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喧囂被甩在身後，沉重的宮門在淩寒身後緩緩閉合，將帝都的權謀與算計暫時隔絕。然而，他肩頭的壓力並未減輕分毫，反而更加沉重。父王重傷，邊境告急，他必須盡快趕回北椋！
    午後時分，天色卻陰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凜冽的北風卷起地上的殘雪，預示著又一場暴風雪的來臨。淩寒並未多做停留，辭別了象征性的皇帝賞賜和蒙擎關於援軍事宜的初步溝通，隻帶著墨塵一人，兩騎快馬，自帝都北門疾馳而出。
    他沒有通知陸青崖，一方麵是不想再將這位新盟友卷入北椋與朝廷的直接衝突，另一方麵，也是留他在帝都作為暗棋，繼續調查青冥和監視韓束動向。臨行前，他通過墨塵留下的隱秘渠道，與陸青崖簡短見了一麵，彼此約定聯絡方式，並將西城流民和青冥之事托付於他。
    “世子保重！北疆苦寒，戰事凶險，萬事小心！”陸青崖將一瓶精心調配的、蘊含生機的保命丹藥塞給淩寒，“此藥或對王爺傷勢有益，亦可抵禦部分陰寒邪力。”
    “多謝陸先生，帝都之事，拜托了。”淩寒鄭重接過，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這座龐大而複雜的城池，猛地一抖韁繩！
    “駕！”
    駿馬嘶鳴，四蹄翻飛，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衝入了逐漸凜冽的風雪之中。墨塵一言不發，催馬緊隨，枯瘦的身軀在馬背上穩如磐石，渾濁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離開帝都不足五十裏，風雪愈發大了。鵝毛般的雪片密集砸落，能見度急劇降低，官道上行人絕跡，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兩騎，以及呼嘯的風聲。
    “世子，前方五十裏，黑風峽，地勢險要，易設伏。”墨塵沙啞的聲音穿透風雪傳來。他雖多年未履足這條從帝都通往北椋的官道，但每一處關隘險地都清晰地印在腦中。
    淩寒勒住馬韁，任由冰冷的雪花打在臉上，目光銳利地望向風雪彌漫的前方。他體內混沌源力緩緩流轉，驅散著寒意，也將靈覺向外延伸。果然，在呼嘯的風雪聲中，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的、帶著血腥氣的殺意，混雜在峽穀的方向。
    “韓束……還是青冥？或者，兩者皆有？”淩寒冷笑一聲，“看來，有人不想讓我順利回到北椋。”
    他並未選擇繞路。黑風峽是通往北椋的必經之路，繞行至少要多耗費三五日時間，北疆軍情如火，他耽擱不起！
    “墨叔，看來要活動一下筋骨了。”淩寒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輕輕一夾馬腹，速度不減，反而更快地衝向黑風峽。
    墨塵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調整了一下呼吸，那雙幹枯的手掌看似隨意地搭在韁繩上，指節卻微微繃緊。
    黑風峽入口狹窄，兩側是陡峭的、覆蓋著冰雪的岩壁。剛一進入峽穀，風雪聲似乎被放大了數倍，如同鬼哭神嚎。地麵堆積著厚厚的積雪，馬蹄踏入，發出“嘎吱”的悶響。
    就在兩人深入峽穀中段，最為險峻之處時——
    “咻咻咻——！”
    刺耳的尖嘯聲陡然從兩側岩壁上方響起！無數支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弩箭，如同疾風暴雨般傾瀉而下！覆蓋範圍極廣，幾乎封死了他們所有前進和後退的空間！箭矢顯然淬有劇毒，劃破空氣時帶起淡淡的腥甜氣息！
    “小心弩箭有毒！”墨塵低喝一聲，身形如同大鳥般從馬背上掠起，寬大的灰色袖袍鼓蕩，一股柔韌而磅礴的氣勁揮出，將射向淩寒和自己坐騎的大部分弩箭卷飛、震偏！箭矢叮叮當落在地上，將積雪腐蝕出滋滋白煙。
    幾乎在弩箭發射的同時，峽穀前後出口處，轟然落下巨大的滾石和擂木，堵死了去路！緊接著，數十道身著白色偽裝服、與雪地幾乎融為一體的身影，從岩壁的凹陷處、積雪下猛地竄出！他們手持雪亮的彎刀或奇形怪狀的兵器，眼神凶狠，動作矯健，如同雪地中的餓狼，無聲無息地撲殺而來！
    這些人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絕非尋常山匪流寇，而是專業的殺手！其身手，甚至不弱於昨夜磚窯遭遇的“血刃”殺手！
    “殺！”為首一名殺手，用生硬的漢語低吼，刀光如匹練，直取淩寒脖頸！
    淩寒端坐馬背，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圍殺，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他甚至沒有下馬，就在那刀光即將臨體的刹那，他右手並指如劍，指尖混沌色光芒一閃而逝，後發先至，精準地點在了對方刀脊之上！
    “叮！”
    一聲輕響，那看似鋒銳無匹的彎刀，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從被點中的地方開始，寸寸碎裂！那殺手駭然失色，還未來得及變招，淩寒的指劍已然順勢前探，點中其眉心。
    殺手前衝的動作瞬間僵住，眼中神采迅速黯淡，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倒地，氣息全無。其體內生機與微弱的真氣，已被混沌源力瞬間吞噬。
    淩寒看也不看結果，身形在馬背上微微一晃，已避開側麵襲來的兩把淬毒匕首，左右雙手齊出，掌影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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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嘭！”
    兩名殺手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胸口塌陷，人在空中便已氣絕身亡。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過之處，那些凶悍的殺手非死即傷，竟無人能擋住他隨手一擊！混沌源力的恐怖在於，它並非單純破壞，而是“歸墟”與“淨化”的結合，任何形式的能量攻擊乃至物理防禦，在它麵前都顯得脆弱不堪。
    墨塵那邊更是幹脆利落。他並未與殺手過多糾纏，身形如同鬼魅，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名殺手捂著喉嚨或者心口倒地，傷口處不見鮮血，隻有一片死寂的灰敗。他的枯榮意境，剝奪生機於無形。
    戰鬥呈現出一麵倒的屠殺。然而，淩寒的眉頭卻微微蹙起。這些殺手雖然精銳，但似乎……並不足以留下他和墨叔。韓束或者青冥，應該很清楚這一點。那他們的後手是什麽？
    就在最後一名殺手被墨塵捏碎喉嚨倒下的瞬間——
    “嗡——！”
    一股奇異的空間波動陡然從峽穀中央傳來！那裏的積雪無聲無息地融化、蒸發，露出下方刻畫的一個複雜陣法！陣紋並非暗紅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漆黑！陣法中央，站著一名身著暗金鑲邊黑袍、臉上帶著“忘川”麵具的身影！其氣息，遠比昨夜的歸墟使者更加幽深、更加接近寂滅本源！
    “青冥忘川使者？”淩寒目光一凝。果然，青冥插手了！
    那忘川使者手中托著一個不斷旋轉的黑色漩渦，聲音如同來自九幽黃泉：“淩寒……你的力量，很奇特，很……美味。聖胎需要你這樣的養料。留下吧，歸於永恒的寂滅！”
    他猛地將手中黑色漩渦按向地麵陣法！
    “寂滅·虛空放逐！”
    轟！
    整個黑風峽劇烈震動起來！以那漆黑陣法為中心，空間開始扭曲、折疊！淩寒和墨塵同時感覺到一股強大的、來自四麵八方的撕扯之力，仿佛要將他們拖入無盡的虛空亂流之中！腳下的地麵變得虛幻，周圍的岩壁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波動！
    這不是攻擊肉體的力量，而是直接作用於空間！青冥對於寂滅之力的運用，竟然涉及到了空間層麵！
    “不好！”墨塵臉色微變，枯榮劍意全力爆發，試圖穩定周身空間，但那撕扯之力極其詭異，他的劍意竟有些難以著力！
    淩寒也是心頭一凜。他能感覺到，這陣法引動的空間之力極其霸道，若被放逐，就算不死，也不知會被拋到哪個未知的角落，再想返回北椋，恐怕是猴年馬月了！
    危急關頭，他體內混沌源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起來！那源力核心處的新生意境劇烈閃爍，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
    “寂滅？虛空？在我麵前，也配稱永恒？”
    淩寒眼中混沌之色大盛，他不再試圖對抗那空間撕扯之力，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源力，感悟著那“寂滅”與“新生”循環的真意。宇宙由混沌中生，亦歸於混沌。空間，亦是混沌的一部分！
    他緩緩抬起雙手，十指張開，混沌源力如同潮水般湧出，並非攻擊，而是如同畫筆般，在他身前虛空中快速勾勒、塗抹！
    他在“描繪”穩定！以自身源力為基，以新生意境為引，強行在這片被擾亂的虛空中，劃定一片屬於他自己的“秩序”領域！
    一個微型的、不斷流轉著混沌光華的透明光罩，以淩寒為中心迅速擴散開來，將他和墨塵，以及兩匹躁動不安的駿馬籠罩其中！
    “嗡——！”
    漆黑陣法的放逐之力與混沌光罩碰撞，發出沉悶的異響。光罩劇烈波動，仿佛隨時會破碎，但其中蘊含的那絲頑強的“新生”意境，卻如同定海神針，不斷修複著被寂滅之力侵蝕的部分，牢牢守住了這片狹小的空間！
    “什麽？！你竟能抵擋虛空放逐？！”那忘川使者麵具下的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驚駭。這虛空放逐陣，乃是青冥高層才能掌握的秘術，足以困殺甚至放逐宗師級高手！此人不過指玄境他感知到的表麵境界），如何能擋？
    “你的寂滅，徒具其形，未得其神！”淩寒維持著光罩，聲音冰冷，“今日，便讓你見識一下，何為真正的……終結與起始！”
    他話音未落，維持光罩的左手不變，右手並指，隔空點向那忘川使者！指尖，一縷凝練到極致、內部仿佛有星璿生滅的混沌色光束，無視了扭曲的空間阻隔，瞬間跨越兩人之間的距離，射向對方眉心！
    這一指，蘊含了他對混沌源力的最新感悟，將吞噬、淨化、空間穩定等多種意境融於一爐！
    忘川使者亡魂大冒，全力催動寂滅之力在身前布下重重防禦！然而，那混沌光束如同燒紅的烙鐵穿透積雪，他布下的寂滅屏障層層破碎，根本無法阻擋分毫！
    “不——！” 絕望的嘶吼聲中，混沌光束沒入其眉心。
    忘川使者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他周身的黑袍、麵具，連同其血肉骨骼，如同風化的沙雕般，開始從內部崩解、消散，化為最原始的粒子，歸於虛無！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仿佛從未存在於這個世界！
    真正的……歸於寂滅！
    隨著忘川使者的死亡，那漆黑的放逐陣法失去了能量支撐，光芒迅速黯淡，扭曲的空間也緩緩恢複平靜。
    風雪依舊，峽穀內隻剩下淩寒、墨塵，以及滿地狼藉的殺手屍體。
    淩寒緩緩收回手指，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強行施展剛才那一指，並對抗空間放逐，對他的消耗極大。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對於混沌源力的掌控，似乎又精進了一分。
    墨塵走到他身邊，沙啞道：“少主，沒事吧？”
    “無妨。”淩寒搖了搖頭，看向峽穀北方，目光穿透風雪，仿佛看到了那片生他養他、如今正飽受戰火蹂躪的土地，“清理一下，繼續趕路。北椋……等不了太久。”
    兩人迅速清理了堵路的巨石擂木，騎上馬，再次衝入了茫茫風雪之中。
    隻是，經此一役，淩寒心中更加沉重。青冥為了阻止他返回北椋，竟然動用了涉及空間之力的陣法，其底蘊之深，圖謀之大，遠超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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