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鷹澗一戰的硝煙與血腥，隨著赫連勃勃的倉皇遁走而漸漸散去，隻留下澗底亂石間那抹不去的戰鬥痕跡與一名北椋忠魂的泣血。洞穴內，王稟在淩寒不惜內力與珍貴丹藥的救治下，傷勢終於穩定下來，沉沉睡去，呼吸雖仍微弱，卻已平穩。
    淩寒守在洞口，寂滅內力在體內緩緩運行，既是療傷，亦是警戒。晨曦透過山澗的縫隙，驅散了部分的陰冷，斑駁地落在他年輕卻已顯堅毅的側臉上。他手中摩挲著那枚青銅虎符，冰涼的觸感讓他思緒翻飛。父親淩嘯當年在此留字，是經曆了怎樣的凶險與絕望？那“北辰遺寶”的傳說背後，又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地宮中的經曆，與赫連勃勃的生死搏殺，還有那神秘青衫文士的贈言，都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他的心頭，讓他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個隻需偽裝紈絝的北椋世子。
    “咳咳……”洞內傳來王稟虛弱的咳嗽聲。
    淩寒立刻收起虎符，轉身進入洞內，將水囊遞到王稟唇邊：“王都尉，感覺如何？”
    王稟就著淩寒的手喝了幾口水，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他掙紮著想坐起來行禮，卻被淩寒按住。
    “世子，末將失禮了。”王稟聲音沙啞，但眼神卻異常清澈和堅定，“多謝世子救命之恩。末將這條命，以後就是世子的了。”這番話，不再是出於職責，而是發自內心的認同與效忠。
    淩寒看著他，搖了搖頭：“王都尉言重了。你為護我而重傷，劉三更是……該說謝的是我。北椋有你這等忠勇之將，是北椋之幸。”
    提到慘死的親兵劉三，王稟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隨即被更深的決意取代：“劉三是為北椋而死，死得其所。世子，此地不宜久留，赫連勃勃雖退，但難保不會有其他變故。我們需盡快返回北椋城。”
    淩寒點頭：“你的傷勢可能支撐？”
    “無妨，還死不了。”王稟咬牙，試圖展現自己的剛強，卻牽動內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淩寒沉吟片刻，道：“從此處返回北椋城，官道必然已被某些人留意。我們走小路，雖繞遠些，但更安全。我知道一條獵戶和藥農常走的山道，可直達北椋城西的樟木嶺。”
    計議已定，待王稟稍作休息，恢複些許氣力後，兩人便離開了落鷹澗。淩寒小心地遮掩了沿途的痕跡，攙扶著王稟，鑽入了莽莽山林之中。
    一路上，兩人晝伏夜出，盡量避開人煙。淩寒憑借著遠超常人的感知和從墨塵那裏學來的野外生存技巧，總能找到相對安全的路徑和隱蔽的歇腳處。他甚至能辨識出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和草藥，配合蘇瑤留下的丹藥，使得王稟的傷勢恢複速度加快了不少。
    王稟默默地看著淩寒熟練地生火、取水、辨識方向、處理一些小型獵物的身影，心中的震撼無以複加。這位世子殿下，哪裏還有半分帝都傳聞中那般不學無術、隻知享樂的紈絝模樣？這份堅韌、機智、擔當以及對野外生存的精通，便是許多軍中老卒也未必能及。他越發確信，北椋王的放任背後，必有深意，而世子本人，更是藏拙於巧，隱忍非凡。
    數日之後，兩人已接近北椋城西的樟木嶺。隻要翻過這道山嶺，便能望見北椋城的輪廓。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找地方休息，一鼓作氣翻越山嶺時，淩寒卻突然拉住了王稟，示意噤聲，目光銳利地望向嶺下的一片密林。
    “有人。”淩寒低語，寂滅內力賦予了他超乎常人的敏銳感知，“數量不少，而且……訓練有素，帶著軍中的煞氣，但似乎又在刻意隱藏行跡。”
    王稟心中一凜，強打精神，凝神感知，果然也察覺到嶺下林中傳來極其細微的、屬於軍隊行動時特有的協調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若非淩寒提醒，他重傷之下幾乎無法察覺。
    “不是我們北椋的軍伍。”王稟仔細分辨著那煞氣的細微差別，臉色凝重起來，“風格更顯陰冷詭譎，倒像是……影衛或者某些大人物的私兵！”
    影衛？宰相韓束？！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韓束的人，竟然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北椋城如此近的地方？他們想幹什麽？是針對王爺，還是……針對剛剛從地宮歸來的他們？
    “繞過去？”王稟提議。
    淩寒搖了搖頭，眼神冰冷：“他們出現在這裏，絕非偶然。若不弄清楚他們的目的，我們即便回到王府，也如同盲人摸象。你在此處隱蔽休息，我下去探一探。”
    “世子不可！太危險了！”王稟急忙勸阻。
    “無妨，隻是探查，我不會輕易暴露。”淩寒自信道。以他如今的身手和寂滅內力的隱匿特性，隻要不是遇到宗師級人物，小心些應當無虞。
    他讓王稟藏匿在一處茂密的灌木叢中，自己則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下陡坡，融入嶺下的密林陰影之中。
    林中，約有二三十人，皆身著便於山林行動的深色勁裝，雖未著甲，但行動間默契十足，氣息沉穩，眼神銳利，顯然都是好手。他們分散開來，似乎在搜尋著什麽，又像是在布置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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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寒屏息凝神，借助樹木和地形的掩護，如同幽靈般在林中穿梭，很快便靠近了其中看似頭領的兩人。
    “……確認了嗎？那條密道入口就在這附近？”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回稟影七大人，根據幽泉統領留下的標記和地圖，應該就在前方那處瀑布後的岩壁附近。據說那是前朝修建的一條應急密道，直通北椋城內，早已廢棄，連北椋王府可能都未必知曉。”另一個聲音恭敬地回答。
    影七？幽泉？果然是韓束的影衛！他們竟然在尋找一條直通北椋城內的廢棄密道！其用心，昭然若揭！無論是為了潛入刺探，還是為了在關鍵時刻裏應外合，這都是極其陰險毒辣的一步棋！
    淩寒心中殺機頓起。韓束的手，伸得太長了！
    就在這時，另一名影衛匆匆趕來，低聲道：“影七大人，西麵發現痕跡，似乎是兩個人，一人重傷，剛離開不久，方向是朝著樟木嶺頂而去！”
    淩寒心中一驚，是他們之前休息時留下的痕跡被發現了！
    影七眼中寒光一閃：“兩個人？一重傷？難道是……王稟和那個世子？他們竟然從地宮出來了，還到了這裏？真是天助我也！若能在此擒下北椋世子，可是大功一件！追！絕不能讓他們翻過山嶺回到北椋城！”
    “是！”
    數十名影衛立刻行動起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獵犬，朝著淩寒和王稟之前所在的方向包抄而去！
    淩寒知道不能再隱藏了！王稟重傷未愈，絕無可能抵擋這些精銳影衛的圍攻！
    他眼中厲色一閃，不再隱匿行跡，身形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射出，短刃在手，寂滅內力灌注，直取那為首的影七！
    “敵襲！”影七反應極快，感受到身後襲來的冰冷殺意，腰間長劍瞬間出鞘，反手格擋！
    “鐺！”
    短刃與長劍相交，發出一聲脆響！影七隻覺一股陰寒死寂的力量順著劍身傳來，讓他手臂一陣發麻，心中駭然！此人好詭異的內力！
    而淩寒一擊不中，毫不停留，身形晃動間，已如同穿花蝴蝶般掠過兩名衝上來的影衛身邊！
    “嗤！嗤！”
    灰白色的刀芒一閃而逝，那兩名影衛喉嚨處出現一道細小的血線，眼中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軟軟倒地！
    秒殺！
    如今的淩寒，在地宮曆練和寂滅傳承的滋養下，實力早已非吳下阿蒙，尋常指玄境高手，在他詭異的寂滅之力麵前，幾乎不堪一擊！
    “結陣！困住他！”影七又驚又怒，大聲喝道。剩餘影衛立刻收縮，結成一種奇特的戰陣，刀光劍影交織成網，將淩寒圍在中央，氣機相連，壓力倍增。
    淩寒身處陣中，感受著四麵八方的殺機，眼神卻愈發冷靜。他短刃橫於胸前，灰白色的寂滅域以他為中心微微擴散，那些迫近的劍罡刀氣進入領域範圍，威力便莫名削弱了幾分。
    “你們是韓束的狗？”淩寒冷冷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影衛耳中。
    影七臉色一變，厲聲道：“大膽！竟敢直呼相爺名諱！束手就擒，可留全屍！”
    “就憑你們？”淩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與他平日偽裝出的紈絝笑容截然不同，充滿了不屑與殺意，“想擒我？那就看看你們有多少條命來填！”
    話音未落，他主動出擊！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灰影，竟是不退反進，直接撞入影衛的戰陣之中！短刃揮舞，灰白刀芒如同死神的鐮刀，每一次閃爍，都必然帶起一蓬血雨！
    他的身法詭異莫測，刀法更是狠辣刁鑽，專攻要害！更可怕的是那寂滅內力，不僅能消融對手的護體罡氣，更能侵蝕生機，中者非死即殘！
    影衛的戰陣雖然精妙，但在絕對的速度、詭異的力量和淩寒那經過地宮生死搏殺磨礪出的戰鬥本能麵前，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噗噗噗！”
    接連又是三名影衛捂著喉嚨或心口倒下，眼中充滿了恐懼。他們從未遇到過如此難纏、如此詭異的對手！
    影七看得目眥欲裂，這些影衛都是相府花費巨大心血培養的，每損失一個都讓他肉痛不已！他怒吼一聲，劍法陡然變得淩厲狠辣，身劍合一，化作一道毒蛇般的劍光，直刺淩寒後心！這是他的絕殺之劍，力求一擊斃敵！
    然而，就在他劍尖即將觸及淩寒衣衫的刹那，淩寒仿佛背後長眼一般，身形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短刃如同未卜先知般，精準地點在了他劍勢最薄弱之處！
    “叮！”
    一聲輕響，影七誌在必得的一劍竟被輕易蕩開！他中門大開！
    “不好！”影七心中警鈴狂響，抽身欲退。
    但淩寒豈會給他機會？短刃順勢前遞，灰白色的刀芒如同毒牙，瞬間刺穿了他的護體罡氣，沒入了他的胸膛！
    “呃……”影七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沒入自己胸口的短刃，感受著生機飛速流逝，那冰寒死寂的力量正在摧毀他的一切。“你……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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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寒拔出短刃，看也不看緩緩倒下的影七，目光掃過剩餘那些麵露恐懼、陣型已亂的影衛，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滾！”
    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炸響在剩餘影衛的心頭。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同僚屍體，以及連影七大人都被一招秒殺，他們早已膽寒，哪還敢停留？頓時作鳥獸散，狼狽不堪地逃入密林深處。
    淩寒並未追擊。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著，連續動用寂滅之力對敵，對他消耗也是不小。他看了一眼滿地的屍體，眼神沒有任何波動。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個道理，他早已在地宮中深刻體會。
    他迅速清理了一下現場，抹去一些明顯的痕跡，然後立刻返回王稟藏身之處。
    王稟雖然未能親眼目睹下方的戰鬥，但那短暫的兵刃交擊聲、慘叫聲以及最終的死寂，都讓他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見到淩寒安然返回，雖然身上沾染了些許血跡，但氣息平穩，他才徹底鬆了口氣，同時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世子他……竟然獨自解決了韓束派來的影衛？這份實力……
    “此地不能呆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淩寒攙扶起王稟，語氣不容置疑，“韓束的人既然找到了這裏，說明我們的行蹤可能已經暴露。必須盡快回城！”
    兩人不再停留，強提精神，互相扶持著，以最快的速度翻越了樟木嶺。
    當北椋城那熟悉而宏偉的輪廓終於出現在視野盡頭時，無論是淩寒還是王稟，心中都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歸家的迫切，但更多的，是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
    淩寒望著那座雄城，目光深邃。他知道，踏入城門的那一刻起，他再也無法隱藏。地宮的秘密，與赫連勃勃的恩怨，韓束的陰謀，父親的期望……所有的一切，都將如同洶湧的暗流，將他推向風口浪尖。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梁，扶著王稟，一步步朝著北椋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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