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上) 仙俗兩可縉雲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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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上)
仙俗兩可縉雲修道
且說牛務見李微禹竟能找到仙境,自己卻無緣,近日修行得來的澄明又摻了一絲夜霾,內心困惑起來。
這夜霾或許從未消失?隻是在輝映如晝時,隱藏在背陰處?多年以來,在內心宏闊的宇宙裏,他一直與它搏鬥,卻不能將它徹底清除。在外人看來,自己是商界之王,富可敵國,員工崇拜,世人仰慕,媒體追捧,外國政要青睞,風光無限。他能睿智地看到商機,精準謀劃,迅速行動,穩固操控,這些品質鮮有人及。他的事業,如有神助,也令對手歎賞。
他隻是想,在人類的城中,他建了一座最壯麗的大廈,他站在大廈之巔,一覽眾小。但大廈牆角的陰影呢?苔蘚遍布,即便用燈光去掃除,那燈光也陰氣忡忡。這大廈在他心中,陰氣自然也在他心中。在創業之初,尚不自覺,但自己站得愈高,則其愈顯濃鬱,現已浸及自身,不能置之不理了。他知道,濃重的陰氣,皇帝有之,因為政治離不開血腥;武功高絕者有之,絕技的剛熾需要它來潤澤;文采極佳者有之,因為深邃寒涼可導出靈泉……難道濃重的陰氣是天才與生俱來,難以擺脫的?
原來,把牛務介紹來的,是他的好友,皇家電視台的女主持人楚襄水。二人一次小酌之後閑聊,剛開始相互恭維一番;待有了酒意,又彼此傾敘苦惱。
楚襄水說:“以前低微時,名望與財富是自己的目標;現在這些都有了,反而彷徨無聊。猶如到了山頂,賞完下麵的風光之後,仰視一片虛空。聽人說縉雲山有修道班,我就去看看。一看真好,我參加了一期,很有感觸。”
牛務明白自己跟楚襄水不是一回事兒,她隻是在滿足之後的空虛無聊;而自己則是治理內心世界。聽楚襄水這麽說,就問道:“什麽人講課?”楚襄水驚道:“什麽人?那不是人,是神仙!你說世上是不是有神仙?”牛務笑道:“說說看,怎麽個‘神仙’法?”楚襄水坐直了身子,額頭亮亮的,目光猶帶驚奇:“喲!他能蹲在一缸水裏,閉氣兩個多小時。這都是電視台直播,鬆江府公證處兩人現場公正的。還能鋼筋穿臂,口嚼燈泡;更神奇的是,他能一隻手捏了220V的電線,另一隻手診斷你有沒有病;還能預診到未來5年內將會發生疾病。他也給我診療過。”
牛務點點頭:“有人是有特異功能的。各人的稟賦也有差異。他授什麽課?”楚襄水抿了一下耳鬢道:“講的是《道德經》,玄妙高深,我不是很懂。不過光那儀式就震撼人心,肅穆神聖,當時真覺得要得道成仙了。”牛務因想,特異功能是學不來的,儀式倒可以去看看,就到了縉雲山。
牛務報了一期“養生班”,交了39800元。牛務是商界名人,一報名那法一道長自然知道,當下請入內室,以貴賓相待。牛務看那法一,個子不高,身材微胖,笑不離麵,親切和善,看上去像三十多歲,便問法一仙壽。法一微笑道:“修行即有駐顏養容之功效。故有返老還童、鶴發童顏之說。”牛務問道:“外界傳聞,道長為神仙。何為神仙?”
法一說:“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這些神仙,都是修行的先輩。至於對我而言,那是別人的稱呼。那是外向,外向一無所有。隻有不斷深入自己的內在,才能更好地達成自我。”
牛務道:“以前道士修行,常去煉丹。現在又如何修行?”法一說:“修行最起碼要擺脫欲望對人的束縛。一個最重要的特點,是做自己的主人,而不是讓外在的事物:名或利,來做自己的主人。”牛務問:“請問道長:養生的根本是什麽?”
法一答道:“養身之功尚在其次,養心則更為重要。養心,就是生命的滋養。道教迎著眾生的煩惱走來。人很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去成為自己。第二個問題是他怎樣去找到自己。我們以解決眾生煩惱的一個最主要的方式,去幫助他,通過這種實質的路徑找到他,如何成為自己。當你明白了這個問題,欲望不僅不可怕,反而成為鑄道的工具。”牛務又問玄虛與功用的問題,法一說:“你修行時,自然會有感悟。”
到清晨時,牛務穿了練功服,與眾仙友出去站樁。仙友們跟隨著法一道長練習:兩腳開步與肩同寬,兩膝微曲,雙臂環抱於胸前,兩掌相對,舌頂上顎,心無雜念,在樂聲悠悠中站了四十分鍾。
在早餐前,仙友們齊誦齋咒:“五星之氣,六甲之精,三真天色,青雲常盈,黃父赤子,守中無頃。”吃飯時,每口飯菜要嚼三十六下,禁言語,吃完飯後,要低頭念結齋咒。之後的上午時段,法一道長給眾人講了《道德經》的標點符號問題,牛務雖聽得雲裏霧裏,倒是越不懂越虔誠。下午,就是抄經。先在老君像前淨手禮香,便坐於蒲團上,在黃表紙上抄錄《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抄畢,念一段咒語結束。
牛務花銷五萬元做了一場法事,又有機會和法一單獨聊了一晚。那法一聰明睿智,演講談吐極具口才。其記憶力尤佳,上次談話的內容,竟然全還記得。牛務心悅誠服,恰如嬰兒一般,在道法的靜湖裏遊弋。
一日傍晚,牛務忽然想起悅穀來。羨慕前幾日遇到的那個仙友李微禹,他雖不能得到法一道長的親傳,卻能自尋仙境。或許那悅穀裏就蓄滿了道的神光,在那裏,更像赤體的嬰兒,幼憨怡悅。
李微禹果然在悅穀,隻是此時並不怡悅。因為他看見穀內有一男一女兩個道士在嬉戲。李微禹覺得令人作嘔,如看到兩隻蒼蠅,汙了這仙境。但又不好去驅趕,畢竟在人家的山上,隻坐在花木中看晚霞。孰料兩人的動靜越來越大,不由得去看了一眼,大吃一驚:那男道士竟是法一道長!
李微禹曾看過法一講課的錄像,因崇敬而看得格外認真,絕不會認錯人。此時兩人行事已畢,正整理衣襟。隻聽女道士說:“哥哥你手機掉地上了。”法一俯身拾起。女道士又說:“你現在是名人,是神仙,天天財源滾滾,怎麽還用這破手機?”法一笑道:“師妹你有所不知,這破手機,給我帶來了很多高檔手機!”見師妹不解,又道:“那些修行的明星總裁,見我手機破,往往就送我新手機,但我依舊還用破手機。”女道士笑道:“原來你用它招財進寶。”二人又浪言戲語一番,起身離去。
李微禹隻覺天旋地轉:自己崇拜的神仙竟如此不堪!看那殘陽如血,滿穀腥臭,不由得低頭嘔吐。歇了一會兒,看天色將晚,踉踉蹌蹌,就要離開。四麵都是垂崖陡壁,自己頭昏腦脹,竟找不到出去的路。仰麵四望,見眼前崖壁上有一道藤條,就抓住藤條往上攀。攀了一丈多高,抬頭一看,岩壁上竟坐著一個人,藤條正是從那人手中垂下來。李微禹吃一了驚,仔細看他,竟是荊俠!但見他一臉秀逸,滿頰晚霞,正望著李微禹微笑,一邊用藤條將李微禹輕輕提上來。
李微禹道:“荊兄多時不見。你怎麽也到了這裏?”荊俠道:“本是來看景色,不料被打了眼。”李微禹便知他是指剛才醜惡之事,就說:“我輾轉到此,拜仙修道,沒想到卻碰上這等事!天下之大,哪裏才得遇仙境真人?”
原來,李微禹求了神醫,又訪仙道,不料竟是這般結局!心中萬分懊惱。今見荊俠,又將前番求神醫的一段經曆說給荊俠。荊俠笑道:“萬宴有毒,你便不食罷了。神醫何能為也?至於凡間霧霾濁水,市井間不可避免,倒是山外的還幹淨。高人也有,卻不是方才穀中之流。”
李微禹悲傷道:“我奔波數月,竟是一場空?”愈難自解。荊俠見他又陷入憂鬱,恐引發舊疾,忙撫慰道:“我正要去江南遊曆勝境,此間亦不乏高人。你若得閑,可隨我同去。因緣際會,自有相遇之時。”
李微禹聽罷,心中轉喜,早仰慕荊俠常去勝境,境界非凡,一聽這話,便來了精神,拉了荊俠就走。孰料衣襟被一月季花枝勾住。回頭扯下來,正要走,又被勾住。俯身去掰枝上的刺,卻掰開這個,又掛上那個,好不著急。忽聽有人浪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