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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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子高舉著借條,氣焰十分的囂張,他似乎很篤定眼前的蘇墨,不敢在考前把事情鬧大。
更篤定物證一出,蘇墨將百口莫辯。
陳尚澤站在馬車前,下意識身軀擋住了那男子的視線。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張紙條,隨後又看了看那男子,臉上沒有一絲慌亂。
“哦?你的意思是,我,蘇墨,借了你的書沒有還是不?”
陳尚澤緩緩開口,神情古怪的看著對方說道。
“廢話!”
男子雖然感覺奇怪,但仍舊肯定的說道。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
陳尚澤憋著笑,一攤手說道。
“我叫陳尚澤,他才是蘇墨,下次再來誣陷人,千萬記好人家的長相。”
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車廂內,正冷冷看著一切的蘇墨。
“什麽?!”
那男子聞言,隻感覺腦袋瞬間嗡了一下,整個人都懵了。
他準備了全套的說辭,提前就探好了路線。
可唯獨沒料到的是,自己氣勢洶洶攔下這輛車,下來的居然不是正主!
“你……你們……”
“還有,你既是來討債,總該把這借書記條給我們看看吧?”
不等男子說完,陳尚澤便學著蘇墨平日裏分析問題的樣子,鎮定地伸出了手。
“看……看就看!”
那男子騎虎難下,這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硬著頭皮,將那張皺巴巴的紙條遞了過去。
陳尚澤接過來,隻掃了一眼,便嗤笑出聲。
“這位……先生。”
他學著大人的口氣,指著上麵字跡說道。
“這借條上寫著,去歲冬月,於北源府城西巷,借得《春秋》孤本?”
“不錯!正是!”
男子眼神直溜溜的轉,強撐著說道。
“這就奇了怪了。”
陳尚澤故作驚訝道。
“蘇墨兄去年一整個冬天,都在清河縣我父親的家中讀書,從未踏足過北源府城半步。”
“若你說的是真的,那他是如何跑到這府城西巷,來借你這本孤本的?”
被戳破謊言,那男子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不待他要辯解,就聽陳尚澤又說道。
“還有這筆跡,歪歪扭扭,尚有稚嫩之氣,與蘇墨兄平日裏那手沉穩、工整的館閣體截然不同。”
“你這借條做得,未免也太粗糙了些!”
“我……我……”
那男子額頭開始冒汗,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馬車上的士子們本是來看熱鬧,此刻也都看出了門道。
“是啊!你連蘇墨長什麽樣都沒認清,怎敢斷定是他盜書?”
“這位兄台,你這邏輯可不對啊!蘇墨去年若真在清河縣,你這府城的借條,又是何解?”
“就是!府試在即,你攔住我等的馬車,在此公然誣陷,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來耽誤我等考生前程!”
一眾士子們紛紛發聲。
那男子被眾人問得冷汗直流,他慌亂地辯解道。
“或許是我記錯了地點!對,是在清河縣借的!”
“哈哈哈哈!”
一名士子當即大笑起來。
“那更可笑了!你口口聲聲說是家傳孤本,竟連在何處借出的都能記錯?這等寶貝,你就這麽隨手借給一個孩童?可信度何在啊!”
“我……”
那男子徹底慌了。
他本是受人指使,拿錢辦事,哪裏想得到會碰上這麽一群,伶牙俐俐的讀書人。
更沒想到,那個叫陳尚澤的小孩,竟如此難纏!
他這套誣陷的邏輯,在認錯蘇墨的那一刻,便已徹底崩塌。
車上,一名老成些的士子勸道。
“罷了罷了,府試要緊,這位仁兄,此事不妨等考完再議,莫要耽誤了大家的時辰。”
“不可!”
蘇墨此時卻站了出來,斷然拒絕道。
他跳下馬車,走到那男子麵前。
“兄台所言差矣。”
他先是對著那名士子拱了拱手,隨後道。
“今日之事,絕不能姑息。”
“科舉取士,首重品行,此人當街誣我盜書,這乃是品行不端的大罪!”
“若今日我為趕考而忍氣吞聲,此事便成了懸案。”
“明日必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毀我清河士子名聲,斷我科舉前程!”
說到這裏,他猛地回頭,看向那早已嚇得腿軟的誣陷者。
“所以此事,絕不能就此算了!”
他轉向陳易,深深一揖道。
“恩師!學生懇請您留在此處,看管此人!待府試結束後,學生定要將他送官徹查!務必找出背後指使者,還學生一個清白!”
陳易看著蘇墨這番果決的應對,眼中滿是讚許。
蘇墨這是在斷尾求生,寧可自己冒險,也絕不給政敵,留下任何攻擊品行的把柄。
“好!”
陳易點了點頭,走下馬車,一臉鎮靜的說道。
“你且安心去考,此處交給我便是。”
隨即,他站在那男子身邊,冷冷地看著他道。
“你是自己留下,還是老夫綁你留下?”
那男子哪裏還敢跑,垂頭喪氣的認了命。
陳易轉向客棧的掌櫃,不好意思道。
“勞煩掌櫃,借一根繩索,此人誣告考生,意圖擾亂科場,暫且捆在馬車旁,待考完一並送官!”
陳尚澤見狀也放下心來,返回了馬車。
車隊重新啟動。
車廂內,蘇墨對著陳尚澤,低聲道。
“師兄,今日多謝了。”
陳尚澤咧嘴一笑,臉上滿是得意。
“嘿嘿,總算沒白學,你那套分析問題的思路確實厲害,看他剛才那慌亂的樣子,真是解氣!”
……
抵達北源府貢院時,天色已亮。
貢院門前,黑壓壓的士子按縣域排隊,氣氛肅穆。
“清河縣考生,於此排隊!準備搜檢!”
蘇墨和陳尚澤排入隊伍。
“解開發髻!脫光衣服鞋襪!”
衙役的嗬斥聲不絕於耳。
蘇墨看到排在前麵的士子,必須脫得一絲不掛,連頭發都要徹底解開,任由衙役仔細檢查。
攜帶的饅頭,必須掰成四瓣。
攜帶的筆墨,筆杆要當場檢查是否中空。
硯台都要在水裏浸一浸,看是否有夾層。
“大人!大人饒命啊!”
突然,前方一陣騷動。
一名衙役正拿著一根細針,從一個士子的大腿上,挑出幾根極其細微的黑色短毛。
“好啊你!”
衙役怒喝道。
“竟敢用老鼠毛沾了墨,將經義刺在腿上!帶走!”
那士子當場癱軟在地,哭喊著被拖走。
“這邊!這邊也有!”
另一名衙役,從一個考生的發髻中,搜出了一張比指甲蓋還小的油紙條,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還有這個!”
一名衙役折斷了一支狼毫筆,從空心的筆杆內,倒出了幾粒刻著字的米粒。
蘇墨看得心驚肉跳。
這些考生的辦法當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
但可惜一個都沒有躲過去,全都被檢查了出來。
等輪到蘇墨後,他平靜地脫下所有衣物,解開發髻,任由對方檢測。
那衙役見他不過是個孩童,又配合得如此幹脆,搜檢得便寬鬆了些,隻是隨意拍了拍,便讓他穿上了衣服。
“下一個!”
蘇墨驗明身份,完成了廩生的唱保,領了考卷和號牌,便走進了那座決定命運的貢院。
他按著座位號,一路往裏走。
貢院內的號舍,比縣試時多了數倍,密密麻麻的。
然而他越走越偏,直到走到了貢院的最角落。
他停下了腳步,看著自己的號牌,又看了看眼前這間破敗的號舍。
“丙字,七零二九號。”
瞬間,蘇墨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間號舍位置偏僻,緊挨著貢院角落堆放雜物的高牆。
更要命的是號舍的屋頂,竟缺了一半的瓦片。
清晨的陽光,正從那破洞中直射進來,將裏麵的景象顯露無疑。
蘇墨抬頭,看著那刺眼的破洞。
他已經可以想象到,午時自己將被烈日暴曬。
更可以想象到,若是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他將無處可躲,考卷和筆墨都會被淋個精濕。
蘇墨聯想到了縣試時,那個熏天的廁號,又想到如今的號舍。
他斷定,這絕非巧合。
連續兩次都被分配到最差的號舍,這必定是丁家在刻意打壓!
蘇墨站在號舍前,胸中一股戾氣翻湧。
但他終究是將這股怒火壓了下去。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想用這種法子讓我心態失衡,主動退考?
你們,太小看我了。
等到再次睜開眼時,眼神恢複了古井無波的平靜,彎腰走進了那間破敗的號舍,靜待開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