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上) 人花互疑情為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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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回(上)
    人花互疑情為至美
    香腮雪正愁無法接近金翰林,不久就機會來了。近期老莊年會在洛邑召開,金翰林也參加。香腮雪報名與會,提前去報到住下。第二天清晨早去了餐廳,打了一份簡單的早餐,靠近門口坐下,慢慢地吃。不一會兒金翰林和別人走進來,香腮雪騰地站起來,笑著叫道:“金老師好。”金翰林一怔,看了半天,方認出來,道:“你也來了。”香腮雪早已麵泛桃花,眼波流媚,金翰林笑笑走過去。
    香腮雪匆匆吃罷,回到房間,早已打聽到金翰林的電話,約摸金翰林已飯後回房,就打電話,說想給他送書。金翰林說:“我現在改講稿,過一會兒到會場給我吧。”香腮雪忙又補妝,讓口紅略豔一些,與嫩白的臉色形成反襯;在一瀑青絲的簇繞下,麵容更如鬆間之月;又噴了淡淡的香水,提前到了會場。等會場人都坐滿了,金翰林方走來,身邊跟了幾個人,直接走向了**台。眾目睽睽之下,香腮雪便不好再上去送書,一上午過得好不焦躁。下午的議程是去牡丹園采風,香腮雪午飯後換了一身衣服,又補妝,與眾人分乘幾輛大巴,趕往牡丹園。
    洛邑處三水之間,乃神洲之故都。焦土之下又幾度焦土,不知埋著多少代城根、多少宮室樓台和歌舞庭園、以及裹著綠霜的陪葬銅器。地古氣醇,牡丹就喜歡在這裏吮吸肥沃的古氣。四月南風如金,古土生新枝,花朵倏然鑽出枝頭,搖搖展展,豐肥豔麗,富貴端莊,如武後的微笑。詳端細賞,傲美風流,有雅頌之高格。花開時節,爆擠庭院,滿城光彩,如雲錦鋪就;更似喧聲嘩笑,喜顏解語。於是古城躁動,人蝶紛然。看魏紫姚黃、鞓紅玉板、九蕊真珠、倒暈檀心,萬般上品,難以勝數。它們藏在棠棣坊,養於郭令宅,拜上月陂堤。即便在古寺廢園,坍池頹台,也朵朵曲倔昂仰,自開待賞。
    那金翰林雖居高位,卻並非俗員。同眾人入園觀看,眾人皆讚歎:“真好看!”“美極了!”便覺庸俗,不屑於其語匯貧乏,稍稍離群,獨行自賞。因想眼前盛象,畫圖難足;又見眾人拍照笑鬧,無法靜賞其中意味,心中稍煩,不欲與那些豔女俗子為伍,便徑自往花叢深處去了。
    原來這牡丹園,既有平闊處的花海鋪排,花浪似湧,人行其間浮沉若一葉小舟;也有凸丘低溪,依勢迤邐展開。金翰林在高處亭上一望,富麗無加,酣美之極,那花兒渾然一體,雲蒸霞蔚。蜂蝶也是醉了,羽翅慵懶,停在花上如斑。金翰林心滿意足之餘,無聲一歎。下得亭來,不想再緣溪探幽,隻沿一曲徑往前走去。兩邊有豆綠、墨魁,色澤罕見;亦有繡球、蓮萼,造形奇巧。一路看去,讚歎不已。微風徐來,清香繚繞,眾花或頷首,或仰眉,或睥睨旁側,或笑搖鄰芳,情態萬方,不可盡述。
    金翰林詩情澎湃,浩然吟道:“欲傾欲搖兮,群芳擁肩。如癡如醉兮,清芬襲麵。美人與我共雲端。捉住一枝細看,金蕊蹙眉,玉唇縮瓣。”那牡丹竟然唱和:“噫,眾花皆為彩瓣,偎你一柱颯然。”
    金翰林聽罷一笑,腳步綿綿往前走去。前麵是一處假山,金翰林記得初入大門時看見過它,便放慢了腳步,因覺疲憊,想到假山找一塊平石坐下歇息。在繁花之中,忽有耀目的東西一閃,金翰林展眸尋找,原來是前麵豔叢之間一朵白花。靠近去看,那白花純潔無暇,若殘雪流落枝頭,瑩潤霜潔,孤立於群芳中,愈顯奇異,不由得湊過唇去嗅。
    原來金翰林身為朝庭大員,身邊不乏美女,但卻越來越覺乏味,回顧所閱之女,千篇一味,大同小異,如學者的文章,皆出一轍,缺乏新趣。若夫濫汙之女,斷不可與其來往;而素潔高冷者,又少趣味韻致,與雕像無異。唯既雅潔,又有風韻,詩書氣華者,尚可俯就。今行過花海豔浪,激賞之後,漸覺耳喧目迷。此時春陽升起,額間細汗沁出,稍稍體乏神疲。猛然又見麵前有一白色牡丹,紅紅的花蕊,不禁心頭清涼驚喜,俯下唇去,要去嗅一嗅。
    不料那花兒,潔白的花盤卻漾起一旋紅暈,弱弱一聲:“金老師。”那花兒竟輕輕閃在一旁。金翰林如夢初醒,定睛一看:“你?香腮雪!”香腮雪榴齒粲然,道:“金老師方才沒認得我麽?”金翰林訕笑道:“我在賞花呢。你怎麽會在這兒啊?”香腮雪眼神勾挑,問道:“金老師很愛花嗎?”金翰林旁顧花叢歎道:“奇觀!牡丹花間行,夫複何求!”香腮雪道:“牡丹花間立,又何須雲裳!”金翰林笑道:“要以花為裳,到那邊一片才好,絢爛之極。”香腮雪指著身邊一株花兒道:“我倒不求以花為裳。我聞見這叢花兒,清香不同於其他,站在這裏想沾沾香氣呢。”
    金翰林詫異道:“是嗎?”就湊過去聞那朵花。不料“嗡”的一聲飛出來一隻蜜蜂來,他嚇了一跳,驚懼躲閃,恰就蹭了香腮雪的胸,好不尷尬。香腮雪退了一步,說:“金老師站在花間,愈顯玉樹臨風,俊朗挺拔,我給你拍張照吧。”金翰林就站在一叢格外鮮麗的牡丹花間,玉麵微浮清笑,還不如花兒笑得奔放,倒顯得花兒熱烈,他卻矜持。拍了幾張之後,香腮雪說:“金老師你也給我拍幾張吧?難得有這麽好的背景。”金翰林笑道:“好吧。”去接手機,香腮雪驚道:“哎呀!我的手機快沒電了。用你的手機好嗎?”金翰林就拿出自己的手機拍。那香腮雪立於牡丹叢中,如彩雲之擁皎月。更看她或正麵挑笑,或側顏咬唇,或攏發,或弄肩,千嬌百媚,金翰林暗暗讚賞。香腮雪又要金翰林把照片發給自己,二人自然加了好友,從此就聯係起來。
    香腮雪因有學術問題需要請教,請金翰林吃飯。在帝都的一家料理店,包廂裏隱秘又溫馨,香、金二人對坐。勸對方喝酒,勸自己喝酒,或者希望醉後發生點什麽。香腮雪覺得金翰林的眼神令人捉摸不定,似有另類含義,臉上也浮了一層似是而非的曖昧,但她又不能確定。
    要來翰林院自然要付出代價的,她想讓對方喝得多一些,使其暴露真實想法。她有點緊張和惴惴不安,但並不逃避,觀察著對方,等待著對方的試探。然而對方一出招,她卻不由自主地退縮和避讓,這讓金翰林猶豫了,他看不到女方鼓勵,起碼是準許的暗示,亦不敢冒然出手。
    一對中年男女,才貌出眾,矜持有度,泛著熱情的對視,捂著衝動的火苗,但有無形的阻隔,隻得以酒為媒。酒精使二者的關係粘稠了,臉色和氣氛有些氤氳。金翰林漸覺周身熱騰,似火山下蠕動的岩漿。他平素理性而高冷的表情,如薄冰一樣升華,恰似在春光下遊動的野馬。在微笑中,他的目光帶有新的含意,粼粼如波;酒勁上來之後,眼睛的亮度也增加了,倒使香腮雪不敢對視,一觸即避,好像怕被粘住撤不回來一般。
    再看那酒後的香腮雪:麵如初起之紅月,溫情朦朧;眼波靈動如芍藥帶露,嫵媚瑩潤。──引得金翰林不住得盯著看。香腮雪用自己的筷子給金翰林夾菜,金翰林給香腮雪斟酒,清酒在杯裏搖晃,清脆而細微的碰杯如吻,落珠般的聲音,濺起心底的喜悅,迷豔而玄妙。
    其間談了如何把香腮雪的檔案調到翰林院的問題,金翰林出了很多主意,但從沒有說自己直接去辦理,但這並不妨礙二人的關係更進一步。“美好的未來在向我招手。”香腮雪回到賓館,興奮得想。這是一個迷茫又美麗的開始,就像站在仙境的門口,看裏麵仙霧繚繞,期待著令人驚歎的奇觀。香腮雪衝動的腳步要去探索,但尊嚴卻老是要刹車。這體現在不久之後的二人再次相遇。
    這年秋季,要在魏城召開‘新莊學’研討會,第23代衍聖公也到會。朝廷重視,遣金翰林到會代宣賀詔。香腮雪自然也去參加。其間二人微信上來往,語帶情愫,金翰林雖然用詞客氣又友好,但有時故意失誤,冒出一些過火的詞兒以試探對方。金翰林告訴了香腮雪自己住的房間號,香腮雪已明白他想要什麽。她促使自己靠上去,鼓起勇氣去他的房間,做賊一般,四顧無人,輕輕地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