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戶部尚書頭撞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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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朝剛散,烈日正當頭,烤得紫禁城的金瓦都在滋滋冒油,站在平地裏望遠處的空氣,就能看見蒸騰的熱氣往上直冒。
    就在文武百官揉著發麻酸痛的膝蓋,三三兩兩結伴走出宮門,準備回家享受午後清涼時,戶部的後堂卻上演了一出驚心動魄、堪稱行為藝術的“撞牆大戲”。
    “咚!”“咚!”“咚!”
    一聲聲沉悶而絕望的撞擊,伴隨著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般的痛哼,在戶部官署的後堂裏規律地回響。隻見掌管著堂堂大明朝錢袋子的戶部尚書魏文庭,此刻正用他那養尊處優、平日裏連奏折都嫌硬的腦袋,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往堅硬的青磚牆上死磕,額角已然紅腫了一片,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哀鳴:“哎呦……嗚……疼殺老夫了!”
    他身邊,團團圍著太醫院緊急派來的五位資深禦醫,個個愁眉苦臉,手足無措,像一群圍著一隻滿身是刺的刺蝟卻無從下嘴的黃鼠狼。
    “尚書大人,使不得啊!您這金尊玉貴的鳳體,萬萬使不得啊!”為首的太醫滿頭大汗,一邊躲著魏尚書揮舞的手臂,一邊苦口婆心地勸道,“您這牙疾,乃是積年虛火上炎,攻入齒髓。此症隻能以清火定痛的湯劑,佐以針灸,緩緩圖之,方為萬全之策。俗話說,牙為骨之餘,腎氣之華,若是妄動金石利器,恐傷及大人您的根基壽元啊!”
    這話聽起來高深莫測,充滿了中醫哲理,翻譯過來就一個意思:我們不敢治,我們沒那本事,您老人家就自求多福,忍著吧。
    魏文庭疼得眼冒金星,雙目赤紅,哪還有平日裏半點朝堂重臣的威儀,活脫脫一頭發狂的公牛。他哪裏聽得進這些不痛不癢的廢話,抓起桌上一隻前朝官窯出品的汝瓷茶杯就狠狠砸了過去,那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滾!都給本官滾蛋!”他指著那幾個太醫的鼻子破口大罵,“再喝你們那勞什子清火湯,老夫的牙還沒好,人先被你們給清得燈枯油盡了!一群隻會念叨‘陰陽五行’的飯桶!”
    太醫們被罵得狗血淋頭,集體慫成一團,瑟瑟發抖。就在這僵持不下之際,魏尚書的一個心腹小吏,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拉住一個正要去司禮監當值的小太監,如此這般地耳語了幾句。那小太監聞言,像得了聖旨,二話不說,拔腿就往陳越的值房方向狂奔而去。
    對於這一切,陳越渾然不知。鍋從天上來,說的就是他此刻的感受。
    他剛禮貌而堅決地拒絕了趙王爺“今晚就住我府上,咱倆拜把子”的熱情邀約,被小轎一路顛簸送回值房。剛換下被酒氣熏了一身的官服,正琢磨著用趙王爺賞的黃金給自己值房添個冰鑒降降溫,就又被一陣急促得如同索命般的“咚咚咚”的砸門聲給打斷了。
    門一開,那小太監氣喘籲籲,麵白如紙:“陳……陳大人!快!快隨奴婢去戶部!魏尚書……魏大人他……他快不行了!”
    “不行了?”陳越一愣,“魏尚書怎麽了?”
    “牙疼!疼得直撞牆!太醫院的人都沒法子,指名道姓要您去呢!”
    小祿子在一旁聽得真切,臉色一變,趕緊湊到陳越耳邊,語速飛快地低語:“大人,是戶部的魏文庭魏尚書!管著天下錢糧賦稅,位高權重,而且……傳聞嗜貪成性。您可得千萬小心伺候,治好了,往後您若想搞點什麽需要大筆銀錢的項目,或許還能通融;治不好,那可就把管錢袋子的給得罪死了!”
    陳越心裏“咯噔”一下,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一邊被小太監和小祿子半推半攘地塞進一頂小轎,一邊在心裏腹誹,這大明朝的官兒,是不是上火的東西吃太多了,怎麽個個跟牙齒過不去?
    小轎在紫禁城裏簡直是在上演“速度與激情”,陳越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顛移了位,要不是這緊急地“VIP”用戶出診,他差點當場表演一個“飛流直下三千尺”。
    等他被一路“加急”送到戶部後堂,看到眼前的慘烈場景時,更是哭笑不得。
    一個年約五十四五,本該官威十足、不怒自威的朝堂重臣癱坐在太師椅上,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官袍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肥碩的身軀上。他右半邊臉腫得老高,油光鋥亮,把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嘴裏“嘶嘶哈哈”地倒吸著涼氣,活像下一秒就要疼得原地飛升。
    “陳……陳神醫?”魏文庭看到陳越,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疼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眼淚都下來了,“快!快救救老夫!這該死的牙……疼得老夫想直接上奏折,辭官歸故裏了!”
    辭官?您老人家這些年貪的那些銀子,可沒說要跟著您一起辭職啊。陳越心裏默默吐槽,臉上卻是一副專業而沉穩的表情,他輕輕掙開魏文庭的手,躬身道:“尚書大人稍安勿躁,請先安坐,讓下官為您瞧瞧。”
    陳越扶著魏文庭坐下。他還沒開始操作,旁邊一個留著山羊胡,看著像是魏尚書心腹幕僚的老者便站了出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陳大人且慢。我家尚書大人身係國之財脈,鳳體萬金。你既非太醫出身,又無官身憑牒,就這麽貿然診治,是否……於理不合啊?萬一有個閃失,這責任,你擔待得起嗎?”
    這番話,綿裏藏針,上來就先從“程序正義”上發難。
    陳越知道這是下馬威,他看都沒看那幕僚一眼,隻是對著魏文庭,淡淡地說道:“尚書大人,下官昨日剛得陛下親封‘禦用牙匠’,官秩八品,專司宮中齒事。這算不算官身?至於憑牒……您要是不放心,我現在就可以讓小祿子去司禮監,請李廣公公來頒個口諭,隻是這一來一回,耽擱了您的病情……”
    他故意把“李廣”兩個字說得極重。
    魏文庭哪還顧得上什麽程序,疼得直擺手:“不必不必!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陳大人,你隻管治!出了任何事,老夫一力承擔!”
    陳越這才轉向那位山羊胡幕僚,微微一笑:“先生聽到了?”
    山羊胡一臉訕笑地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他環顧四周,問道:“下官需要查看尚書大人口內情形,不知此處可有趁手的工具和藥物?”
    一個像是頭目一樣的太醫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接話:“陳大人神通廣大,想必不需我等俗物。此處隻有針灸用的銅針幾包,藥罐裏正熬著清熱去火的黃連汁,哦,還有一罐宮裏賞賜的槐花蜜。再無他物了。”
    好家夥,無麻醉、無牙鑽、無吸引器,這是要讓他上演徒手掏牙的絕技?陳越掃了一眼那包比頭發絲略粗的銅針,又看了看那黑乎乎、散發著濃鬱苦味的黃連汁,那味道衝得能讓蒼蠅當場表演一個“高空墜機”,蜂蜜倒是好東西,上麵有尚食局封條,禦賜槐花蜜,估計是給尚書大人“敗火”後補身子用的。
    無麻醉、無鑽頭、無高壓吸引器。這三無產品出診現場,簡直是夢回原始社會,夢裏還做了個噩夢!陳越心裏直罵娘,麵子上卻不露分毫。
    “夠了。”陳越淡淡道,“有這些,便足以。”
    他開始了自己“就地取材”的準備工作,熟練地點燃蠟燭,取過太醫院帶過來的針灸包裏一根最細的針灸銅針,在燭火上反複燒灼,直到針尖變得通紅,這才放到一旁,讓其在空氣中自然冷卻。這套“土法高溫滅菌”的流程,他已經駕輕就熟,行雲流水。
    “請大人張口。”
    魏文庭顫顫巍巍地張開嘴,陳越湊近一看,好家夥,又是一個口腔衛生的重災區。這位尚書大人的滿口牙,就像一本被貪官們翻爛了的舊賬本,到處都是窟窿、汙漬和填補不上的虧空。最嚴重的是他左下方的一顆大牙(下頜左側第一磨牙),上麵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蛀洞,洞口周圍的牙體組織都已經被腐蝕得七七八八,脆弱不堪。
    陳越將冷卻後的銅針小心翼翼地探入蛀洞。他的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像一把最精密的人體手術鉗,輕輕搭在魏文庭的下頜骨上,為右手提供了一個穩如泰山的支點。
    針尖順著被腐蝕的洞壁緩緩向下,當探到洞底某個點時,陳越的指尖傳來了一絲極細微、非專業人士絕難察覺的“落空感”。
    就是這裏!髓腔底已經被蛀穿了!
    他眼神一凝,手腕肌肉瞬間發力,輕輕一抖!
    “哢噠”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那細如牛毛的銅針尖端,瞬間穿透了已經被蛀空的、薄如蟬翼的髓腔底!
    一股暗紅色的膿血,混合著帶有腐敗氣味的內壓氣體,瞬間從洞裏“噗”的一聲飆了出來!
    “嗷——!!!”
    魏文庭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足以穿透戶部衙門房梁的嚎叫!整個人像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隨即又因為劇痛後的虛脫和神經壓力的瞬間釋放,兩眼一翻,軟綿綿地癱了回去。
    旁邊的護衛一擁而上,趕忙扶住他往下出溜的身體。
    “祖……祖宗……祖宗顯靈了!不疼了!我的親娘祖宗哎!”他睜大眼睛,滿臉都是劫後餘生的汗水、淚水和狂喜。那股憋了幾天幾夜,仿佛要在他的腦子裏原地爆炸、讓他想用頭撞牆的劇烈脹痛,在髓腔被刺穿的那一刻,徹底得到了釋放!
    周圍圍觀的太醫們,一個個看得臉色慘綠,腿肚子都在打哆嗦。那個山羊胡幕僚,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沒用麻藥,就這麽直接一針捅穿牙髓?這小子是神醫還是閻王?膽兒也太肥了!這是治病還是索命啊?
    陳越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抽出銅針,擦去上麵的膿血,換了一根稍粗的,繼續在髓腔裏清理著腐敗的牙髓組織和神經。他一邊手上動作又穩又快,嘴裏還有心情跟已經爽到開始懷疑人生的尚書大人“聊天”。
    “尚書大人,”他慢悠悠地說道,“您這顆牙啊,可真是忠心耿耿,為您服務了幾十年。可惜啊,這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裏麵的蛀蟲太多,把根基都給掏空了。這牙洞啊,深不見底,我看比咱們大明朝的國庫都要深邃。這要是換了別的牙,早就撂挑子不幹,崩碎了事,也就它,還在這兒苦苦支撐著,真是牙界的勞模典範啊。”
    他這話,明著是誇牙,暗著卻是在句句誅心地諷刺這位戶部尚書大人——牙洞比國庫還深,您這國庫,怕不是早就被您這樣的蛀蟲給蛀空了吧?
    宮廷版手工根管治療,正式開始,這酸爽,一秒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