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送安神窺貔貅,月黑風高尋佛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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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何不替她報仇?”
    上官撥弦忍不住追問,語氣帶上了幾分激動。
    李弘璧猛地看向她。
    眼神銳利如刀,又帶著無盡的疲憊和嘲諷。
    “報仇?向誰報仇?向我的父親?向這偌大的、吃人的侯府?”
    “還是向那盤根錯節、深不見底的‘玄蛇’?我拿什麽報仇?”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力感和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憤怒。
    “我所能做的……”
    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沙啞。
    “不過是盡量保住她在意的一些東西。”
    “或者……幫她完成一些未竟之事罷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著上官撥弦手中的絲囊。
    “你幫我,是因為師姐?”
    上官撥弦似乎明白了什麽。
    “不全然是。”
    李弘璧移開目光,望向侯府層層疊疊的屋簷,語氣飄忽。
    “我也想知道,這侯府究竟能爛到什麽地步。”
    “我還想知道,那條藏在最深處的‘玄蛇’,到底想幹什麽。”
    “或許……毀滅本身,也是一種解脫。”
    他的話充滿了厭世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情緒。
    上官撥弦看著他俊朗卻寫滿陰鬱的側臉。
    忽然覺得,這位世子或許並非敵人。
    而是一個被囚禁在家族陰謀中、內心充滿矛盾與痛苦的孤獨靈魂。
    “另外兩塊密鑰……”
    李弘璧忽然轉回話題,語氣恢複冷靜。
    “一塊在我父親手中,與他調兵虎符放在一起,藏於書房密室。”
    “機關在博古架第三排第二格的那尊青銅貔貅左眼。”
    “另一塊……”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在邱側妃手中。但她極其謹慎,藏於何處,我亦不知。”
    “或許……與她常年禮佛的佛堂有關。”
    他竟然又將兩塊密鑰的下落和盤托出!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上官撥弦難以置信。
    “因為時間不多了。”
    李弘璧神色凝重。
    “祭天之日漸近,邱側妃‘病愈’之日恐怕也不遠了。”
    “一旦她‘醒來’,府中格局必有大變。”
    “你們必須在她有所行動之前,拿到所有密鑰,進入地宮。”
    他深深看了上官撥弦一眼。
    “地宮之險,遠超你的想象。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園林深處。
    上官撥弦站在原地,心中波瀾起伏。
    世子的幫助來得太過突然和徹底,反而讓她感到一絲不安。
    但眼下,取得密鑰,阻止陰謀是第一要務。
    她握緊手中的絲囊,以及世子透露的寶貴信息。
    目光再次變得堅定。
    下一目標——永寧侯書房!
    拿到了侯夫人手中的密鑰碎片。
    又得知了侯爺手中密鑰的確切位置。
    上官撥弦決定趁熱打鐵。
    永寧侯的書房,無疑是侯府守備最森嚴的地方之一。
    尤其是在經曆了壽宴下毒、弩機事件後。
    侯爺如同驚弓之鳥。
    書房外的護衛增加了足足一倍,且都是心腹好手。
    硬闖絕無可能。
    隻能智取。
    上官撥弦想起侯爺近日舊傷複發。
    夜間時常咳嗽,睡眠不佳。
    師兄蘇沐辰曾奉命前去診脈,開了安神湯藥。
    或許,可以從這裏入手。
    是夜,上官撥弦算準侯爺服藥的時辰。
    提前熬好了安神湯。
    她易容成侯爺身邊一個老實巴交、存在感極低的老仆模樣。
    此人恰好今晚告假回家,被她鑽了空子。
    低著頭,端著藥盅,走向書房。
    “站住!幹什麽的?”
    書房外的護衛厲聲喝問。
    “小的是……是來給侯爺送安神湯的。”
    上官撥弦模仿著那老仆沙啞的嗓音,怯生生地回答。
    並將藥盅微微舉起。
    護衛認得這老仆。
    也知侯爺近日確實需服藥。
    仔細檢查了藥盅無誤,又對她進行了簡單的搜身,才揮手放行。
    “進去吧,侯爺正在批閱公文,動作輕點。”
    “是,是。”
    上官撥弦連聲應著,低著頭走進書房。
    書房內,永寧侯正坐在寬大的書案後。
    就著燭光閱讀一份卷宗,眉頭緊鎖。
    不時掩口低咳幾聲,確實顯得疲憊不堪。
    他甚至沒有抬頭看來人一眼。
    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將藥放在桌上。
    上官撥弦依言將藥盅輕輕放在書案一角。
    眼角餘光迅速掃視整個書房。
    博古架就在書案側後方!
    第三排第二格……那尊青銅貔貅!
    她心跳加速,但麵上不動聲色。
    放下藥盅後,並未立刻離開。
    而是假裝整理了一下袖口。
    用極細微的動作,將指尖一點無色無味的凝神香粉彈入了燭台之中。
    這香粉能讓人精神更加放鬆,易於安睡。
    然後,她才躬身,慢慢向後退去。
    就在她退到門邊,即將出去時,永寧侯忽然開口,聲音沙啞:“等等。”
    上官撥弦腳步一滯,心猛地提起。
    被發現了?
    永寧侯卻並未看她,隻是揉了揉額角,指著桌上已經空了的茶杯。
    “添些熱茶來。”
    “是。”
    上官撥弦暗暗鬆了口氣。
    連忙上前拿起茶杯,走到一旁的小幾上取茶壺添水。
    添水的過程,給了她更近距離觀察博古架和那尊青銅貔貅的機會。
    貔貅造型古樸,左眼鑲嵌著一顆墨綠色的玉石,看起來並無異常。
    她添好茶,恭敬地放回侯爺手邊。
    永寧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似乎覺得燭光有些暗,順手拿起一旁的銀簪,挑了挑燈芯。
    燭火跳躍了一下。
    就在這時,上官撥弦敏銳地注意到。
    在燭光變化的角度下。
    那貔貅的墨綠左眼似乎極快地閃過一道微弱的光澤。
    不同於尋常反光!
    機括就在那裏!
    她不敢再多看,低頭道:“侯爺若無其他吩咐,小的告退。”
    永寧侯似乎已被凝神香和安神湯的雙重效果影響。
    困意上湧,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上官撥弦立刻退出了書房。
    直到遠離那片區域,才感覺心跳慢慢平複。
    雖然未能立刻拿到密鑰。
    但確定了機關所在,已是巨大進展。
    隻需等待一個侯爺離開書房的時機即可。
    然而,她並不知道。
    在她離開後,原本看似困倦的永寧侯。
    卻緩緩抬起頭。
    目光銳利地看向她消失的門口。
    眼中哪還有一絲睡意?
    他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看來……魚兒終於要咬鉤了。”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詭異的笑容。
    上官撥弦回到偏僻居所,心緒難平。
    永寧侯最後那句未曾聽清的低語和那雙銳利清醒的眼睛,如同陰雲般籠罩在她心頭。
    那絕不是一個被安神湯和凝神香影響之人該有的狀態。
    他是在演戲?
    他早已察覺?
    那句“魚兒咬鉤”又是什麽意思?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她感覺自己仿佛踏入了一個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而執棋者的目光,正冰冷地穿透層層迷霧,落在她身上。
    必須盡快拿到侯爺手中的那塊密鑰。
    然後想辦法找出邱側妃那塊,立刻進入地宮!
    遲則生變!
    然而,侯爺書房守衛森嚴,他本人又似乎提高了警惕。
    再次下手難如登天。
    就在她焦灼思索對策之時。
    窗外傳來三聲極輕微的布穀鳥叫聲。
    是她與蕭止焰約定的安全信號。
    她悄悄開窗。
    蕭止焰如同夜鷹般敏捷地翻入屋內。
    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如何?”他低聲問。
    上官撥弦將今晚的經曆和心中的不安快速說了一遍。
    尤其強調了永寧侯可能早已察覺的細節。
    蕭止焰聞言,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
    “侯爺城府極深,若他果真察覺,卻按兵不動,所圖必然更大。”
    “我們必須改變計劃,不能再去動書房那塊密鑰。”
    “可是時間不等人!”上官撥弦急道。
    “南郊祭天日益臨近,邱側妃那塊又毫無頭緒……”
    “或許,我們可以從邱側妃那邊突破。”蕭止焰沉吟道。
    “世子說她的密鑰可能藏在佛堂。”
    “望秋閣看守嚴密,佛堂卻未必時刻有人。”
    “而且,若侯爺真的在放任我們行動,或許他對邱側妃也並非全然信任?”
    “我們可以賭一把,利用這一點。”
    “你是說,強行探查佛堂?”
    “不,是聲東擊西。”
    蕭止焰眼中閃過銳光。
    “我派人製造更大的動靜,將侯爺和府中大部分力量的注意力徹底引開。”
    “你趁機潛入望秋閣佛堂。”
    “同時,我會讓我的人在外接應魯大成,將他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他恢複得如何?”
    “毒性已清,但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養。”
    上官撥弦答道,覺得蕭止焰的計劃雖險,卻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徑。
    “但如何能保證一定能引開侯爺?”
    蕭止焰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如果‘走水’的是他的軍械庫或者藏有重要文書的私庫呢?”
    “他必定親自前往,無暇他顧。”
    軍械庫、私庫!
    這動靜可就遠比上次賬房“走水”要大多了!
    風險也極大!
    但事已至此,唯有行險一搏!
    計劃就此定下。
    行動時間,就在明日深夜。
    翌日深夜,月黑風高。
    侯府西北角,與永寧侯書房所在的東院遙遙相對的方向。
    突然爆發出衝天的火光和劇烈的爆炸聲!
    軍械庫方向!
    整個侯府瞬間被驚醒,陷入一片巨大的混亂之中!
    鑼聲、驚呼聲、救火的呐喊聲震耳欲聾。
    大量的護衛、仆役被調往西北角。
    正如蕭止焰所料,永寧侯的身影很快出現在混亂現場。
    臉色鐵青,親自指揮救火和封鎖現場,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東院和望秋閣的守衛果然變得稀疏了許多。
    上官撥弦如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入望秋閣。
    閣內依舊彌漫著藥味和佛香。
    看守的婆子丫鬟也都心係遠處的混亂,有些心不在焉。
    她輕易避開了零星的眼線。
    找到了位於望秋閣後院的獨立小佛堂。
    佛堂不大,供奉著一尊白玉觀音。
    香案上青煙嫋嫋,布置得十分清雅潔淨。
    似乎並無任何特別之處。
    上官撥弦關上門,目光如電,迅速掃過每一個角落。
    牆壁、地板、蒲團、香案、佛像……
    她仔細敲擊、探查,卻並未發現任何機關暗格。
    難道世子消息有誤?
    還是邱側妃藏得太過隱秘?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白玉觀音像上。
    佛像雕刻得寶相莊嚴,手心向上,結著施無畏印。
    等等……
    那手心似乎過於光滑平整,而且……似乎有一個極細微的孔洞?
    她湊近仔細查看。
    那孔洞似乎需要特定形狀的物體才能插入開啟。
    需要鑰匙?
    但密鑰本身不就是鑰匙嗎?
    難道開啟藏密鑰處的機關,還需要另一把鑰匙?
    這似乎陷入了死循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遠處的喧鬧聲似乎有漸弱的趨勢。
    不能再拖了!
    上官撥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次仔細觀察整個佛堂。
    既然機關在佛像手上,那觸發機關的關鍵,是否也在這佛堂之內?
    與禮佛之物相關?
    她的目光掠過香案上的木魚、經卷、念珠、香爐……
    最終,定格在那一串懸掛在香案側麵的深色沉香木念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