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世子府的青石階上，濺起冰冷的水花。府門大開，昏黃的燈籠在風雨中搖曳，映照著門前肅立的禁軍和那輛代表著無上皇權的皇家馬車。
    淩寒快步來到前廳，隻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張總管已然端立其中，麵白無須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恭敬中透著疏離的表情，雨水順著他的官袍下擺滴落，在地麵積成一小灘水漬。
    “臣淩寒，接旨！”淩寒沒有絲毫遲疑，撩袍便要跪倒。
    “世子殿下不必多禮，陛下口諭。”張總管虛扶一下，聲音在雨聲中顯得異常清晰，“陛下口諭：驪山突發地動，恐有妖異，致民生不安，朕心甚憂。著令即日成立‘驪山行營’，由京畿都督府、欽天監、工部抽調精幹人員組成，前往勘察安撫。聞北疆世子淩寒，雖年少，然出身將門，或可曆練。特命淩寒為行營參軍，隨軍參讚，即日赴任，不得有誤。”
    口諭簡潔，卻字字如錘，敲在淩寒心頭！
    驪山行營！參軍！即日赴任！
    皇帝的反應果然來了！而且如此迅速、如此直接！不是暗中調查，不是秘密行事，而是直接成立官方機構，以“勘察安撫”為名，光明正大地介入驪山之事！更是將他這個北疆世子，強行塞入了這個明顯是風暴中心的“行營”之中！
    參軍？參讚？說得客氣，實則就是將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並推入那最危險的前線！這是陽謀，赤裸裸的陽謀！他若抗旨，便是大不敬；若遵旨，便是羊入虎口，生死難料！
    淩寒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但臉上卻立刻堆起“惶恐”與“激動”交織的複雜表情，深深躬身：“臣……臣淩寒領旨！謝陛下隆恩！陛下信重，臣……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聖望！”他的聲音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仿佛真的被這突如其來的“重任”砸暈了頭。
    張總管微微頷首，對淩寒的反應似乎並不意外，隻是淡淡道：“世子明白陛下的苦心便好。行營主帥由京畿都督府副將馮坤擔任，一應人員物資均已開始調撥。世子可速做準備，一個時辰後，自有軍士前來接引世子前往行營駐地報到。”
    一個時辰！如此緊迫！
    “是！臣遵命！”淩寒再次躬身。
    張總管不再多言，轉身便帶著禁軍，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府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麵的風雨，卻關不住府內驟然升騰的緊張與壓抑。
    秦湘和聞訊趕來的墨塵、蘇瑤齊聚書房，每個人的臉色都凝重到了極點。
    “陛下這是要將世子置於死地！”秦湘第一個忍不住，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驪山如今是什麽情況？煞氣衝天，詭異莫名！讓世子去做什麽參軍？分明是送死！”
    墨塵佝僂著身子，咳嗽了兩聲，嘶啞道：“聖意難違。陛下此舉，一為試探世子真實能耐與心思，二為將北疆勢力卷入驪山漩渦，三……或許也是想借驪山之險，除掉世子這個潛在的隱患。”
    蘇瑤緊緊咬著嘴唇，臉色蒼白如紙：“是因為我……若不是我，世子也不會被卷入這驪山之事……”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淩寒打斷了她，眼神雖然凝重，卻並無慌亂，“旨意已下，無可更改。我們現在要想的，是如何在這死局中，尋得一線生機，甚至……反客為主！”
    他走到地圖前，目光銳利地盯住驪山位置：“行營參軍，職位不高，卻有機會接觸到第一手情報，也能名正言順地留在驪山附近！這未必全是壞事！”
    “可是世子，您的安全……”秦湘急道。
    “安全？”淩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留在帝都，就安全嗎？昨夜的黑巫教襲擊忘了？鎮國公府的虎視眈眈忘了？既然哪裏都不安全，那不如去風暴中心！至少在那裏，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秘藏，反而可能忽略我這個‘小小’的參軍！”
    他看向秦湘：“秦將軍，你立刻挑選二十名最精銳、最可靠的黑甲玄騎，換上普通軍士服飾，混入行營護衛隊伍中。你本人，以我貼身護衛的名義，隨行！”
    “末將領命！”秦湘毫不猶豫。
    “墨伯，”淩寒轉向老仆，“你傷勢未愈，留守府中。府邸安危，情報匯總，以及與……濟世堂的暗中聯絡，皆由你全權負責！尤其要盯緊六皇子、韓相、鎮國公府在我離開後的所有動向！”
    “老奴……萬死不辭！”墨塵深深一揖，渾濁的眼中爆發出決絕的光芒。
    最後，淩寒看向蘇瑤，語氣稍緩：“蘇先生，你……”
    “我隨世子同去！”蘇瑤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驪山秘藏，關乎我蘇家血仇，更涉及那詭異煞氣，我通醫術，或可應對煞毒，辨識路徑！我絕不能留在這裏枯等！”
    淩寒看著她眼中那近乎執拗的光芒，知道無法拒絕，沉吟片刻，點頭道：“好！但你需易容改裝，以軍中醫官的身份隨行，非到萬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尤其是你與蘇家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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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蘇瑤重重點頭。
    一個時辰的時間轉瞬即逝。淩寒迅速換上一身簡便的武人服飾，將必要物品打包。秦湘也已點齊人手，皆是黑甲玄騎中百裏挑一的悍卒，雖卸去標誌性玄甲，但那股百戰餘生的煞氣卻難以完全掩蓋。蘇瑤則換上了一身寬大的灰色布袍，用藥物略微改變了膚色和麵部輪廓，看起來像個不起眼的隨軍郎中。
    時辰一到，府門外果然傳來了整齊的馬蹄聲和甲胄碰撞聲。一隊約百人的京畿駐軍，在一名隊正的率領下，前來“接引”淩參軍。
    淩寒帶著秦湘、蘇瑤及二十名喬裝的心腹，走出世子府，踏入瓢潑大雨之中。
    那隊正見到淩寒，隻是例行公事地抱拳行禮，態度不卑不亢，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顯然，這位空降的“參軍”並不被這些京營老兵放在眼裏。
    “淩參軍，請上馬吧，馮將軍已在營中等候。”隊正語氣平淡。
    淩寒也不多言，翻身上馬。秦湘緊隨其後，如同最忠誠的影子。蘇瑤和二十名心腹則混入隊伍後方。
    隊伍在雨中啟程，馬蹄踏過積水四濺的街道，朝著帝都城外、驪山方向而去。
    雨幕籠罩下的帝都，顯得格外陰沉壓抑。街道兩旁的門窗大多緊閉，偶爾有行人也是匆匆而過。但淩寒卻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正從那些緊閉的門窗後、從街角的陰影中投射出來，注視著這支前往風暴中心的小小隊伍。
    有好奇，有憐憫，有幸災樂禍，也有……冰冷的殺機。
    他知道，從他踏出世子府這一步起，便已正式踏入了帝都最凶險的棋局之中。每一步，都可能關乎生死。
    隊伍出了城門，雨勢稍歇，但天色依舊昏暗。官道泥濘，行軍速度不快。
    淩寒騎在馬上，沉默不語，腦海中不斷推演著抵達行營後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主帥馮坤是何許人？是皇帝的心腹？還是韓相的人？行營中其他官員又分別屬於哪些勢力？
    就在他沉思之際，身旁並轡而行的秦湘，忽然壓低聲音道：“世子，後方三裏外，有尾巴跟著，約十餘人，騎術精良，不像是尋常探子。”
    淩寒眼神一冷，並未回頭。果然，有人不想讓他順利抵達驪山！是鎮國公府？還是黑巫教？亦或是其他不想看到北疆勢力介入驪山的人？
    “不必理會。”淩寒淡淡道，“加快速度，抵達行營前，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動手。”
    隊伍稍稍提速。然而，行至一處名為“落鷹澗”的險要峽穀時，異變陡生！
    隻聽兩側山崖之上，傳來數聲尖銳的呼哨！
    緊接著，無數滾木礌石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瞬間堵塞了前方的道路！與此同時，密集的箭矢從兩側山林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隊伍中的淩寒！
    “敵襲！保護參軍！”京營隊正又驚又怒，高聲大喝，指揮士兵舉盾防禦。
    秦湘早已拔刀在手，劍光如匹練般舞動，將射向淩寒的箭矢盡數格飛！那二十名黑甲玄騎心腹更是瞬間結成一個小型戰陣，將淩寒和蘇瑤護在中心，刀光閃爍，悍勇無比！
    “殺！”兩側山林中，數十名蒙麵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殺出，刀光淩厲，直撲淩寒所在！
    “是軍中好手！”秦湘一眼看出對方路數，眼神更寒！這些刺客，絕非普通山匪或江湖亡命，其配合默契，招式狠辣，分明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中精銳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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