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風波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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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筆的新話本《中庸通解》,在萬眾矚目中正式刊印發售。
    此前,因為丁家版變成李家版的鬧劇,不少熱血士子覺得自己被愚弄,心中憋著一股氣。
    然而,當新話本《中庸通解》問世後,那種鬱結之氣瞬間消散。
    書中不再是辛辣的諷刺和激烈的對抗,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小故事,澆滅了士子們心頭的虛火,大腦重新理智的思考起來。
    就在此時,京城方向傳來的一道消息,瞬間讓整個北源府沸騰起來。
    聖人聽聞北源府有人插手科舉,雖未明旨降罪丁家,卻特派內侍前往清河縣。
    當眾訓斥丁秀治家不嚴,有負皇恩,並下旨剝奪了丁明智的童生之名,永不錄用!
    雖然沒有抄家滅族,但這對於極其看重名聲,和仕途的丁家來說,無異於扒了一層皮。
    相關的消息傳來,整個韶關城內歡呼一片。
    “君父聖明!君父聖明啊!”
    無數士子向著京城方向遙遙跪拜,熱淚盈眶。
    因為朝廷出麵,給了讀書人們一個交代,讓他們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
    而作為這一切的核心推動者,墨筆這個名字,在士林中的威望,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甚至被不少年輕學子,奉為敢於對抗權貴,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楷模。
    當然,也並非全是讚譽。
    隨著李家版本的流通,坊間開始出現雜音。
    有人質疑墨筆雖然才華橫溢,但最後那一手改姓的操作,分明是屈服於權勢,更有甚者罵他是沽名釣譽之徒。
    兩種觀點在府學內,引發了激烈的爭論,甚至比當初探討經義還要熱鬧。
    “墨筆先生那是為了顧全大局!那是中庸之道!”
    “呸!什麽中庸?我看就是慫了!若是真有骨氣,就該跟丁家死磕到底!”
    府學的號舍內,蘇墨正準備溜去藏書樓,卻被周大海一把拽住了袖子。
    “蘇墨!別看書了!快跟我走!”
    周大海一臉焦急的說道。
    “前院那幫人,為了墨筆是不是軟骨頭又吵起來了!我雖然是堅定的墨筆黨,但我嘴笨,吵不過那幫孫子!”
    “你是案首,讀書多,口才好,快去幫我助陣!”
    蘇墨哭笑不得,一臉無奈地被拖到了爭論現場。
    看著那群為了維護自己,而吵得麵紅耳赤的同窗,蘇墨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道。
    若是讓他們知道,那個被他們捧上神壇的墨筆,正站在旁邊看戲,不知會作何感想。
    ……
    風波漸止,蘇墨也開始著手,處理自己的人情債。
    他列了一份長長的名單,準備逐一登門拜訪。
    感謝這些在這次事件中,明裏暗裏幫助過他的人。
    第一站便是韶關提刑司。
    蘇墨拿著一本精裝的中庸通解,恭恭敬敬地遞上了拜帖。
    然而,門房進去通報後,很快便空著手出來了。
    “蘇先生,大人說了公務繁忙,無暇見客,不過書大人倒是留下了。”
    聞言,蘇墨心中不禁苦笑起來。
    看來趙辰還在生他的氣,氣他與丁家做交易,不夠純粹。
    “有勞了。”
    蘇墨也不糾纏,對著大門行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當晚,在書房中。
    趙辰忙完公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目光落在了案頭那本中庸通解上。
    他冷哼一聲,本想扔在一邊,但鬼使神差地,還是翻開看了看。
    這一看,便沒停下來。
    書中有一個章節,講的是一位剛正不阿的鐵麵判官,在麵對權貴施壓時,如何運用智慧與律法,既保全了忠良,又維護了法度,最終贏得萬民稱頌。
    趙辰越看越覺得眼熟,這判官的行事風格、言語神態,怎麽跟自己有七八分像?
    尤其是書中那句評價。
    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此乃國之幹城。
    看得趙辰心裏那叫一個舒坦。
    “哼,這小子,溜須拍馬的功夫倒是一流。”
    趙辰嘴上罵著,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次日,當他微服出巡,聽到茶樓裏的士子們,都在熱議書中那位鐵麵判官。
    並紛紛猜測原型,便是當今提刑使趙大人時,趙辰心中的那點氣,也是徹底消了。
    這小子雖然行事有些離經叛道,但這心終究還是好的。
    第二站便是知府衙門。
    孫知府對蘇墨的態度就熱情多了,他不僅親自接見,還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個,做工粗糙的竹編提盒。
    “蘇墨啊,你腦子活,快幫本官參謀參謀。”
    孫知府指著提盒道。
    “這是本官根據你的提議,讓人試製的山貨禮盒。”
    “你上次的方法很管用,這些山貨確實能夠長時間儲存了。”
    蘇墨拿起提盒看了看,但緊接著便搖了搖頭。
    知府的想法是好,但這竹編太過簡陋且容易發黴,難登大雅之堂。
    “府尊大人愛民如子,學生佩服。”
    蘇墨沉吟片刻,繼續說道。
    “但這包裝太過樸素,很難打動那些願意出高價的貴人,不過學生有一策。”
    “快講!”
    “咱們北源府不缺木材,何不找工匠,製作這種小巧的木質提盒?”
    “不用上漆顏料,那樣成本高且俗氣,咱們直接在木板上雕刻花紋,或者用錘子敲打出暗紋。”
    蘇墨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案上的筆墨,隨手幾筆便畫出了梅、蘭、竹、菊,四種清雅的紋樣草圖。
    “若是將這四君子紋樣,雕刻在盒蓋上,再配上咱們原本就優質的山貨,取名為北源四珍。”
    “如此既顯得風雅,又透著一股子天然的野趣,那些富貴人家,最吃這一套。”
    孫知府看著那精美的草圖,眼睛瞬間亮了,猛地一拍大腿讚道。
    “妙啊!這樣既省錢又雅致!蘇墨,你這腦子簡直是絕了!”
    最後幾天,蘇墨帶著中庸通解,登門拜訪王峰求教。
    王峰是真正的飽學之士,早已看過了這本書。
    見到蘇墨,他也沒有客套,直接翻開書,指著其中幾處道。
    “此處解中庸為折中,雖通俗,卻失了精髓。”
    “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庸者,天下之定理也,非是不偏不倚的妥協,而是恰到好處的精準……”
    王峰引經據典,從訓詁到義理,將蘇墨書中幾處不夠透徹的地方一一剖析。
    蘇墨聽得冷汗直流,同時也如醍醐灌頂。
    他之前為了通俗易懂,確實在深度上有所欠缺。
    “多謝宗師指點!學生受教了!”
    從那天起,蘇墨便成了王府的常客。
    他幾乎每隔一天,就帶著新的問題上門,從《大學》問到《中庸》,從八股文法問到策論時務。
    那股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讓王峰起初還頗為欣賞,覺得此子好學。
    但半個月後……
    “老爺,蘇案首又來了。”
    門房苦著臉來報。
    正在書房品茶的王峰手一抖,茶水濺了一身。
    “又來了?昨天不是剛講了兩個時辰嗎?”
    王峰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一臉痛苦的神色。
    “這小子難道不用睡覺的嗎?我就沒見過這麽能問的學生!”
    “你就說……就說本官今日身體不適,去……去鄉下考校生員去了!”
    說罷,王峰自己都覺得憋屈,自己堂堂一省督學,竟被一個好學的生員,逼得不得不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