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夾纈布中藏皇陵,撥弦夜探廢磚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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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娘子,想看些什麽料子?我們雲霞染的夾纈,可是長安獨一份的技藝,您瞧這牡丹,層層疊染,富麗堂皇;還有這翠鳥,靈動活潑,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飛走……”
    夥計口若懸河地介紹著。
    上官撥弦目光掠過那些精美的布料,心中暗暗讚歎。
    這吳永年的手藝確實精湛,無論是構圖還是染色,都堪稱一流。
    她狀似隨意地拿起一匹印著纏枝蓮紋的絹布,對著門口的光線細細觀看。
    “娘子好眼光,這纏枝蓮紋寓意吉祥連綿,最是適合製作衣裙。”夥計連忙道。
    上官撥弦微微一笑,卻不看夥計,而是轉向身邊的蕭止焰,聲音輕柔帶著些許依賴:“夫君,你看這匹料子如何?顏色是否太素淨了些?”
    蕭止焰被她這聲自然而然的“夫君”叫得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配合地低下頭,仔細端詳她手中的布料。
    他其實對這些一竅不通,但目光落在她纖細手指輕撫的蓮紋上,又抬眸看了看她清麗的側顏,笨拙卻誠懇地說道:“顏色……尚可。隻是……這花紋,不及你昨日看的那匹海棠嬌豔。”
    他努力回憶著方才進門時瞥見的一匹紅色海棠紋樣,語氣有些生硬,但那份試圖迎合她心意的笨拙,卻顯得格外真實。
    上官撥弦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順著他的話道:“夫君說的是,那匹海棠確是明豔。隻是這蓮紋細看之下,也別有韻味呢。”
    她說著,將布料稍稍傾斜,對著從窗戶透入的日光,“你看這脈絡,染得多精細。”
    就在這時,掌櫃吳永年笑著走了過來。
    他約莫四十上下,麵容清臒,眼神精明卻不惹人厭煩,一身半新不舊的青布長衫,漿洗得幹幹淨淨。
    “這位郎君好眼光。”吳永年先是對蕭止焰拱手笑道,語氣真誠,“尊夫人容貌清麗,氣質出塵,這纏枝蓮紋雅致不俗,正合其氣質。若是嫌顏色略素,小店還有同紋樣略深一些的碧色,襯得人膚白如玉。”
    他說著,示意夥計去取。
    他又看向上官撥弦,笑容可掬:“娘子是懂行的。小店的夾纈,不僅白日看來精美,夜間在燈下,因光線角度不同,花紋還會有些微妙的變幻,更添趣味。不少文人雅士,都愛買回去賞玩呢。”
    “哦?竟有如此奇事?”上官撥弦適時地露出驚訝與好奇之色,“不知是如何變幻法?”
    吳永年嗬嗬一笑,帶著幾分自得:“此乃祖傳秘技,恕小老兒不便詳述。不過娘子若感興趣,不妨買一匹回去,夜間點燈細觀,便知其中奧妙。”
    他話語間滴水不漏,既不透露關鍵,又充分勾起了人的好奇心。
    蕭止焰在一旁沉默觀察,注意到吳永年說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腰間懸掛的一枚舊玉佩,那玉佩的紋樣似乎有些特別。
    他心中記下,麵上卻不動聲色,隻對上官撥弦道:“既然你喜歡,便買下吧。再看看那匹海棠。”
    上官撥弦柔順點頭,又與吳永年聊了些關於染料、保養的話題,吳永年皆對答如流,顯是深諳此道。
    最終,兩人選購了那匹纏枝蓮紋的碧色絹布和一匹海棠紅色的錦緞。
    結賬時,蕭止焰狀似無意地問道:“吳掌櫃這手藝真是絕了,不知祖籍何處?可是世代經營此業?”
    吳永年笑容不變,眼底卻極快地閃過一絲警惕,隨即坦然道:“小老兒祖籍蘇州,家中確是世代染匠。隻是到了我這一代,才琢磨出這光影變幻的一點小技巧,混口飯吃罷了。”
    離開“雲霞染”,坐上馬車,上官撥弦臉上的溫婉神色立刻褪去,變得冷靜而銳利。
    “他撒謊。”她肯定道,“他提及祖傳技藝時,眼神有片刻遊移,而且,他虎口和食指內側有長期握持特定工具留下的薄繭,那不像是染匠會有的痕跡,倒像是……經常接觸金石雕刻之人。”
    蕭止焰頷首:“我注意到了他的玉佩,紋樣是狴犴,龍子之一,形似虎,有威力,常飾於獄門或官衙儀仗。一個普通染匠,怎會佩戴此種紋飾的玉佩?”
    “還有他言談間的引經據典,以及對長安文人喜好的熟悉,絕非尋常商賈。”上官撥弦補充道,“風隼查得沒錯,此人絕不簡單。”
    回到別院,上官撥弦立刻將自己關進書房,將那匹碧色纏枝蓮紋絹布在桌案上攤開。
    她先是仔細檢查了布料的質地和染料,確認都是上乘之物,並無毒物殘留。
    然後,她點燃數盞燈燭,將書房內照得亮如白晝,開始不斷調整布料的角度和與光源的距離,仔細觀察。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她幾乎以為線索有誤時,當她將布料傾斜到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並讓燭光幾乎平行掠過布麵時——
    異變陡生!
    原本清晰雅致的纏枝蓮紋仿佛在水中融化、變形,逐漸隱去,另一幅由更細密線條構成的、帶著明確方位和標注的圖案,清晰地浮現出來!
    那赫然是一幅建築的內部結構圖!
    筆觸精準,帶有明顯的工筆風格,圖中標注著一些古老的符號和文字。
    “這是……陵墓結構圖?”
    蕭止焰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看著那浮現的圖案,眉頭緊鎖。
    上官撥弦指著圖上一處標注:“看這裏,‘羨道’,‘玄宮’……還有這些排水係統的走向……這絕非普通富戶的墓穴,規製很高,像是……前朝皇陵的樣式!”
    她快速辨認著那些古老符號。
    “這些是前朝將作監常用的標記。這位吳掌櫃,果然與將作監有關!”
    “夾纈藏圖,需要極其精準的雕版和染色技術。能將地圖如此完美地隱藏在日常圖案之下,非頂尖工匠不能為。”蕭止焰沉吟,“前朝將作監……負責宮殿、陵寢建造……他祖上是將作監的人?這幅地圖,指向的是哪座皇陵?”
    上官撥弦仔細研究著地圖上的細節,忽然,她目光定格在圖中“玄宮”(主墓室)側上方一個不起眼的標記上,那是一個類似於水渦的符號,旁邊用極細的筆觸寫著兩個字——“蠡門”。
    “蠡門……”她喃喃道,腦中飛快搜索著相關知識,“《葬書》有雲,‘蠡門’並非陵墓正規建製,據傳是某些精通機關之術的匠人,為應對極端情況(如被封死在陵內)而秘密預留的排水兼逃生通道,入口極其隱蔽,往往利用地下水脈和特殊機關掩蓋……看來,這地圖指向的,正是這座前朝皇陵的‘蠡門’入口!”
    “玄蛇尋找前朝皇陵的秘道入口……”蕭止焰眼神冰冷,“他們想進去做什麽?盜取陪葬珍寶?還是……尋找與前朝正統相關的信物,以便將來起事時‘名正言順’?”
    “恐怕後者可能性更大。”上官撥弦語氣凝重,“尊者李元道自稱前朝宗室,若能得到前朝皇室的重要信物,比如……傳國玉璽之類,對他的‘複辟’大業無疑是巨大助力。”
    “李元道明明是先皇的弟弟,他還妄想是前朝宗室?數典忘祖!”蕭止焰氣惱。
    上官撥弦笑笑,“為了達到目的,為了九五之尊,他還認識你們家什麽祖宗?”
    “必須阻止他們!”蕭止焰斷然道,“這幅地圖是關鍵。但從目前情況看,這地圖似乎並非完整?”
    上官撥弦點頭,指著地圖邊緣幾處明顯的斷裂和符號:“你看這裏,線條在此中斷,這個符號也隻出現了一半。看來,完整的地圖被分成了若幹部分,隱藏在不同批次的夾纈布料中。我們需要找到其他部分。”
    “我立刻加派人手,嚴密監控‘雲霞染’,記錄所有購買特定紋樣布料的客人,尤其是多次購買或行為異常者。”蕭止焰立刻做出部署,“同時,查清吳永年的真實身份,以及他背後是否有人指使。”
    接下來的幾日,風隼麾下的暗探如同無形的網,悄悄籠罩了“雲霞染”。
    調查發現,吳永年確實與前任將作監有淵源。
    其祖父曾是前朝將作監的一名巧匠,尤其擅長陵墓設計和機關營造。
    前朝覆滅時,其祖父僥幸逃脫,隱姓埋名,並將一身技藝,包括這利用夾纈隱藏信息的秘法,傳了下來。
    吳永年繼承祖業,卻並不安於做個普通匠人。
    他暗中製作這些藏有地圖的夾纈,分批售出,目的成謎。
    他似乎是在待價而沽,又像是在進行某種測試,尋找能看懂地圖的“有緣人”。
    而玄蛇組織,顯然也盯上了他。
    風隼的人發現,有行跡可疑的人曾在店鋪周圍出現,但吳永年似乎有所警覺,店鋪內外布置了一些不起眼的小機關,一旦有人夜間潛入,便會觸發警報。
    上官撥弦和蕭止焰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決定雙管齊下。
    一方麵繼續監控,另一方麵,上官撥弦試圖從已獲得的地圖碎片和夾纈技術本身尋找突破口。
    她再次鑽研那本《天工秘錄?織造篇》,雖然其中並未直接記載夾纈藏圖之法,但關於染料特性、光影原理的論述給了她很大啟發。
    她發現,吳永年使用的某種藍色染料,似乎加入了一種極為稀有的礦物“藍瞳石”粉末,這種礦石對特定角度的光線有奇異的折射效應,這正是實現光影藏圖的關鍵之一。
    同時,她與蕭止焰再次光顧“雲霞染”,這次選購了另外幾種紋樣的布料。
    經過測試,果然又發現了新的地圖碎片,但依舊不完整。
    就在他們以為需要長時間收集碎片時,轉機出現了。
    這日傍晚,一名暗探匆匆回報:吳永年悄悄離開了店鋪,去了城郊的一處廢棄磚窯!
    蕭止焰與上官撥弦立刻意識到,吳永年可能要有所行動了!
    或許是他察覺到了危險,準備轉移,或許是去取藏匿的完整地圖,又或許是……與某人接頭!
    事不宜遲,兩人立刻帶著風隼等精銳,趁著夜色趕往城郊磚窯。
    廢棄的磚窯在荒草叢中如同沉默的巨獸,隻有風聲穿過破敗的窯洞,發出嗚咽般的回響。
    眾人悄無聲息地靠近,隱藏在暗處。
    窯洞內,隱約有微弱的光亮透出。
    隻見吳永年獨自一人,正蹲在窯洞深處,小心翼翼地用鏟子挖掘著地麵。
    很快,他挖出了一個尺許見方的鐵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