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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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源府郊外,那座陪伴了師徒三人多日的農家小院,重新落上了鎖頭。
    陳易帶著蘇墨和陳尚澤兩人退了房,租了一輛最為普通的牛車,踏上了返回清河縣的路。
    “院試已過,此番回去,蘇墨便是正經的秀才公了。”
    陳易坐在車轅上,看著兩旁的麥田,心情頗為舒暢。
    “等到了縣裏,先去文廟拜祭聖人,再去縣衙更名入冊……”
    他正規劃著,原本平穩行駛的牛車,突然猛地一頓,急停了下來。
    “籲!!”
    車夫驚慌地拉緊了韁繩,牛蹄在地上刨出兩道深痕。
    “怎麽回事?”
    見此,陳易一臉疑惑的掀開車簾,問道。
    隻見前方狹窄的鄉間土道上,不知何時竟橫著幾根粗大的枯木。
    枯木後,有六名身形彪悍,麵容凶煞的匪徒,手持棍棒砍刀擋住了去路。
    為首的一名匪徒,肩膀上扛著一把開山斧。
    他咧著嘴看著馬車,猙獰的笑道。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那壯漢扛著斧頭,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斧柄在車轅上重重一敲。
    “幾位,識相的,就把身上所有的財物都交出來!爺爺我隻求財,可不想見紅了!”
    陳尚澤被嚇得臉色煞白,下意識縮到了蘇墨身後。
    陳易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懼,整了整衣冠,從車走了下來,對著那幾人拱了拱手。
    “諸位好漢,有禮了。”
    陳易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
    “我等乃是清河縣,赴府城參加院試的讀書人。”
    “車上坐著的,更是院試剛中的秀才,按大業律例,劫掠士子,罪加一等,是要流放千裏的。”
    “諸位若是求財,我這裏有些散碎銀兩,拿去喝酒便是,切莫自誤。”
    他直接搬出律法和秀才的名頭,試圖以此來震懾這群山野草寇。
    然而,那領頭的壯漢聽了,非但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嗤笑。
    “秀才?”
    壯漢摳了摳耳朵,一臉的不屑道。
    “老頭,你少拿律法來嚇唬老子,老子讀過幾天書,知道那律法上寫得清清楚楚。”
    “隻有劫掠赴京趕考的舉子,那才是死罪。可你們?”
    說罷,他上下打量著陳易等人,不懷好意的笑道。
    “你們不過是剛考完院試的酸秀才,連個舉人都不是!”
    “就算是劫了你們,頂天能算得上尋常搶奪,我們搶完就跑了,在這荒山野嶺的,誰知道是老子幹的?”
    說著,他手中的開山斧猛地一揮,帶起一陣勁風,吹過陳易的臉頰。
    “少廢話!”
    壯漢厲聲喝道。
    “識相的趕緊掏錢!否則,爺爺這斧頭可沒長眼睛!”
    被這刀風嚇了一跳,陳易的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他沒想到往常用的招式,居然沒能奏效。
    更加想不到的是,這群土匪中,竟然有人對律法如此精通,而且還如此的猖狂。
    回頭看了一眼車上的兩個孩子,蘇墨才八歲,陳尚澤也不過九歲,若是硬拚,隻怕吃虧的還是他們。
    “好!給!我們給!”
    陳易當機立斷,決定還是保命要緊。
    他顫抖著手,從懷裏掏出自己的錢袋,直接扔了過去。
    “這是我們所有的盤纏,都在這裏了!”
    那壯漢接住兩個錢袋,掂了掂,臉上露出貪婪的笑容。
    “算你們識相。”
    隨即,他的眼珠轉了轉,先是掃向始終端坐在車內的蘇墨,最後落到了趕車的車夫身上,
    “你呢?還有那個小的!把錢都交出來!”
    車夫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哪裏見過這陣仗,早已嚇得渾身發抖。
    聞言,他噗通一聲跪在車轅上,哭喊道。
    “諸位好漢饒命啊!小老兒就是個趕車的,上有老下有小,身上真的沒有錢啊!”
    “沒有?”
    壯漢冷笑一聲,手中的斧頭毫無征兆地落下!
    “哢嚓!”
    那根堅硬的榆木車轅,竟被他一斧頭生生砍斷!
    木屑飛濺,一塊尖銳的碎木片崩飛,劃過車夫的臉頰,頓時拉出了一道血口。
    “啊!”
    車夫捂著臉,下意識滾落到車下。
    “沒錢?”
    壯漢踩著斷裂的車轅,惡狠狠地盯著車夫。
    “沒錢就拿命來抵!”
    見到眼前這一幕,陳尚澤和陳易都嚇壞了,心中有些不知所措。
    蘇墨始終冷眼看著這一切,眉頭緊鎖著。
    並沒有如其他人一樣恐慌,反而是心中感到奇怪。
    這些人的行為,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刻意演繹出來的違和感。
    蘇墨的目光從那斧頭上,轉而望向壯漢的眼睛。
    瞬間就意識到了為什麽。
    這群人,實在是太從容了。
    若是尋常山匪,拿了陳易的幾十兩巨款,早就該歡天喜地地撤了。
    畢竟真要殺人的話,肯定會引來官兵的圍剿,風險與之不匹配。
    更別說如今這般,非但不撤退,反而去在意一個窮車夫身上的幾個銅板?
    更重要的是,這壯漢方才那番關於律法的說辭,條理清晰,絕非目不識丁的草寇能說出來的。
    而且,他們雖然拿著凶器,卻始終沒有真正去搶奪包裹。
    除非,他們的目的不在於此!!
    瞬間,蘇墨聯想到了丁家。
    恐怕,這些人就不是為了求財。
    蘇墨的手指在袖中攥緊,腦中飛速運轉起來。
    所以,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是為了,毀了我?!
    車下,那車夫已經交出了錢袋,見蘇墨還遲遲沒有反應,急得怒吼起來。
    “你個小財迷!你要害死我們嗎?!快把錢給他們啊!”
    “你想死別拉著我們!他們可是土匪!殺人不眨眼的土匪!”
    陳尚澤雖然也怕,但他見蘇墨不動,心中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你閉嘴!”
    陳尚澤衝著車夫喊道。
    “蘇墨比你聰明!他肯定有他的考量!”
    “考量個屁!”
    車夫崩潰了,直接反駁道。
    “命都要沒了!還考量什麽!”
    那領頭的土匪,聽著這邊的爭吵,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眼中的凶光也越來越盛。
    他提著斧頭,一步步逼近了車廂。
    “小娃娃,挺有種啊。”
    站在蘇墨麵前,斧刃指著蘇墨的鼻尖。
    “既然你這麽舍不得錢,那也好辦。”
    壯漢轉過頭,對著陳易和車夫,獰笑著說道。
    “老頭,還有那個趕車的,你們幾個把錢留下,現在就可以滾了。老子不殺你們。”
    陳易一愣,剛要鬆口氣。
    卻聽那壯漢話鋒一轉,斧頭指著蘇墨。
    “但是這個小子不能走。”
    “他不僅要留下錢,還得給我留下一條腿!”
    “什麽?!”
    聞言,陳易隻覺得渾身冰涼,如遭雷擊。
    留下一條腿?
    那可就是終身殘疾了啊!
    大業朝律例嚴明規定,凡身有殘疾、五官不全者,不得入朝為官,甚至連科舉的資格都會被剝奪!
    這哪裏是劫財?
    這分明是要徹底斷送蘇墨的科舉之路,毀了他的一生啊!
    “不!好漢!使不得!”
    陳易瘋了一般撲上去,想要擋在蘇墨身前。
    “錢都給你們了!如果非要斷腿的話,你便要我的腿!砍我的!”
    “他還隻是個孩子!他可是神童啊!求求你們……”
    “滾開!”
    壯漢滿臉的不耐煩,一腳便將陳易踹翻在地。
    “神童?”
    他看著蘇墨,臉上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老子砍的就是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