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你便是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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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下名次之後,便是填榜。
    在填榜的最後時刻,一名隨侍的下屬官吏,下意識瞥見案首的名字後,猶豫再三。
    最後還是湊到了王峰耳邊,壓低聲音提醒道。
    “大人,這案首蘇墨……”
    “下官曾經聽聞,他與北源府的豪族丁家素有嫌隙。”
    “丁家在本地根深蒂固,若是點此子為案首,恐怕丁家那邊會心生不滿,屆時,大人的後續政務,怕是會有人從中作梗啊。”
    王峰握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臉色微沉。
    “混賬!”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直視那名官吏道。
    “本官乃朝廷欽點的提學禦史,掌管一省學政!”
    “在本官眼裏,唯有文章定優劣,從未有過看人下菜碟的規矩!”
    “丁家?”
    王峰冷笑一聲,一臉不屑的說道。
    “縱使他丁家在北源府一手遮天,也休想把手伸進本官的貢院裏來!”
    “莫說是丁家,便是天王老子來了,這案首也是蘇墨的!”
    “若是因懼怕權勢而埋沒良才,本官這頂烏紗帽,不戴也罷!”
    “是,大人英明。”
    而那名官吏聞言,也是心生敬佩,行了一禮後再不多言。
    ……
    放榜之日,豔陽高照。
    北源府貢院那麵照壁前,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來自全省各縣的數千名士子,以及無數看熱鬧的百姓,將整條街道堵得嚴嚴實實。
    “出來了!出來了!”
    隨著衙役的一聲高喝,一張巨大的黃榜,緩緩張貼在牆上。
    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榜首的位置。
    “第一名……案首……”
    有人努力辨認著最前麵那個名字。
    “清河縣,蘇墨?”
    “蘇墨是誰?”
    “沒聽說過啊!不應該是雲溪縣的趙文彬嗎?要不楚丘縣的林舒也更合理啊!”
    人群瞬間嘩然一片。
    蘇墨雖然在北源府試中拿了第二,但在整個偌大的菏澤省士林中,知名度並不算高。
    反觀趙文彬、林舒等人,皆是各縣早已成名的才子,備受眾人看好。
    “趙兄呢?林兄呢?”
    有人急切地往下找。
    這一找不要緊,眾人驚駭地發現,那些平日裏名聲在外的才子,竟然大半落榜!
    “怎麽會這樣?!”
    “唉,別提了!聽說是因為前幾日那場沙塵暴,趙兄和林兄的考卷都被汙損了,直接成了廢卷!”
    此言一出,那些落榜考生的同鄉們,頓時就炸了鍋。
    “原來如此!我說呢,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怎麽能拿案首!”
    一名外縣的士子,酸溜溜地大聲嚷道。
    “感情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蘇墨,分明是撿漏得的案首!”
    “就是!若是趙兄考卷完好,哪輪得到他?”
    “依我看,這就不是運氣的問題,這北源府文風凋敝,多少年都沒出過像樣的人才了!”
    “不錯,這次也就是矮子裏拔將軍,我看這案首名不副實!”
    此話一出,在場的北源府士子們都被激怒。
    “放屁!”
    一名北源府的考生漲紅了臉,擠出人群怒吼道。
    “誰說我北源府文風凋敝?”
    “近三年間,我府出了四位舉人!你們那什麽雲溪縣,去年不過才兩人中舉,也配來笑話我們?”
    “就是!一群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東西!”
    另一人也回懟道。
    “你說蘇墨是撿漏?人家府試就是第二名!你們那些所謂的才子,若真有本事,怎麽連府試前十都進不去?”
    “你說什麽?敢辱我雲溪無人?”
    “辱便辱了!不服比劃比劃!”
    雙方各執一詞,越吵越凶,甚至開始互相推搡,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群毆。
    負責維持秩序的吏員,喊破了嗓子也無濟於事。
    眼見局麵即將失控,隻能滿頭大汗地跑進貢院,將此事報了上去。
    “胡鬧!”
    正在後堂喝茶的王峰接到消息,氣得將茶杯重重一擱。
    簡單整理了下衣冠,便在大批衙役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貢院。
    “都給本官住手!”
    一聲厲喝,如同一道驚雷,在人群頭頂炸響。
    王峰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目光冷冷地掃過下方推搡的眾人。
    “科舉乃國家大典,且在聖人門生之地,豈容爾等在此如潑皮般喧嘩?”
    “誰敢再鬧,本官現在就革了他的功名,永不錄用!”
    提學禦史的威懾力非同小可,現場瞬間安靜下來,再無一人出聲。
    “為何喧嘩?”
    王峰沉聲問道。
    一名膽大的外縣士子拱手道。
    “大人!非是學生等無禮,實在是……這榜單難以服眾!”
    “那蘇墨籍籍無名,而趙文彬等人因天災落榜,我等替他們不服!質疑這案首之位,是否有……”
    “有什麽?”
    聞言,王峰眼神微眯,冷冷道。
    “有水分?你是在質疑本官徇私舞弊?”
    那士子嚇得一哆嗦,連忙跪下解釋道。
    “學生不敢!”
    “不敢?我看你們敢得很!”
    王峰冷哼一聲,隨後說道。
    “你們既然不服,覺得蘇墨是撿漏,覺得本官眼瞎,好!”
    “來人!將院試前十名的文章,即刻張貼在照壁之上!讓這天下讀書人,都來做個評判!看看這案首,到底是不是名不副實!”
    衙役們動作飛快。
    不多時,十張墨跡淋漓的考卷,便一字排開,貼在了黃榜之側。
    “且自行去看吧!”
    王峰背負雙手,冷眼旁觀。
    士子們麵麵相覷,隨後蜂擁而上。
    排在第二名的,是襄城縣的才子周明軒。
    他本來也是奪魁的熱門人選,沒能奪得案首,心中同樣憋著一股氣。
    “我倒要看看,這蘇墨的文章,究竟比我好在哪裏!”
    周明軒大步上前,站在蘇墨的考卷前,瞪大了眼睛,逐字逐句地審視。
    “賢者推己及人,以仁心覆天下,此乃治國之本也。”
    隻看了個破題,周明軒的眼神便是一凝。
    不對勁,這立意……
    他繼續往下看,可是越看下去,他的臉色就越是凝重。
    蘇墨的文章,沒有他那般辭藻華麗,卻勝在邏輯嚴密,字字珠璣。
    尤其是那種將經義與治國,民生緊密結合的務實之風,竟讓他生出一種麵對宿儒老吏的錯覺。
    反觀自己的文章,雖文采斐然,卻難免顯得有些空洞和稚嫩。
    良久,周明軒長歎一聲。
    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那張考卷深深地拱手一禮。
    “周兄,如何?”
    旁人見此,一臉急切的問道。
    周明軒轉過身,聲音苦澀卻依舊坦蕩道。
    “我不如他。此文立意深遠,章法老辣,皆在我之上。這案首,蘇墨當之無愧。”
    什麽?連第二名都認輸了?
    其餘不服氣的士子見狀,也都紛紛湊上前去細讀。
    在讀完那篇仁政策論後,也不得不閉上了嘴。
    “確實是好文章。”
    “這等老辣的筆力,怕不是個鑽研經義數十年的老童生吧?”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此前的質疑聲逐漸消失時,一名清河縣的士子,突然插了一句嘴道。
    “老童生?嘿!你們怕是不知道吧!這蘇墨今年才八歲!”
    “什麽?!”
    此言一出,眾士子比之剛才還要震驚。
    “八歲?!你在開玩笑吧?”
    “千真萬確!他是我們清河縣的神童,上次府試就是第二!”
    全場瞬間炸鍋了。
    八歲的院試案首!這是什麽概念?
    這簡直就是妖孽啊!
    “快!蘇墨在哪?讓我們見見這位神童!”
    眾人開始四處張望,想要一睹這位八歲案首的真容。
    可找了一圈,卻始終不見人影。
    “人呢?”
    消息傳回王峰耳中,這位提學禦史大人的臉都黑了。
    “好大的架子啊!”
    王峰整個人都氣樂了,搖著頭說道。
    “中了案首,竟然連放榜都不來看一眼?這是太自信了,還是太托大了?”
    說罷,他大手一揮道。
    “來人!去查這蘇墨填寫的住址!把他給本官請來一敘!”
    半個時辰後。
    蘇墨正在客棧裏,優哉遊哉地給誅仙寫著大綱,房門卻被兩名皂隸,客客氣氣地敲開了。
    “蘇案首,提學大人有請。”
    蘇墨一臉懵逼地被帶到了貢院。
    當他站在王峰麵前時,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探花郎,也忍不住愣住了。
    眼前這個孩子,身量尚不足成人胸口高,但是眼神清澈,明顯稚氣未脫。
    這就是那個,寫出以仁心覆天下的蘇墨?
    王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地問道。
    “你便是蘇墨?”
    聞言,蘇墨先是整理好衣冠,隨後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聲音清脆道。
    “回稟座師,學生正是清河縣,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