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夜辭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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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王淩嘯的書房內,空氣仿佛被窗外的嚴寒凍凝固了。爐火依舊劈啪作響,卻驅不散那沉重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氛圍。
淩寒那句“我去”,說得平靜而堅決,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而非一個需要斟酌的決定。
淩嘯魁梧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他猛地轉過身,那雙曾令北蠻膽寒的虎目,此刻緊緊盯著自己的兒子,裏麵翻湧著複雜難言的情緒——震驚、痛惜、愧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寒兒……”他的聲音幹澀沙啞,仿佛被砂紙磨過,“你可知京城是何等所在?那是龍潭虎穴,是韓束經營了數十年的鐵桶江山!你孤身前去,名為伴讀,實為人質!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監視之下!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屆時,即便為父手握三十萬北疆鐵騎,也……也難以及時護你周全!”
這位殺伐決斷、一生未曾低頭的北疆王,此刻語氣中竟帶上了一絲近乎哀求的意味。他寧願自己麵對明槍暗箭,也不願獨子去冒這天大的風險。
淩寒靜靜地看著父親。燈光下,父親鬢角的白霜似乎比昨日又多了些許,那挺直的脊梁,也因常年舊傷和沉重壓力而微微佝僂。他心中驀地一酸,但臉上卻緩緩綻開一個笑容,一個與他平日紈絝形象截然不同的、帶著淡淡疲憊卻無比堅定的笑容。
“父王,您說的,孩兒都明白。”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正因那是龍潭虎穴,孩兒才更要去。”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北疆地圖前,手指劃過蜿蜒的邊境線,劃過代表北蠻王庭的陰影區域。
“留在北疆,我永遠是您需要分心庇護的‘紈絝世子’。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無數雙眼睛盯著。朝廷的猜忌不會減少,削藩的利刃遲早落下。北蠻拓跋昊,狼子野心,虎視眈眈。我們內外交困,太過被動。”
他的手指最終點在了地圖上代表帝都的那個點。
“而我去了京城,局麵便不同了。”淩寒的眼中閃爍著冷靜而銳利的光芒,仿佛一位棋手,終於要落下關鍵一子,“我入了局,成了棋盤上的棋子,卻也同時成了看棋的人。他們想以我為質,掣肘父王,我又何嚐不能借此機會,看清朝堂之上的暗流湧動,分辨誰是敵人,誰可成為盟友?”
“韓相權傾朝野,難道朝中就全無反對之聲?皇室與相權之間,就當真鐵板一塊?陛下病重,太子監國,諸位皇子就當真安分守己?”淩寒的語氣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老練和洞察,“困於北疆,我們隻能看到韓束想讓我們看到的。唯有深入其中,方能尋得破局之機。”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父親:“這不是衝動,父王。這是目前形勢下,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能化被動為主動的選擇。他們視我為紈絝,視我為籌碼,這便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淩嘯怔怔地看著兒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他。眼前這個青年,哪裏還有半分平日裏的荒唐模樣?那眼神中的睿智、堅毅和擔當,像極了他年輕時的模樣,甚至……更加深邃。
他久久無言,書房內隻剩下父子二人沉重的呼吸聲。
最終,淩嘯長長地、長長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奈、釋然與一種沉重的托付。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淩寒的肩膀,手掌溫暖而有力。
“好……好!是我淩嘯的兒子!”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卻努力維持著平靜,“既然你已決意,為父……不再攔你。北疆,有為父在,亂不了!你隻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隻是……”淩嘯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記住!無論遇到何事,保住性命是第一要務!北疆可以沒有質子,但不能沒有世子!必要時……可舍一切虛名,為父隻要你活著!”
“孩兒明白。”淩寒鄭重地點了點頭。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一種無言的默契與沉重的責任,在這一刻完成了交接。
……
離開書房,淩寒臉上的堅毅和沉重迅速隱去,重新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麵具。他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庭院。
剛穿過一道月亮門,一個身影猛地攔在了他的麵前。
是秦湘。
她似乎已在風雪中站立了許久,肩頭落了一層薄雪,臉頰凍得微紅,一雙英氣的眼睛此刻卻噴薄著怒火,死死地盯著淩寒。
“你要去京城?!”她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尖銳,帶著難以置信的質問。
淩寒挑眉,故作輕浮地笑道:“喲,秦將軍消息挺靈通啊。怎麽?舍不得本世子?”
“淩寒!”秦湘氣得渾身發抖,一步踏前,幾乎要揪住他的衣領,“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那是韓束的老巢!你去了就是自投羅網!你平時胡鬧也就罷了,這種性命攸關的大事,你怎麽也能如此兒戲?!你……”
她的話語連珠炮似的,充滿了焦急和憤怒,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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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寒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著她因激動而泛紅的眼眶,心中微微一歎,但出口的話卻依舊輕佻無比:“兒戲?本世子就是去京城玩玩而已,聽說帝都的美人兒可比北疆的會打扮多了。說不定到時候給你帶個嫂子回來?”
“你!”秦湘被他這話噎得臉色發白,眼中的怒火瞬間被失望和委屈所取代。她猛地後退一步,仿佛不認識一般看著淩寒,嘴唇顫抖著,最終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簡直……無可救藥!我真是看錯你了!”
說完,她猛地轉身,大步衝入風雪之中,背影決絕而帶著一絲踉蹌。
淩寒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雪幕裏,臉上那玩味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複雜。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看錯了……才好。”
隻有這樣,她才會繼續留在北疆,留在父親麾下,成為一名純粹的、忠誠的將領,而不是被卷入京城那潭渾水,徒增危險。
回到自己的院落,墨塵早已等候在一旁,無聲地遞上一杯熱茶。
“都準備好了?”淩寒接過茶杯,暖著手,語氣恢複了平靜。
墨塵點了點頭,聲音沙啞:“世子放心。老奴隨行。”
“此去凶險,墨伯,你的擔子最重。”淩寒看著他。
墨塵渾濁的眼中沒有任何波動,隻是微微頷首:“份內之事。”
淩寒不再多言,開始低聲交代離京後北疆內部的一些安排,哪些暗線需要啟動,哪些消息需要重點關注。他的思維縝密,布局深遠,與方才氣走秦湘的紈絝判若兩人。
墨塵靜靜聽著,偶爾點頭,將一切牢記於心。
交代完畢,淩寒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雪片瞬間湧入,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他望著窗外被冰雪覆蓋的、肅穆而宏大的王府,望著更遠處黑暗中連綿的城牆輪廓。
這裏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是他必須用盡一切去守護的根基。
如今,他就要離開這裏,孤身踏入那最危險的漩渦中心。
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而冰冷。
……
三日後,清晨。風雪稍歇。
鎮北城北門悄然開啟一小縫,一隊看似普通的車馬緩緩駛出。沒有盛大的送行儀式,隻有寥寥數人。
淩寒換上了一身便於遠行的錦衣,外罩玄黑大氅,騎在一匹神駿的黑馬上。他回頭望了一眼巍峨的鎮北城城牆,目光深邃。
淩嘯並未親自來送,隻是站在王府最高的望樓上,遠遠地望著那個逐漸變小的身影,拳頭緊握,久久不語。
秦湘站在城牆垛口後,看著那支逐漸遠去的隊伍,眼神複雜,緊咬著下唇,最終還是一扭頭,不再去看。
馬車旁,墨塵依舊是一身灰舊棉袍,佝僂著背,默默跟著。
隊伍最後,還多了一人。
一襲青衫,騎著一匹白馬,正是蘇瑤。她聲稱欲往帝都遊學,恰好同路。
淩寒對此不置可否,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車馬碾過厚厚的積雪,向著南方,向著那條充滿未知與險惡的旅途,漸行漸遠。
天地間,唯餘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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