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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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沿著葬星山脈邊緣一條幹涸已久的古河道艱難前行。
    河床龜裂,裸露的岩石呈現出一種被反複灼燒又冷卻後的暗紅色,偶爾可見巨大的、非人力所能為的爪痕深刻於岩壁之上,無聲訴說著此地曾發生過的恐怖戰鬥。
    對岸,同樣有一支隊伍在緩慢移動。
    那支隊伍約十餘人,衣著統一,皆是青灰色勁裝,外罩防塵鬥篷,行動間頗有章法,護衛、探哨、主事之人分工明確。
    他們驅趕著幾頭類似犛牛、卻披著鱗甲的怪異馱獸,獸背上捆著不少挖掘勘探的工具,以及幾個密封嚴實的箱簍。
    幾乎在發現對方的同時,兩支隊伍都驟然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原本就緊繃的弦,仿佛又被無聲地擰緊了一圈。
    河床寬闊,約有百丈,但在此地詭異的光線折射下,對岸人的麵容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那一身風塵卻難掩的整齊裝備與訓練有素的動作,與尋常商隊或散修截然不同。
    林清霜所乘的頭車簾幕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一道極淡的神念掃過幹涸的河床。
    幾乎同一時間,對岸隊伍中心,一個看似頭領的中年儒生也抬起眼,目光似無意般掠過車隊。
    無聲的試探在刹那完成。
    那神念觸碰的瞬間,雙方都感知到了對方隊伍中那並非凡俗的、經過收斂卻依舊存在的靈力波動——雖然都刻意壓製在煉氣、築基的層次,但那份精純與控製的圓融,絕非尋常散修或小門小派所能擁有。
    是修仙者,而且,是頗有底蘊的勢力。
    白子夜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刑三魁梧的身軀微微調整了重心。
    對岸,兩名護衛模樣的修士也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將那名中年儒生護在稍後的位置。
    氣氛凝滯,隻有葬星山脈特有的怪風卷起河床上的沙礫,發出窸窣的聲響。
    陳理,冷靜地觀察著對岸的馱獸、箱簍的款式以及那些人身上服飾極其隱蔽的家族徽記暗紋。
    與此同時,他似乎也能感覺到對岸也有一道審視的目光,正在快速評估著己方馬車的製式、眾人的站位以及偽裝下的細節。
    短暫的沉默與對峙。
    雙方都心知肚明,對方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
    在這片法外之地,修仙者相遇,往往意味著潛在的資源爭奪與廝殺。
    然而,數息之後,對岸那中年儒生忽然微微抬手,示意身後的人放鬆戒備。
    他朝著車隊這邊,隔空拱了拱手,臉上露出一絲既不熱情也不疏離的、程式化的笑意,仿佛隻是路人偶然相遇。
    車內,林清霜眸光微閃,輕輕頷首。
    陸九淵立刻會意,臉上堆起生意人慣有的圓滑笑容,也是遠遠地拱手還禮,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與警惕:“對麵的朋友也是趕路的?這鬼地方可真不太平啊!”
    “是啊,做些小本生意,混口飯吃。”對岸儒生朗聲回應,語氣平淡,“就不耽誤諸位行程了。”
    “彼此彼此,保重!”
    簡單的、毫無營養的對話過後,兩支隊伍極有默契地同時移動起來,各自沿著河岸的一邊,繼續朝著相反的方向前行。
    沒有衝突,沒有交流,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
    “是中域李家。”陳理的聲音平淡地在車內響起,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確定的事實,“他們擅長堪輿尋脈,應是衝著山脈中的某處古代礦藏遺跡而來。”
    林清霜淡淡“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葬星山脈的褶皺深處,兩條險峻山脊擠壓出一條狹窄的穀道。
    亂石嶙峋,僅容一輛馬車勉強通過,上方一線灰蒙的天空也被扭曲的靈氣流攪動得光影搖曳。
    青雲門的車隊行至此處,不得不放緩速度。
    然而,就在頭車即將拐過一道彎時,馱馬忽然不安地嘶鳴起來,止步不前。
    前方,另一支隊伍赫然出現在穀道另一頭,同樣被這狹窄的地形堵住了去路。
    那支隊伍約十人,皆身著灰褐色、便於在山地隱匿的勁裝,外罩遮塵鬥篷。
    他們行動悄無聲息,隊形緊湊而高效,每個人所占的位置都暗合聯防之勢。
    雖極力掩飾,但其裝備之精良——無論是刀柄上鑲嵌的穩定靈力的寶石,還是皮甲內襯隱約透出的符文微光——以及那種經年累月訓練才能形成的、刻入骨髓的紀律性,都絕非尋常商隊或散修。
    兩支隊伍在這逼仄的空間驟然遭遇,氣氛瞬間繃緊至極點。
    白子夜眼神一凜,抬手止住車隊,右手已然按上刀柄,一股無形的鋒銳之氣隱隱透出。
    刑三默不作聲地上前半步,壯碩的身軀如同磐石,擋住了大半個車轅。
    後方馬車上的陸九淵眉頭緊皺,陳理)的目光則快速掃過對方每一個人的手腳姿態和裝備細節。
    對方顯然也吃了一驚,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其他人。
    為首一名目光銳利、氣質精幹的中年人抬手,他身後的人瞬間停下,動作整齊劃一,沒有任何多餘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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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看似沒有亮出兵刃,但每個人垂下的手都處於最適合瞬間發力的位置。
    狹窄的穀道中,空氣仿佛凝固了。
    隻有兩側岩壁偶爾被風吹落的細小沙礫發出簌簌聲響。
    雙方都心知肚明,對方絕非普通旅人。
    這種訓練有素和刻意低調,隻屬於有組織的勢力。
    一種無聲的警惕與審視在空氣中激烈碰撞,靈力在壓抑下微微波動,似乎下一刻就要演變為雷霆般的衝突。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哐當!哎呦!”
    第三輛馬車旁,突然傳來一聲金屬砸地的重響,伴隨著鐵匠趙鐵莽那粗獷又帶著幾分“慌亂”的叫喊。
    眾人下意識地被聲響吸引,視線微偏。
    隻見趙鐵莽正手忙腳亂地扶著一個原本用來固定貨箱的大號金屬扳手,而他身旁貨車的一個輪子似乎因為山路顛簸有些歪斜。
    像是想用扳手撬正輪軸,卻“笨手笨腳”地沒能握穩,那沉重的扳手脫手飛出,“恰好”重重砸在側麵那片因為常年風化、本就布滿裂紋的岩壁上!
    “嗡——”
    一聲悶響。
    緊接著,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哢嚓”聲。
    被砸中的那片岩壁猛地一震,裂紋瞬間擴大,然後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嘩啦啦地坍塌下來!
    大小不一的石塊混雜著泥土傾瀉而下,雖算不上山崩地裂,卻恰好形成了一道不算高但足夠阻隔視線的石土屏障,轟然砸落在兩支隊伍中間的空地上,激揚起漫天塵土。
    “咳咳咳…”
    “小心落石!”
    驚呼聲被塵土和落石聲淹沒。
    等塵埃稍稍落定,雙方隊伍都略顯狼狽,但並無人員受傷。
    隻是再看對麵,那道新生的亂石堆已然將狹窄的穀道徹底堵死。
    透過石堆的縫隙,能看到對麵那支隊伍的首領臉色極其難看,他死死盯了這邊一眼,眼神陰鷙,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狠狠一揮手。
    繼續僵持下去已無意義,反而可能引來更多麻煩。
    對方顯然權衡利弊,做出了決定。
    一陣細微的響動和壓低的口令聲後,對麵傳來的氣息迅速遠去,顯然是悻悻然原路退去了。
    穀道這邊,趙鐵莽還在那撓著頭,一臉“懊惱”和“後怕”地嘟囔著:“這…這破家夥什也太不順手了…差點闖禍…還好沒砸到人…”
    白子夜讚許的看了趙鐵山一眼,眼神微妙,最終隻是沉聲道:“沒事就好,趕緊清理一下,盡快通過這裏。”
    車隊眾人默不作聲,開始動手清理擋路的石塊。
    一場眼看無法避免的衝突,就這樣被一場“意外”的落石化解於無形。葬星山脈之中,便是如此,有時,笨拙比鋒芒更有用。
    在陳理近乎不間斷的測算與指引下,三輛青布馬車如同在狂暴能量海洋中穿梭的扁舟,時而迂回,時而急停,時而加速,艱難地規避著那些最危險的空間褶皺與能量亂流。
    最終,車隊駛入了一片令人瞠目結舌的區域。
    眼前豁然開朗,仿佛整個葬星山脈的猙獰與混亂都在此處達到了一個頂點,而後以一種令人敬畏的方式凝固下來。
    這是一片巨大到望不見邊際的盆地。
    盆地的邊緣呈極不規則的環形山狀,岩壁陡峭,呈現出一種被無法想象的巨力瞬間熔化後又急速冷卻所形成的、琉璃般的詭異光澤。
    整個盆地的地貌,像極了一個被天外隕星狂暴撞擊後留下的疤痕,古老、死寂,卻又彌漫著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
    這裏,正是陳理測算中能量異常最為集中、也最為狂暴的核心區域。
    盆地上空,終年籠罩著濃稠的、色彩詭異的能量霧靄,並非簡單的灰黑,而是交織著血煞的暗紅、靈能失控的慘白、以及某種深沉幽紫的怪異色調。
    這些霧靄如同活物般翻滾、蠕動,不時有粗大的能量電弧如同雷龍般從中探出,撕裂空氣,又猛地縮回,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
    盆地的地麵更是詭異。
    巨大的裂縫縱橫交錯,深不見底,從中有強烈的能量風流噴湧而出,帶著刺耳的尖嘯。一些地方的土地呈現出晶化現象,踩上去會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更有些區域,空間明顯不穩定,景物扭曲變形,甚至能看到一些過去戰鬥景象的殘影如同鬼魅般一閃而過。
    空氣中彌漫著臭氧、硫磺以及某種金屬被高溫汽化後的混合怪味,濃鬱的靈氣與血煞怨念幾乎凝結成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尋常煉氣修士在此,恐怕連維持心神穩定都極為困難。
    “就是這裏了。”陳理的聲音從第二輛馬車中傳出,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他手中的算盤不知何時已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塊不斷閃爍著複雜光紋的青銅遊標卡尺我出來了)。
    白子夜勒停馬車,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這片如同天地熔爐般的可怕盆地,沉聲道:“靈氣太亂太強,神識受到極大幹擾,無法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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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三跳下車,重重踩了踩晶化的地麵,感受著腳下傳來的微弱卻紊亂的震動,甕聲道:“這地方,真他娘的邪門。”
    楚藥眯著眼看著空中那些翻滾的能量霧靄和閃電,舔了舔嘴唇。
    趙鐵莽和趙鐵山則負責穩住有些受驚的馱馬,麵色凝重地觀察著四周環境。
    林清霜最後走下馬車,白衣在詭異的光線下仿佛染上了一層迷離的色彩。
    她立於盆地邊緣,狂風吹拂著她的衣袂,目光如電,直射向盆地那能量最為沸騰、最為扭曲的核心區域。
    那裏,便是古秘境入口最可能存在的所在。
    “收斂氣息,固守心神。”林清霜的聲音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此地異狀,絕非僅由戰場煞氣形成。秘境入口的波動已開始影響現實空間。準備一下,我們需深入其中。”
    車隊小心翼翼地深入盆地中央,這裏的景象比之外圍更是光怪陸離,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世界的殘破邊緣。
    光線在這裏被徹底玩弄。
    它們不再直線傳播,而是被無形的力量扭曲、折疊,形成一片片晃動不定、色彩詭異的巨大海市蜃樓。
    這些幻影並非虛幻的美景,而是不斷映照出一些支離破碎、卻無比真實的場景:披掛著古老樣式甲胄的戰士無聲地衝鋒廝殺;龐大如山嶽的猙獰巨獸仰天咆哮,噴吐出毀滅性的光柱;輝煌的宮殿在烈焰中崩塌,玉石俱焚……仿佛是古老戰場被烙印在此地的時空碎片,在此刻紊亂的能量場中不斷重演,令人心神震撼,難辨真假。
    腳下的土地也變得極度危險而善變。
    前一刻還踩在灼熱如火炭、甚至隱隱發紅熔融的地麵上,下一刻可能一步踏出,就陷入一片驟然出現的、能凍結骨髓的極寒區域。
    冷熱交替毫無規律,往往隻在數尺之間便已是天壤之別,蒸騰的熱汽與森然的寒霧交織升騰,更添幾分迷離與殺機。
    更令人驚異的是空中。
    無數破碎的法器碎片——刀劍的殘刃、盔甲的破片、符文黯淡的法寶零件——並未散落在地,而是被盆地中央某種強大的力場捕獲,如同失去了重力般,緩緩地漂浮、旋轉著。
    它們形成了一道道廣闊而危險的“環帶”,如同環繞恒星運行的小行星帶,在這些環帶中緩慢公轉。
    這些碎片邊緣鋒利無比,且不少仍殘留著狂暴不穩定的能量,若是不慎觸碰,立刻便會引發劇烈的能量爆炸或是被其切割。
    三輛馬車不得不停了下來,在這片極端異常的區域,任何貿然前行都可能導致災難性後果。
    “白護衛,刑護衛,警戒四周,尤其是那些碎片帶和地麵異常。”林清霜的聲音依舊冷靜,下達指令。
    白子夜和刑三立刻應聲,一左一右護在車隊前側,神識高度集中,警惕著任何可能突然襲來的危險——無論是能量爆發、空間裂縫,還是那些詭異的幻影中可能隱藏的殺機。
    陳理早已下車,他手中的青銅遊標卡尺光芒閃爍得愈發急促,虹膜中數據快速流轉。
    “能量潮汐的幹擾太強了,核心處的力場極不穩定,入口的坐標在不斷漂移,難以鎖定精確位置。它可能隱藏在任何一個空間褶皺之後,或者……需要特定的條件才會顯現。”
    陳理試圖從狂暴的能量亂流中捕捉那一絲屬於秘境入口的、獨特的空間波動規律。
    莫無走到一片相對穩定的區域,蹲下身,取出一套晶瑩的玉針,小心翼翼地插入地麵。玉針瞬間呈現出紅藍交替的劇烈變化。“地脈能量衝突已達到臨界點,陰陽逆亂,五行顛倒。此地不宜久留,必須盡快找到入口,否則大規模的能量噴發可能隨時發生。”
    蘇半夏則警惕地觀察著那些海市蜃樓般的戰場幻影,手中扣住了一枚清心寧神的丹藥:“這些幻影並非完全無害,看久了會侵蝕心神,令人躁動不安甚至陷入瘋狂。”
    楚藥眯著眼,試圖與那些漂浮的法器碎片中可能殘留的微弱器靈溝通,卻隻感受到一片混亂與死寂的殺意,無奈搖頭。
    趙鐵莽和趙鐵山則全力安撫著焦躁不安的馱馬,這些牲畜對危險的感知更為直接,幾乎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