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出發葬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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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人布置完後又一次齊聚青雲殿。
決議既定,接下來的問題,尖銳而實際,如同冰冷的鋒刃,架在了每一位在場者的心頭——
該如何潛入那片名為“葬星”的不祥山脈?
那裏烽火連天,各方勢力的明哨暗探如蛛網般錯綜複雜,經年累月的廝殺與隕落所滋生的血煞怨氣,幾乎已凝成實質,化作終年不散的淡紅色霧靄,侵蝕生靈心智,扭曲五行靈氣。
莫說凡人,便是低階修士久居其間,亦有走火入魔之危。
青雲門這十位修為震古爍今的支柱,若聯袂而至,浩蕩的靈機交織在一起,便如暗夜中驟然點亮十輪明月,瞬間就會成為整個地域最醒目的靶子,引來無數貪婪、驚懼、惡意的窺探與不計後果的圍攻。
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空氣凝滯,隻餘下眾人綿長的呼吸聲與外界隱約的流雲之音。
每個人都在心中飛速推演著各種可能性,又一一否決。
終於,這片沉寂被大執事陸九淵打破。
他輕叩身前玉案,發出清脆一響,將眾人目光吸引而來,聲音沉穩如山嶽,提出了那個看似尋常卻直指核心的方案:
“地域雖險,猶有常理。大隊人馬難以隱匿行蹤,然往來貿易,卻是戰亂之地也無法完全斷絕的常態。”他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道,“依我之見,最好的法子,是偽裝成一支規模適中、有所憑仗的商隊。”
“商隊?”刑三眉頭微皺,似在權衡。
“不錯。”陸九淵頷首,“商隊有其合理的行動邏輯與路線,人員構成複雜些也屬正常,足以容納我等偽裝。以貨物為掩護,既可解釋我等為何深入險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絕外界對吾等真實靈機的感知,乃是藏木於林之上策。”
目光掃過在場諸位同門,聲音平和卻自有分量,仿佛早已將凡塵俗世的脈絡摸得一清二楚:
“戰亂之地,常規商旅絕跡,卻總有那麽一批人,為十倍百倍之利,敢上刀頭舔血。”他言語從容,如敘尋常,“唯有這等追逐暴利、不畏生死的商隊,才會鋌而走險,深入葬星山脈這等險地,販運各方急需的靈材、丹藥、乃至禁運之物。”
他略作停頓,迎上諸位長老的目光,繼續清晰道來:“此類商隊,人員構成本就複雜。護衛、腳夫、賬房、醫師,乃至偽裝成夥計的修士,一應俱全,身份各異、來曆難辨,反而最適合我等藏匿其中。你我混入其間,稍作偽裝,便如滴水入海,不易惹人懷疑,遠比一群身份清白的‘散修’或來曆不明的‘世家子弟’更貼合那區域的混亂常態。”
話音落下,並未刻意抬高聲調,卻如重石落於靜水,在眾人心中蕩開漣漪。
一直凝神細聽的林清霜微微頷首,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讚同。刑三抱著的雙臂不知何時已放下,沉吟道:“……有理。混亂,有時確是最好的偽裝。”
莫無撫須,緩緩接口:“九淵常年與宗外諸事打交道,此議確是老成謀國之見,貼合世情。”
“妙啊!”趙鐵莽聞言,眼睛猛地一亮,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竟發出金石交擊般的悶響,震得身旁幾人袖袍無風自動,“俺煉器堂裏正好堆著一大批煉廢了的次等法器!刃口卷的、靈光黯的、形狀歪的,要多少有多少!拿來充數,再像模像樣不過!”
他聲如洪鍾,臉上洋溢著一種“廢物終於能用上”的興奮紅光。
一旁的蘇半夏立刻心領神會,輕笑著接口,聲音如清泉擊玉:“既如此,我煉丹堂自然也當出力。庫中恰有一批藥效尋常、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丹藥,固本培元談不上,吃也吃不死人,正合用來填塞貨箱,撐起門麵。”
她話語剛落,執掌靈植與內務的楚藥便撫掌笑道,眼中閃爍著精打細算的光芒:“巧了!庫中那些堆積如山、靈氣流失大半的陳年靈穀,此番總算找到了去處。拿來當作大宗貨物,最是合理不過!試問,哪支正經商隊會運載真正價值連城的寶物穿越戰火?唯有利薄量大、看似雞肋的‘垃圾’,才最符合刀頭舔血的小商販形象,誰也懶得深究!”
“正是此理!”
“善!”
“如此一來,貨品來源便有了。”
高台之上,方才略顯凝重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幾位宗門支柱竟如市井商賈般,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如何將那些“無用之物”包裝成一支唯利是圖的亡命商隊的全部家當。
方案在眾人的笑聲與妙語中迅速完善,每一個細節都被仔細推敲,力求將這出大戲演得逼真無比。
大殿內的靈光流轉,映照著眾人沉靜而專注的麵容。
方才定下以商隊為偽裝的策略,接下來便是最為關鍵的細節——如何為這幾位修為通天的修士,量身打造天衣無縫的身份。
方案在幾位首座你一言我一語的補充下迅速成型,考量周詳,近乎完美。
陸九淵目光率先轉向首座的林清霜,語氣中帶著毋庸置疑的推舉:“清霜師姐氣度天成,威儀內蘊,這商隊明麵上的首領,‘林掌櫃’一職,非你莫屬。需將修為壓製在築基中期,既要顯露出足以震懾宵小的實力,又不至過於駭人聽聞。氣質需雍容華貴,談吐間要讓人相信您是一位背景深厚、手腕非凡、決策果斷的豪商巨賈,此等風範,門內無人能出師姐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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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霜微微頷首,眸光沉靜,仿佛已在頃刻間進入了角色,淡淡道:“可。”
旋即,陸九淵的視線落在抱劍而立的白子夜身上:“包子。”
白子夜聞聲抬眼。
“商隊行走險地,不可無強悍護衛。這‘白護衛’之位,請你擔綱。修為需壓至築基初期,恰好是豪門巨賈能聘請到的頂尖好手的極限。你要做的就是冷峻寡言……”陸九淵指了指他,“須顯鋒芒畢露,令人望之生畏。你的眼神,需銳利如鷹,掃視之間,便要讓潛在的不軌之徒心生寒意,不敢輕易試探。”
白子夜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似是對此安排頗為滿意,隻吐出一字:“善。”
他話語剛落,目光便轉向一旁氣息最為冷峻的刑三。
“刑三師弟,”陸九淵的語氣變得極為鄭重,“你也化為刑護衛,身份是掌櫃家族的貼身保鏢。修為需偽裝在築基初期,既顯出眾,又不至過於誇張。你周身那曆經刑獄與無數殺戮淬煉出的煞氣,雖需極力內斂,但那雙眼睛……”他頓了頓,“偶爾一掃,仍要讓人如墜冰窟,心悸膽寒。你要做的,便是沉默地守在‘林掌櫃’左右,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便應足以警示一切妄圖靠近者——格殺勿論。”
刑三抱臂而立,聞言隻是微微頷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寒光一閃即逝,沙啞地吐出兩個字:“明白。”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彌漫開來,又被他迅速收斂,仿佛什麽也未發生。
陸九淵的目光掃過在場同門,繼續沉穩地分配著角色。
陸九淵看向一旁似乎有些走神的楚藥,語氣變得有些無奈又好笑:“至於楚藥師弟……”
楚藥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你嘛,”陸九淵笑道,“身份是商隊聘來的獸語者兼雜役,修為偽裝至煉氣中期即可。你的任務是照料那幾頭馱運貨物的低階妖獸,整日隻需擺出一副睡眼惺忪、懶散邋遢的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隻對妖獸和睡覺感興趣。務必讓人忽略你的存在,這將是最好的掩護。”
楚藥聞言,非但不惱,眼睛反而亮了起來,立刻嬉皮笑臉地應下:“這個我在行!保證演得惟妙惟肖,連我自個兒都信!”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一直靜立角落、氣息幽深的莫無身上。
“大長老,”陸九淵開口道,語氣中帶著十足的敬重,“請屈就,化名‘莫藥師’,修為壓至煉氣後期即可。需表現得沉默少言,麵色刻意維持幾分蒼白,終日隻需捧著一部破舊藥典研讀,或是低頭擺弄幾株剛采摘的草藥,對商隊俗務、路途紛爭,一概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態度,仿佛隻沉迷於自己的藥理世界,不問外事。”
莫無聞言,緩緩抬起眼簾,眼中無波無瀾,隻是微微頷首,聲音低沉平穩:“可。”言罷,他已仿佛進入了那超然物外的藥師角色之中。
接著,陸九淵看向一旁的陳理。
“陳師弟,”他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你心思縝密,精於計算,這商隊的賬房先生一職,非你莫屬。化名‘陳賬房’,修為偽裝至煉氣後期最為合適。你需整日埋首於賬本之中,指飛快地撥弄一把老舊算盤,事無巨細地記錄每一筆行程開銷、每一項貨物損耗,完美扮演一位錙銖必較、精明刻板的管賬先生,讓人絕不會聯想到你的真實身份。”
陳理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饒有興致的光芒:“分文不差,正是本職。”瞬間,他身上那股銳氣盡數收斂,竟真透出幾分賬房先生才有的執拗與計較。
陸九淵望向體魄最為雄壯的趙鐵山。
“鐵山師弟!”他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分,“你體魄強橫,氣血如龍,這苦力的角色,需你擔起。化名‘趙大’,修為主要偽裝肉身力量至煉氣中期水準即可。你要光著膀子,露出這一身虯結的筋肉,扛起最重的貨箱,大聲吆喝,汗流浹背,活脫脫演出一位憨直賣力、頭腦簡單的莽漢。”
趙鐵山聞言,非但不以為意,反而哈哈大笑,聲震殿梁:“哈哈哈!好!這活兒痛快!俺老趙就喜歡使力氣!”說罷還用力捶了捶自己堅實的胸膛,發出沉悶的響聲,那股豪邁潑辣的勁頭,已然活脫脫是一位合格的苦力頭領。
陸九淵環視一周,目光最終落回自己身上,語氣沉穩而周密,繼續部署道:
“至於陸某,”他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式的坦然,“便化名‘陸管事’,充任這支商隊的日常管事。修為壓製在煉氣後期,需表現得精明幹練、能言善道,一切對外交涉、打點關卡、與地頭蛇周旋的瑣碎事務,皆由我出麵。我便做那‘林掌櫃’最得力、也最奔波勞碌的副手,如此,方能解釋為何由我來應對諸多煩冗事宜。”
接著,陸九淵看向躍躍欲試的趙鐵莽。
“鐵莽師弟,”他語氣輕鬆了些許,“你便化名‘趙師傅’,做咱商隊的隨隊鐵匠。修為壓至煉氣中期即可。把你那寶貝工具箱背上,裏麵錘鑿鉗鋸一應俱全,車輛壞了、馬蹄鐵鬆了,你便要立刻上前,掄起錘子叮當修理,演出一位手藝嫻熟、憨厚可靠的老師傅模樣,定無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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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在我身上!”趙鐵莽拍著胸脯,聲如洪鍾,臉上洋溢著樸實的熱情,“保證讓咱這商隊的車軲轆,一路滾得比誰都穩當!”
最後,陸九淵的視線轉向嫻靜而立蘇半夏,語氣變得格外溫和:“半夏師妹,你便是莫藥師的師妹。修為壓至煉氣中期。你需挎著一個散發著淡淡寧神藥香的木箱,麵容務求慈和溫婉,見到任何傷患病痛,都要自然流露出悲憫之色,並精心診治。你要完美扮演一位心懷慈悲、妙手仁心的隨隊郎中,此乃絕佳掩護,亦能為我等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蘇半夏淺淺一笑,周身氣息隨之變得柔和而令人安心,她輕聲道:“濟世救人,本就是我輩本分。此番,不過是換種方式而行之。”
至此,所有人的偽裝身份皆已落定。
方案既定,青雲殿內沉凝的氣氛為之一變。
十位平日裏跺跺腳便足以讓青雲山脈震動的宗門巨頭——金丹乃至更高境界的存在,彼此相視,眼中皆閃過一絲近乎孩童惡作劇般的興味,旋即又被絕對的肅然取代。
原本彌漫殿內、磅礴如海、令人窒息的靈壓,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若能內視,便會發現他們丹田金丹光芒漸斂,澎湃的靈力被強行約束、壓縮、封存於體內最深處,隻流露出細微的一絲,恰好符合他們所偽裝的境界。
陸九淵取出早已備好的衣物——那是真正從行腳商人身上換來的粗布麻衣,甚至還帶著些許風塵與汗味。
眾人無聲換上,摘下代表身份的玉冠、法寶,戴上寬簷鬥笠,又以秘法稍稍模糊了過於出色的容顏,抹去了那經由常年靈氣滋養而生的瑩潤寶光。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令人敬畏的強者威儀與鋒芒已然盡數斂去。
當眾人再次抬頭相望時,連他們自己都略感驚異。
殿中原本的仙家氣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剛剛經過長途跋涉、眉宇間帶著深深疲憊與警惕、為利奔波、風塵仆仆的“凡人”商隊。
那個埋頭撥弄算盤、斤斤計較的“陳賬房”,那些眼神銳利、手按刀柄的“護衛”,還有光著膀子、汗流浹背檢查貨箱的“苦力頭領”……
一切細節完美融合,天衣無縫。
白子夜壓低了鬥笠,聲音也變得粗糲了些許,環顧一周,低聲道:“如何?”
刑三抱著刀,隻是冷冷地、如同打量陌生人般掃過眾人,最終生硬地點了下頭:“看不出破綻。”
趙鐵莽甚至習慣性地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咧嘴一笑,活脫脫一個準備賣力氣的糙漢:“俺看行!”
任誰看來,這都絕不會再與名震一方的青雲門有半分關聯。
這分明就是一支再尋常不過,為了巨額利潤甘願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冒險穿梭於葬星戰區的亡命商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