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下) 才貌俱佳月夜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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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下)
才貌俱佳月夜對花
且說李微禹被花枝戲弄,荊俠道:“罷了,有人戲你呢。”隻聽“哈”的一聲浪笑,月季叢中長出一個人來!把李微禹嚇了一跳,往後用力一扯,衣襟“哧啦”一聲裂開,把月季花也拽歪了。
李微禹仔細一看,是個妖豔的姑娘。那姑娘笑道:“你瞧瞧,也不知憐香惜玉!”李微禹驚詫不已,未及答話,荊俠道:“情袤,你又到這裏做什麽?”情袤滿臉綻笑:“這裏山美人美,你能來,我就來不得?”忽又麵帶羞澀:“那次一別,我還夢見你了呢。”荊俠冷冷道:“那倒不必。你還是少做壞事,自求多福吧!”說時早一把攜了李微禹,白鶴一般掠去。背後隻聽情袤叫道:“等等!做壞事的是那石道長……”
情袤遭到拒絕,隻恨得擊出一掌。因剛才看了兩道士嬉戲,且值春天,春情湧動,才向荊俠試探。孰料遭拒,心中煩躁。遂想這天下男人,有錢的往往略輸文采,有才的常常外貌欠佳,貌美的則多為無德無才。像荊俠這樣的人物,實屬罕見。自從上次見了荊俠,一直念念不忘。故在荊坡附近逡巡,專等荊俠外出尋幽修煉時,悄悄地跟了出來,相機而見。此時荊俠已走,再待在此地索然無味,看著荊俠往北去了,自己也往北遊去。跟近了怕對方知曉後厭煩,隻得遠遠跟著,再製造機會偶遇。
情袤慢慢悠悠,到了魏國地界。忽然想起“河東獅吼”之典,遂想到,要是再給這裏的“吼獅”們,加上點風月之毒,豈不更熱鬧了?便降落在綿山之巔,見春風帶月,籠罩大地,就用力揮出一掌,一股毒氣如霜,乘著清風明月,向千家萬戶飛去了。
此時將近三更,人們已酣然入夢,對風月之毒渾然無覺。然而偏有一個女子,沒有辜負這等月色,正站在陽台上賞月呢。這一晚她看了一會書,洗漱完畢上床,聽見風搖了一下軟簾,睜眼看時,已有半簾月光。拉一下窗簾,那月光得寸進尺,就撫上她的身體。自己滿麵月色,感覺嫵媚起來,更勝細妝百倍,忍不住摸了一下臉,想擦掉月光入睡,然而手背上又玉濛濛的一片。看看指間才撫下幾許,掌心又有了一泓,真是趕不走、又攪人心的美麗東西。
遂想古人說的“**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之句,詩在月心,月入好句,方體會二者共妙。自己可否與詩月成佳侶乎?對而成三,相賦相比相興。古人說“詩朋酒侶”,自己也能做“詩之朋、月之侶”嗎?
越想越興奮,睡意全無,起身站在月光下。覺得還不夠,幹脆脫掉睡衣,直接披了月光,輕輕一旋,果然聽得月裙窸窣。“我的衣服好美啊!”心裏歎到。“真像是皇帝的新衣。”又忍不住笑起來。
她站在陽台上往外望去,萬家燈火已息,市聲俱寂,唯一片無垠的月色。人說秋月之美,然而秋月成霜,素潔高冷,未若春月能包含春意。
仰視那一輪紅月,靜於中天,環望宇內,似有宏聲讚頌,雲弦和悅,星鍵嘹亮。月光即是妙音,妙音微茫,彌於周天,又下覆大地。它的光濃濃地流淌起伏,似絲弦,幽緩地彈過萬物,纖細、綿密、極輕極微,卻又鏗然有韻,黯黯夢魂驚斷。泥土鬆伸,植物延展,都發出舒適的和音。紅月溫暖,拂過花朵溫暖。紅月紅暈,傳上花朵紅暈。有朵花悄悄打開一瓣,嚓然而響。諸音相諧,纖韻各妙。
春月自帶迷人的溫度,細細嗅嗅,還有一些香氣呢。難道月光是花兒們哈出來的?於是想起了“隻恐夜深花睡去”之句,自己未睡,花睡去了嗎?就靠近窗戶,伸頭去看那一株玉蘭。白天開得正盛,這時它若知月,應該把它高舉的玉杯盛滿月光,待誰照影。細看一會兒,樹看到了,花月一色,卻難辨認。或許花瓣乘月飛翔,幸喜得無人辨出,玩夠了再回到枝頭,也未可知。也像是月光感樹相知,就相贈滿枝月光,凝結成朵,留在晝間炫耀。
想那“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若改成“空裏流芳不覺飛,枝上玉華看不見”,方貼此景。女子正賞月色之美,忽然一股涼氣襲來,隻覺得一陣暈眩,睡了過去。
這女子一覺睡得太沉,夢中隱隱聽得有一陣仙樂飄來,心想哪裏來的呢?誰家有了賞心樂事?懶懶地一想,又沉睡了去。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嗚嗚”震動,猛然醒來,是手機響了,按了接聽,那邊道:“香腮雪,你上午有課,怎麽還沒來呢?”這才想起,是誤了上課。忙說:“王主任,剛想給你請假,正在醫院裏忙掛號呢。”那邊問:“病了嗎,小香?怎麽樣?”香腮雪道:“昨晚失眠、頭疼。我去醫院查查,今天上不了課了,不好意思,王主任。”王主任說沒事,好好看病吧。
這女子叫香腮雪,三十四五歲年紀,魏國師範大學的教授。今天有課,她邊起床邊思忖:鬧鍾怎麽沒鬧呢?忽然想起,前一陣在夢裏聽見的仙樂就是鬧鍾了。原來的鬧鍾聲尖銳刺耳,嚇人一跳,恨不得扔進馬桶裏,後來改了一首柔和的音樂,像清風撫動鬢絲,平時在仙樂悠悠中浮上來,待它唱完一曲,方才懶懶起身。她其實沒有失眠頭疼,隻是有點頭暈,想必是昨夜睡眠不足,隻需洗漱化妝,馬上就有精神。但自己實在沒心思上課,想到報考的帝都翰林院的博士後,又憂鬱起來,能不能留在翰林院呢?
洗澡時站在鏡前,膚色竟較前白了許多,光潔無瑕,膩如脂玉,自己撫摸端詳,看著水流潺潺如指遊走,渾身酥軟,嬌弱無力,也自欣賞起來。
原來是昨晚的月光,飽含春暖清芬,染了皮膚,水也洗不掉了。她正看側觀,俯項彎腰,恰似半輪峨眉秋月。洗罷穿衣,梳絲上妝,更見風裁鬢角,目動春波,不類常俗顏色。本就自命不凡,從此愈加高傲,睥睨三晉,無可入目者。往上看,自然是帝都了,是人才薈萃的翰林院。以此相貌才藝,也隻應翰林院有的。
幾天後,香腮雪到了帝都,要去翰林院麵試。這天一早,她從賓館裏出來,白衣青裙高跟鞋,穿過小巷,帶起一襲春寒。到了翰林院,已有十幾名博士在一房間裏等候。輪到她時,一進門,和幾位評委展眸一笑,知性而嫵媚。
評委席上的幾位老朽,唯眼神微亮而已,麵部老紋已懶得抽動。倒是中間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也回以微笑,他坐在中間,官階最高,正是翰林院大學士金明滅,今日由他主持麵試。香腮雪是研究莊子的,當下講了自己以往的研究積累和未來探索設想。眾評委聽罷,不置可否。
金明滅問道:“你單位放你嗎?”香腮雪說:“我和學校有合同,我出來就賠錢;當然,賠了錢也就可以出來。”眾評委都笑了,其中柏翰林看著金明滅道:“邏輯上倒說得通。”金翰林道:“邏輯上是一回事,實際上可能是另一回事。拖家帶口的……”語帶阻卻之意。
香腮雪情緒低落下來。剛才還對自己友好微笑,轉瞬間怎又變臉?香腮雪思維清晰敏感,心思如片雪,照以霞則映紅,投以汙則顯暗。其實金明滅並沒想那麽多,剛才的微笑隻是禮節性的,對方微笑,自然還之以禮;而之後的言語,亦是實情,報名的多而錄取的少,聽她論述及個人情形,實無優勢可言。每個大學士隻招一個脫產的博士後,都有了自己的人選,所以他自然不會當場讚賞。
香腮雪返回魏國,一路上不住地回想那金翰林:身材修拔,端肅中略露瀟逸,又是兩千石高官,集顏值、才學、功名於一體,當今朝庭之中,實屬罕見。且他又掌握著自己的前途,心中就有傾慕之意,隻是似乎他對自己並不特別注意。她自覺年輕又聰明,外貌不俗,她想試一試,去親近對方,就像征服窗外掠過的太行絕巘,踩著高跟鞋,汗不必出,氣定神閑,優雅地踏上它的肩,令他人仰止。
可是,哪裏有機會接近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