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望秋閣內探秋水,狼蛇圖騰顯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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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撥弦心跳漏了一拍,麵上卻愈發惶恐,連忙擺手:“娘娘謬讚了。奴婢愚鈍,隻跟著表兄認得幾味尋常藥材,懂得些飲食相克的粗淺道理,哪裏敢稱‘略通’?表兄才是得了真傳的,奴婢……奴婢也就打個下手,熬個藥罷了。”
    她將自己貶低得一無所長,完美契合一個依附師兄生存的、膽怯的小女子形象。
    “哦?隻是如此嗎?”邱側妃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力,“可我怎聽聞,今日偏廳之中,倒是你最先察覺到那‘醉仙桃’的線索?若非你心細,恐怕這案子還僵著呢。”
    上官撥弦暗罵這老狐狸消息靈通,臉上卻做出恍然大悟又帶著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個啊……娘娘您可別笑話奴婢。奴婢哪懂什麽‘醉仙桃’,隻是……隻是小時候在鄉野見過那種紫色的花,村裏人都說那花有毒,牛羊吃了都暈乎乎的,所以印象深。”
    “當時嚇傻了,腦子裏亂糟糟的,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了……幸好那位禦醫大人學識淵博,才知道那是什麽……奴婢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她將一切歸結於巧合和鄉下見識,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邱側妃撚著佛珠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從那副無辜惶恐的表情下找出絲毫破綻。
    上官撥弦恰到好處地低下頭,瑟縮了一下,仿佛被她的目光嚇到。
    良久,邱側妃才緩緩道:“原來如此。看來倒是機緣巧合了。不過,終究是立了一功。待此事了結,本妃會稟明侯爺,重重賞你。”
    “奴婢不敢當!”上官撥弦連忙起身行禮。
    “好了,你也受了驚嚇,回去好生歇著吧。近日府中不太平,若無必要,少四處走動。”
    邱側妃端起了茶盞,這是送客的意思。
    “是,多謝娘娘關懷,奴婢告退。”上官撥弦恭順地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望秋閣一段距離,背後那如有實質的目光似乎才消失。
    她微微鬆了口氣,後背竟已滲出細密的冷汗。
    這位邱側妃,絕對不簡單!
    她每一句話都帶著陷阱,那份平靜溫和下的壓迫感,甚至比疾言厲色更令人心驚。
    “秋水為憑”……她與那“玄蛇”,與師姐之死,究竟有何關聯?
    上官撥弦正思索間,忽然一個小丫鬟匆匆跑來:“蘇姑娘,可找到您了!蕭大人在前院影壁處等您,說是有要事。”
    蕭止焰?
    他拿到蠟丸了?
    上官撥弦精神一振,立刻快步向前院走去。
    前院影壁處人跡稍稀,蕭止焰果然等在那裏,臉色凝重,手中緊握著一物。
    見上官撥弦到來,他快步迎上,壓低聲音:“拿到了。但此處不是說話之地,隨我來。”
    他引著她繞到影壁後方更僻靜的角落,迅速將手中之物遞給她。
    正是那顆蠟丸,完好無損。
    “你沒事就好。”蕭止焰看著她,眼神裏的擔憂還未完全散去,“方才真是險極了。”
    “我沒事。”上官撥弦快速檢查了一下蠟丸,火漆封印完好,“你可有受傷?你臉色很不好。”
    她注意到他額角的虛汗更多了,氣息也有些不穩。
    “無妨,舊傷而已。”蕭止焰擺擺手,注意力全在蠟丸上,“快看看裏麵是什麽。”
    上官撥弦點頭,指尖用力,小心地捏碎火漆封殼。
    裏麵露出一卷極薄的絹紙。
    她深吸一口氣,將絹紙展開。
    上麵隻有寥寥數字,卻讓兩人臉色同時大變!
    「秋水速離,驚蟄之約已泄,荊鳳危,蟄伏待新令。」
    消息簡短,卻信息量巨大!
    這是一封示警密信!
    “秋水”果然是指邱側妃!
    組織在通知她迅速撤離,因為“驚蟄之約”(很可能指“飛魚號”上的行動)已經泄露,並且“荊鳳”(荊鳳印的主人,宮中的那位太妃)處境危險,命令她蟄伏等待新的指令!
    這解釋了邱側妃今日為何試圖庇護那名歌姬,又為何急於試探上官撥弦——她接到了風聲,正處於高度警覺狀態!
    而那名歌姬,就是傳遞這封密信的信使!
    她的任務不僅僅是下毒攪局,更是為了將這至關重要的警告送給邱側妃!
    所以當她發現密信可能落入他人之手時,不惜冒險放箭也要銷毀它!
    “必須立刻盯死望秋閣!絕不能讓她跑了!”蕭止焰急聲道。
    “恐怕……已經晚了。”上官撥弦臉色難看,“她方才那般鎮定地召見我問話,恐怕早已做好了隨時脫身的準備。那問話,既是試探,也可能是……拖延時間!”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一個差役氣喘籲籲地跑來:“大人!不好了!望秋閣那邊傳來消息,邱側妃……邱側妃她突發急病,嘔吐不止,昏迷不醒!侯爺已讓人去請禦醫了!”
    上官撥弦和蕭止焰對視一眼,心同時沉了下去。
    好一個“突發急病”!
    好一個金蟬脫殼!
    “走!去看看!”蕭止焰強壓下傷勢帶來的不適,立刻向上官撥弦道。
    兩人疾步趕往望秋閣。
    此刻閣內已是一片忙亂,侍女們進進出出,麵露惶急。
    永寧侯也沉著臉站在外間,禦醫正在內室診脈。
    見到蕭止焰,永寧侯眉頭緊鎖:“蕭大人,你怎麽也來了?”
    “下官聽聞側妃娘娘突發急症,特來關切。亦可協助維持秩序,以免再生混亂。”蕭止焰拱手,理由冠冕堂皇。
    永寧侯此刻心煩意亂,也無心計較,揮揮手示意他自便。
    上官撥弦低調地跟在蕭止焰身後,目光迅速掃過現場。
    空氣中藥味似乎更濃了些。
    她注意到一旁角落的痰盂裏,有一些嘔吐物的殘渣,顏色泛著不正常的青黑。
    她悄無聲息地挪近一步,指尖微彈,一點幾乎看不見的粉末落入痰盂邊緣(她自製的驗毒粉,遇某些毒素會變色)。
    粉末接觸殘渣,迅速泛起一絲微藍。
    果然!
    服毒造假!
    而且是一種能製造出嚴重病症假象,但劑量控製精準、暫時不會致命的毒藥!
    這邱側妃對自己也夠狠!
    這時,禦醫診脈完畢,出來回稟:“侯爺,側妃娘娘脈象紊亂急促,邪毒內侵,像是……誤食了相克之物,導致急症,來勢凶猛,需立刻施針用藥,清毒安神,能否醒來,尚需觀察。”
    永寧侯煩躁地揉著額角:“怎會誤食相克之物?今日府中真是……罷了罷了,快開方子!”
    上官撥弦心中冷笑:好一個“誤食相克”,完美掩飾。
    這下,誰還能強行審問一個昏迷不醒的“重病之人”?
    她有了充足的時間“蟄伏”或暗中轉移。
    蕭止焰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鐵青,卻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之前奉命去搜查東南牆頭的那隊侍衛回來了,為首的隊長手中捧著一物:“侯爺,蕭大人!我們在東南牆頭的瓦楞下發現了這個!”
    眾人望去,那赫然是一張製作精巧的短弩!
    弩身黝黑,造型與軍中製式截然不同,更顯小巧陰狠。
    “弩箭呢?”蕭止焰立刻問。
    “隻發現了空弩,箭矢應是已被射走。”隊長回道。
    蕭止焰接過短弩,仔細查看。
    上官撥弦也湊近觀察。
    弩機結構精巧,力道卻不弱,絕非尋常江湖人士所能擁有。
    弩身上沒有任何標識,但在握柄處,隱約能看到一些磨損的紋路。
    蕭止焰用手指仔細觸摸感受那些紋路,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印泥盒和一張白紙,將弩機握柄處小心翼翼地拓印下來。
    紙張上顯現出模糊卻依稀可辨的圖案——那是一個猙獰的狼頭,與一條陰毒的蟒蛇相互糾纏撕咬的圖騰!
    狼與蛇!
    上官撥弦瞬間想起師姐遺留的密信中提到的與突厥的勾結!
    “這是……”永寧侯也看到了拓印,臉色微變。
    “侯爺,”蕭止焰聲音沉冷,“此圖騰,下官在卷宗中見過。是活躍於邊境的一支突厥部落——阿史德部的秘密圖騰!此部族近年來屢犯邊境,驍勇狠辣,且善於用毒暗殺!他們的人,竟然潛入了長安,潛入了侯府!”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突厥人!
    侯府壽宴下毒、放火殺人,竟然牽扯到了突厥細作!
    永寧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晃了一晃。
    他比誰都清楚,一旦坐實侯府與突厥細作有牽連,將是滅頂之災!
    “查!給本侯徹查!府內所有人員,嚴加盤查!發現任何可疑跡象,格殺勿論!”永寧侯幾乎是咆哮著下令,聲音帶著驚恐和絕望。
    望秋閣內更加混亂。
    上官撥弦和蕭止焰退到一旁。
    “阿史德部……狼蛇圖騰……‘玄蛇’組織竟然真的與突厥勾結如此之深!”上官撥弦低語,心潮澎湃。
    師姐發現的秘密,正在被一步步證實。
    “不止如此,”蕭止焰眼神銳利如刀,壓低聲音,“這弩機出現在這裏,有兩種可能。一是那歌姬本就是突厥細作,或是‘玄蛇’與突厥合作派來的。二是……”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有人故意留下這個,混淆視聽,將‘玄蛇’的罪行推給突厥,自己好金蟬脫殼,甚至……借刀殺人,攪亂局勢。”
    上官撥弦一怔,旋即明了。
    是了,以“玄蛇”行事之周密,怎麽會如此輕易留下代表身份的腰牌(之前歌姬若有)和如此明顯的弩機圖騰?
    這更像是故意留下的誘餌!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意味著局勢更加複雜危險。
    “那歌姬……”
    上官撥弦想起那個消失的綠衣女子。
    “已經派人全城搜捕,但……希望渺茫。”蕭止焰搖頭,“對方計劃周詳,必有接應。”
    正在此時,蕭止焰的一名心腹差役匆匆跑來,神色緊張地遞給他一小塊燒焦的布料:“大人!這是在起火廂房附近發現的,像是從縱火者身上刮擦下來的!”
    布料材質特殊,非中原常見,顏色暗沉,邊緣有焦痕,還帶著一絲……極其淡薄的、與邱側妃身上那股藥氣有些相似、卻又更加辛辣古怪的氣味!
    上官撥弦接過布料,仔細嗅聞,又用手指撚動,臉色微變:“這布料經特殊藥水浸泡過,耐磨耐髒,且……這氣味……”
    她猛地抬頭看向蕭止焰:“這氣味我在師父的筆記中見過,是西域一種罕見的‘鬼麵草’的味道!”
    “此草毒性劇烈,但其提取物少量使用,卻能刺激人的潛能,令人短時間內力量速度大增,但事後會極度虛弱!常被一些培養死士的組織所用!”
    死士!
    域外死士!
    襲擊者並非普通殺手!
    而就在這時,上官撥弦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蕭止焰因為接過布料而微微敞開的袖口。
    在他手腕內側,靠近脈搏的地方,她看到了一處陳年舊疤。
    那疤痕的形狀頗為奇特,像是一個小小的、模糊的月牙印。
    一個被塵封已久的記憶碎片猛地撞擊了一下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