴——回車鍵被他生生按碎了。墨衡的眼鏡片上，倒映著吳導師從公文包裏緩緩抽出的厚厚一疊《細胞培養操作規範》。
    關於如何用24孔板同時培養293、a和cho三種細胞...吳導師的聲音在電流雜音中顯得格外清晰，我覺得你們三個，應該會很感興趣？
    窗外，最後一隻知了也嚇得閉上了嘴。實驗室的掛鍾指向淩晨三點，秒針跳動的聲響，像極了倒計時的炸彈。
    突然，頭頂的日光燈管劇烈閃爍起來，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明滅的光影中，三個人的影子被拉長變形，投在身後寫滿量子公式的白板上——
    陳理支著下巴的剪影，墨衡低頭的輪廓，向琳揮舞移液槍的身影，活脫脫就是湯姆傑瑞和派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