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河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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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破廟的血腥氣尚未散盡,天色已蒙蒙亮。
雪後初霽,慘淡的日光照耀著銀裝素裹的山林,卻無法驅散彌漫在隊伍中的凝重與寒意。護衛們默默收斂同伴的遺體,處理傷口,眼神中除了悲憤,更多了幾分深入骨髓的警惕。昨夜那場短促而血腥的刺殺,如同一聲警鍾,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淩寒依舊是那副被嬌慣壞了的模樣,對著清早簡陋的飲食抱怨連連,對受傷護衛的呻吟流露出明顯的不耐煩,催促著隊伍盡快離開這“晦氣”的破廟。
隻是在他不經意低垂的眼眸深處,冰寒的銳光一閃而逝。昨夜刺客的江湖路數,與之前鎮北城外的軍弩手法截然不同,顯然來自另一股勢力。是韓相麾下不同的鷹犬分支?還是……其他也想要他性命的人?
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正在整理馬鞍的蘇瑤。晨曦映照在她清麗的側臉上,沉靜如水,仿佛昨夜那雷霆般出手逼退兩名精銳刺客的並非是她。這個女人的來曆,越來越有意思了。
墨塵佝僂著背,將淩寒的馬車檢查了一遍又一遍,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比任何鷹隼都要銳利地掃過沿途每一處可能藏匿危險的雪堆與樹叢。
隊伍在沉默中再次啟程,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如弓弦。
如此又行了兩日,一路竟出乎意料地風平浪靜。然而這種平靜,卻更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直到第三日午後,一座巍峨的城池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河陰城。
此城乃南北交通之要衝,雖不及鎮北城那般軍事重鎮的肅殺宏大,卻另有一番車水馬龍、商賈雲集的繁華氣象。高聳的城牆斑駁,刻滿了歲月的痕跡,城頭旗幟招展,甲士巡邏森嚴,進出城門的人流車馬絡繹不絕,喧囂鼎沸。
淩寒的車馬隊伍緩緩靠近城門,立時引起了守城兵卒的注意。這支隊伍雖經旅途勞頓,但護衛精悍,馬車奢華,明眼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停下!哪來的車隊?路引文書!”一名城門校尉按刀上前,語氣還算客氣,但眼神帶著審視。
護衛首領上前,遞上北疆王府的文書符節,沉聲道:“北疆王世子殿下駕臨,欲往帝都,途經寶地,需入城休整。”
“北疆世子?”校尉聞言臉色微變,接過文書仔細查驗,態度立刻恭敬了許多,但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果真是世子殿下!末將失禮!請殿下入城!”
他揮手喝令兵卒讓開通道,姿態做得很足。
淩寒懶洋洋地掀開車簾,露出半張俊美卻寫滿不耐的臉,瞥了那校尉一眼,哼道:“算你還有點眼力勁。這河陰城有什麽好玩的地方?最好的酒樓在哪兒?本世子這一路可是累壞了,得好生歇歇腳。”
校尉連忙躬身賠笑:“回世子話,城中最繁華處當屬南城的‘百花街’,最好的酒樓是‘醉仙樓’分號,保證合殿下口味。”
“醉仙樓?嗬,倒是巧了。”淩寒笑了笑,放下車簾,不再理會。
車隊緩緩駛入巨大的城門洞,陰影籠罩而下,仿佛踏入另一番天地。
城內街道寬闊,商鋪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雖是天寒地凍,依舊人流如織,顯得生機勃勃。然而,就在這繁華的表象之下,淩寒敏銳地察覺到,自他們入城起,便有數道隱晦的目光從不同的角度投射而來。
街邊茶肆裏悠然品茗的灰衣人,酒樓窗口一閃而逝的身影,甚至人群中幾個看似普通的小販……他們的視線如同附骨之疽,悄然黏在車隊之上。
淩寒靠在車廂軟墊上,閉目養神,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果然來了。這河陰城,是塊試金石,也是塊是非地。
車隊按照校尉所指,前往南城醉仙樓分號。剛安頓下來不久,甚至淩寒那一套挑剔的入住流程尚未走完,客棧外便傳來一陣喧嘩。
一名身著從五品官服、體態微胖、麵團團帶著和氣的官員,帶著幾名隨從,快步走入酒樓,滿臉堆笑,人未至聲先到:“下官河陰城守劉明理,不知世子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淩寒正指揮著仆從更換房間內所有寢具,聞言轉過身,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劉城守,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劉城守?消息挺靈通啊,本世子這屁股還沒坐熱呢。”
劉明理仿佛聽不出他話中的嘲諷,笑容愈發殷勤,躬身道:“殿下說笑了。殿下身份尊貴,蒞臨本城,下官豈敢怠慢?已略備薄宴,在府衙為殿下接風洗塵,還請殿下賞光。”
“接風宴?”淩寒挑眉,露出一副頗感興趣的樣子,“都有些什麽好酒好菜?可有歌舞助興?這一路可是淡出鳥來了。”
“有有有!定然讓殿下滿意!”劉明理拍著胸脯保證,小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光。
“行吧,那本世子就給你這個麵子。”淩寒一副紈絝子弟被說動的模樣,爽快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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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城守府張燈結彩,宴開數席。
席間果然觥籌交錯,珍饈美饌流水般呈上,歌姬舞姬身姿曼妙,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劉明理極盡奉承之能事,不斷勸酒,言語間旁敲側擊,試探著淩寒此次入京的真正目的,以及對朝局、對北疆的看法。
淩寒來者不拒,酒到杯幹,說話更是“豪爽”無比。他大肆抱怨北疆苦寒,父親管束太嚴,對帝都的繁華向往已久,言語間全是對享樂的渴望和對權力的漫不經心,活脫脫一個誌大才疏、隻想逃離父輩羽翼享樂的廢物世子。
他的表演天衣無縫,時而對舞姬評頭論足,時而對某道菜肴大發感慨,將劉明理那些小心翼翼的試探,要麽不著痕跡地滑開,要麽用更荒唐的話語帶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淩寒看似醉眼朦朧,忽然摟著劉明理的肩膀,大著舌頭問道:“劉…劉大人,你這河陰城…不錯,熱鬧!比我們那鎮北城有意思多了!聽說…聽說南邊好玩的東西更多?有沒有什麽…特別點的樂子?”
劉明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臉上卻笑容更盛,壓低聲音道:“殿下若是喜歡,下官自然有好去處安排。隻是……不知殿下身邊那位青衣先生,還有那位老管家,是否……”
他話語未盡,意思卻很明顯。有些“樂子”,不便讓太多人跟隨,尤其是那位看起來深不可測的老仆。
淩寒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心領神會的猥瑣笑容,擺手道:“哎!一個窮酸書呆子,一個老棺材瓤子,理會他們作甚!墨伯年紀大了,早歇下了。那個蘇瑤,假清高,本世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不用管他們!”
“殿下英明!”劉明理笑容滿麵,親自為淩寒斟滿酒。
宴席終了,淩寒被劉明理親自攙扶著,上了一頂早已準備好的軟轎,在一隊城守府“護衛”的簇擁下,搖搖晃晃地消失在河陰城燈火迷離的夜色深處。
軟轎並未行往任何鶯歌燕舞之所,而是七拐八繞,最終悄無聲息地駛入了一條僻靜深巷,停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後門。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淩寒被請了進去。
宅院內別有洞天,布置清雅安靜,與外麵的浮華喧囂判若兩個世界。
廳堂內,一名身著常服、麵容清臒、目光銳利如鷹隼的中年文士,早已等候在此。他見到“醉醺醺”的淩寒被扶進來,並未起身,隻是微微頷首,語氣平淡無波:“北疆世子,一路辛苦。在下姓趙,忝為樞密院承旨。”
淩寒的醉意仿佛瞬間清醒了三分,他站穩身體,雖然依舊帶著酒氣,但眼神已不再是全然的迷蒙。他打量著眼前的文士,心中雪亮——樞密院,朝廷軍機要地,韓相勢力滲透的核心部門之一。真正的戲肉,來了。
“樞密院?”淩寒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驚訝”和“敬畏”,“趙大人?這……劉城守不是說……”
趙承旨淡淡一笑,打斷他:“劉大人也是奉命行事。此番勞駕世子前來,實是有幾件小事,想向世子求證。”
他的語氣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審視,仿佛早已編織好了一張無形的網。
這座南北樞紐之城,已然成為了風暴來臨前的第一個角力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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