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銅雀啼夜藏毒計,撥弦探庫遇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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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小心。”她輕聲道。
    蕭止焰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漾開巨大的驚喜和溫柔,重重點頭:“你也是。”
    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內外。
    上官撥弦背靠著門板,握著那瓶猶帶他體溫的安神丸,心中五味雜陳,卻有一種陌生的、細微的暖流,悄然流淌。
    而此刻,侯府另一處華貴的院落——望秋閣內,剛剛“病愈”的邱側妃,正對鏡梳妝。
    鏡中的她,麵色紅潤,眼神銳利,哪有半分病態?
    她拿起一支金簪,簪頭赫然雕刻著雀鳥銜蛇的圖案。
    她對著鏡子,緩緩將金簪插入發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詭異的笑容。
    “雀鳥歸巢……驚蟄已過,秋水……也該動了。”
    月華如水,卻洗不盡長安城彌漫的詭異氛圍。
    “奪舍”謠言非但未因清虛觀證據的獲取而消停,反似野火燎原,愈演愈烈。
    甚至開始有零星的暴民衝擊被指認官員的府邸,雖被金吾衛彈壓,但恐慌已如疫病般擴散。
    侯府深處,亦非淨土。
    上官撥弦坐於簡陋的守靈偏房內,指尖輕輕拂過蕭止焰贈予的安神丸瓷瓶,冰涼的觸感卻難以壓下心頭翻湧的浪潮。
    昨夜他掌心殘留的溫度、那句“以蕭止焰的身份”,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擾亂了她多年來冰封般的心境。
    仇未報,師姐冤屈未雪,“玄蛇”巨網未破,她豈敢耽於兒女私情?
    深吸一口氣,將瓷瓶小心收於貼身暗袋。
    此刻,唯有冷靜與籌謀,方能在這龍潭虎穴中殺出一條生路。
    “鐺——鐺——鐺——”
    更漏聲遲,萬籟俱寂。
    忽地,一陣極其輕微、卻尖銳異常的“啾啾”聲,似幼鳥哀鳴,又似金屬刮擦,斷斷續續地穿透寂靜,從侯府西北角傳來!
    那聲音飄忽不定,在夜風中時隱時現,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
    上官撥弦驟然抬頭,凝神細聽。
    幾乎是同時,靈堂外傳來壓抑的驚呼和雜亂的腳步聲,隱約夾雜著“又來了”、“冤魂……是冤魂鳴冤”的恐懼低語。
    她迅速吹熄燭火,隱身於門後陰影中,透過窗隙向外望去。
    隻見兩個巡夜的家丁麵色慘白,提著燈籠的手抖得厲害,驚疑不定地望向西北方向——那是侯府庫房所在。
    “銅雀……是庫房裏那前朝銅雀又在啼哭了!”一人聲音發顫。
    “快走快走!沾了晦氣!張老頭今晚在那兒當值,怕是……”另一人拉扯著同伴,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
    銅雀夜啼?
    冤魂鳴冤?
    上官撥弦眸光一凜。
    侯府庫房,她曾借整理名錄之機去過一次,確有一尊據說是前朝宮廷流出的銅鑄雀鳥雕塑,形態古拙,並無出奇之處。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迅速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深色衣褲,將常用工具、銀針藏於袖內、腰間。
    如同一抹輕煙,悄無聲息地滑出房門,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越靠近庫房區域,那“啾啾”的啼哭聲便愈發清晰,在空曠的夜院裏回蕩,的確有幾分駭人。
    庫房大院門扉緊閉,但側旁供仆役進出的小門卻虛掩著。
    上官撥弦閃身而入,隻見院中空無一人,唯有庫房深處一點昏黃燈火搖曳,那啼哭聲正是從燈火處傳來。
    她屏息靠近主庫房,門未鎖。
    輕輕推開一條縫,隻見裏麵堆滿箱籠家具,光影斑駁。
    一個蒼老佝僂的背影(想必就是那姓張的老仆)正提著一盞氣死風燈,戰戰兢兢地站在那尊約半人高的銅雀雕塑前,渾身篩糠般抖動。
    那銅雀在此刻看來,確有幾分詭異。
    雀首微昂,喙部張開,那淒厲的“啾啾”聲正是從其喉部傳出!
    伴隨著聲音,雀身似乎還在極輕微地振動!
    老仆嚇得幾乎癱軟,嘴裏念念有詞:“雀爺爺……冤有頭債有主……莫找小老兒啊……”
    上官撥弦目光如電,快速掃視周圍。
    庫房門窗緊閉,並無外人潛入痕跡。
    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銅雀本身以及它旁邊一扇高窗上——今夜有風,那窗戶似未關嚴,留下一條縫隙。
    難道是……
    她指尖微彈,一粒極小的石子射向高窗縫隙。
    “啪”的一聲輕響。
    幾乎在同一瞬間,那銅雀的啼哭聲戛然而止!
    振動也停止了。
    老仆嚇得“嗷”一嗓子,燈籠脫手落地,瞬間熄滅,庫房陷入一片黑暗。
    上官撥弦趁此機會,如貓般迅捷無聲地掠至銅雀之後,隱於一個巨大的箱籠陰影裏。
    “誰?誰在那兒?!”老仆驚恐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哭腔。
    無人回應。
    隻有風吹過高窗縫隙發出的“嗚嗚”聲。
    過了許久,老仆才哆哆嗦嗦地重新點燃火折子,點亮了備用的油燈。
    庫房重現光明,那銅雀靜立原地,再無任何異狀,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老仆驚魂未定,再不敢獨自待著,連滾爬爬地逃出了庫房,連門都忘了鎖。
    確認無人後,上官撥弦才從陰影中走出,來到銅雀前。
    她仔細審視這尊銅雀。
    鑄造工藝精湛,雀身遍布斑駁綠鏽,看來確有些年頭。
    雀喙中空,內部結構似乎頗為複雜。
    她伸出指尖,極輕地敲擊雀身不同部位,側耳傾聽回聲。
    又在雀頸、雀腹幾處不易察覺的細微接縫處仔細摸索。
    忽然,她在雀腹底部一處浮雕羽毛下,摸到一個極細微的凸起,若非刻意尋找,根本無法察覺。
    指尖運起巧勁,輕輕一按。
    “哢噠”一聲極輕微的機括響動。
    雀喙內部似乎有什麽東西極快地縮了回去。
    上官撥弦眼神一凝,取出隨身攜帶的纖細銀探針,小心翼翼地伸入雀喙內部探查。
    片刻後,她用鑷子從極深處夾出了一樣東西——
    一根細如牛毛、長僅半寸、閃著幽藍寒光的毒針!
    針尖還殘留著些許幹涸的、暗褐色的可疑痕跡。
    她心頭劇震!
    迅速將毒針放入特製的小銀管中密封。
    這並非簡單的“鬧鬼”!
    這是一個設計極其精巧的殺人機關!
    機關利用夜間特定的風向和風力,通過高窗縫隙灌入的風,驅動銅雀內部的某種風哨裝置,發出類似啼哭的聲響掩蓋發射毒針的機括聲!
    而毒針發射的目標……
    她猛地看向剛才老仆所站的位置。
    蹲下身,仔細檢查地麵。
    青磚地麵積灰甚厚,隱約可見老仆的腳印。
    而在腳印前方的地麵上,她借助油燈仔細辨認,終於發現了一處極其微小的、新的刮擦痕跡,旁邊還有一點幾乎看不見的塵埃被擾動過的跡象。
    毒針的目標,正是值守此處的人!
    方才若非那老仆嚇得癱軟後退,又恰巧被她的石子驚擾導致機關暫停,恐怕已然中招!
    是誰設下如此毒計?
    目的何在?
    僅僅是為了殺害一個庫房老仆?
    絕無可能。
    上官撥弦站起身,目光投向庫房深處那重重疊疊的箱籠。
    這銅雀機關,恐怕更像是一種警告,或者……是為了掩蓋更深層的秘密?
    她提起油燈,開始仔細檢查銅雀周圍區域的箱籠。
    這些箱子大多裝著些陳年舊物、淘汰的家具、不甚珍貴的瓷器擺件等。
    她的目光落在一批堆放得略顯整齊、與其他雜物格格不入的錦緞上。
    這些錦緞顏色暗沉,花紋古樸,似乎也有些年頭,但保存得相當完好,上麵落灰並不厚。
    她走近,用手指撚了撚緞麵材質,又就著燈光仔細看其上的紋樣——並非時興花樣,而是某種古老的纏枝蓮紋,間雜著模糊的獸形圖案。
    忽然,她在一匹深紫色緞料的邊緣,看到一個極其微小的、用同色絲線繡出的奇特標記!
    那標記的形狀……
    上官撥弦瞳孔驟縮!
    迅速從懷中取出師姐那半頁毒經筆記,翻到背麵——那裏有一個她用特殊藥水顯影後得到的、殘缺的圖案!
    庫房緞料上的標記,竟與師姐筆記上殘留的那半個圖案,完美吻合!
    這是“玄蛇”組織的物資標記?!
    這批貢緞,是“玄蛇”的東西?
    存放在侯府庫房?
    銅雀機關,是為了殺死可能偶然發現這批緞料秘密的人?
    張老仆是偶然撞上,還是……他知道了什麽?
    無數念頭在她腦中飛轉。
    就在這時,庫房外傳來極其輕微的、幾乎融於風聲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上官撥弦吹熄油燈,瞬間隱入身旁一堆高大的屏風之後,屏住了呼吸。
    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黑影閃了進來,動作輕捷,顯然身手不俗。
    那黑影徑直走向那批錦緞,似乎並未察覺銅雀機關的異常。
    他在那批錦緞前蹲下,快速而熟練地檢查了幾匹緞料的邊緣,像是在確認那些標記。
    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塞進了其中一匹緞料的卷軸芯裏。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警惕地四下望了望。
    月光透過高窗縫隙,恰好照亮他腰間一閃而過的令牌輪廓——那是侯府內院高級護衛的令牌!
    黑影迅速離去,如同從未出現過。
    上官撥弦又靜待了片刻,確認無人後,才悄然現身。
    她立刻走到那匹被動了手腳的緞料前,小心地抽出卷軸芯裏的東西——那是一枚薄如蟬翼、觸手冰涼的玄鐵令牌!
    令牌正麵,雕刻著一條盤繞吐信的毒蛇,蛇眸處鑲嵌著極細小的紅寶石碎片,在微弱光線下閃爍著幽光。
    背麵,則是一個古篆的“叁”字。
    “玄蛇令!”上官撥弦心中駭然。
    師姐筆記中曾隱晦提及此物,是“玄蛇”組織高層或重要信使的身份憑證!
    這枚“叁”字令,為何會藏於此地?
    是剛剛那人奉命存放,還是……這是一個聯絡點,等待他人來取?
    無論哪種,都證明侯府庫房,竟是“玄蛇”的一個秘密物資中轉站或聯絡點!
    銅雀機關,是為了保護這個據點!
    必須立刻將此事告知蕭止焰!
    她將玄鐵令小心藏入袖中暗袋,正準備離開,忽然耳廓微動——
    院外,傳來了曹總管那略顯尖細陰沉的嗓音!
    “張老頭呢?怎麽擅離職守?你們兩個,進去看看,把那批舊年江南進上來的雲錦清點出來,明日側妃娘娘壽辰要用。”
    曹總管?!
    他不是“突發急病”、被嚴密隔離了嗎?!
    怎麽會深夜出現在庫房?!
    上官撥弦心頭一緊,迅速環顧四周。
    庫房隻有一個正門,側窗皆裝有結實的木柵,根本無法迅速逃離!
    腳步聲越來越近,燈籠的光亮已經映照在門廊上!
    她被堵在了庫房裏!
    危機驟臨!
    燈籠的光暈已切割開門內的黑暗,家丁的腳步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