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酒浸牙籌現讖語,撥弦察異破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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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連日的審訊與細節核對,在蕭止焰與上官撥弦的共同努力下,結合吳永年祖輩零星的記載、高福破碎的回憶,以及蕭聿提供的蕭尚書手劄,關於蘇言之案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麵。
鳳儀末年,司天監正蘇言之,因觀測天象異動,並結合對某些“天外隕石”的研究,逐漸察覺國師寂滅利用皇陵隱秘、以“祭天”為名,實則進行某種汲取詭異力量、可能禍及國本的禁忌實驗。
蘇言之多次婉諫無效後,準備冒死上奏,揭露寂滅之禍。
寂滅先發製人,構陷蘇言之行巫蠱之術詛咒皇室,將其下獄,並查抄蘇府。
混亂中,蘇府一名忠心老仆,帶著蘇言之尚在繈褓中的幼女,僥幸逃脫,不知所蹤。
而那場所謂的“祭天”儀式,最終因叛軍攻入京城而未能完成,寂滅國師也於城破當日在觀星台神秘消失。
線索至此,似乎清晰了。
上官撥弦的心情卻異常複雜。
她幾乎已經認定,自己就是那個被忠仆救走的蘇家幼女。
然而,就在蕭止焰準備以此結論上報,並加大力度搜尋當年忠仆及蘇家其他可能幸存者的下落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證人,被風隼找到了。
那是當年參與查抄蘇府的一名老衙役,如今已是風燭殘年,隱居在京郊。
當上官撥弦與蕭止焰秘密前去詢問時,老人看著上官撥弦,仔細端詳了許久,最後卻緩緩地、肯定地搖了搖頭。
“不像……不像蘇大人,也不像蘇夫人。”老人聲音渾濁,卻帶著回憶的清晰,“蘇家小姐……老朽當年見過,那孩子……左邊眉梢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很顯眼。這位姑娘……沒有。”
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上官撥弦耳邊。
她不是蘇言之的女兒?
那她是誰?
師父為何要收養她?
為何將她撫養長大,傳授一身本領,又將如此重要的東西留給她?
所有的線索,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斬斷,又或者,指向了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
上官撥弦站在那裏,隻覺得渾身冰冷。
一直以來的追尋,自以為接近的真相,原來隻是鏡花水月。
蕭止焰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眼中充滿了擔憂與心疼。
“撥弦……”
上官撥弦緩緩抬起頭,眼中最初的茫然與無措漸漸被一種更加堅毅的光芒取代。
“我沒事。”她聲音低沉,卻異常穩定,“至少,我們弄清了蘇言之案的真相,還了蘇大人一個清白。至於我……”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遠方,帶著一絲迷茫,卻更多是決然:“我的身世,或許與蘇家無關,但一定與師父、與《天工秘錄》、與玄蛇正在追尋的力量有關。這條路,我還要繼續走下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條線索的追查也有了突破性進展。
通過對永寧侯府舊部的持續審訊,以及對沈家滅門案殘存卷宗的深度挖掘,結合上官撥弦師父“老鷹”多年來零星流露出的信息碎片,蕭止焰終於拚湊出了師父將李琮母親安插進永寧侯府的真正原因。
許多年前,神醫上官鷹曾遭仇家追殺,身受重傷,瀕死之際,被時任長安府丞的沈父所救。
沈父為人剛正不阿,不僅救了上官鷹,還助他擺脫了仇家。
上官鷹欠下沈家一個天大的恩情。
不久後,沈家因卷入一樁朝堂爭鬥,被政敵構陷,慘遭滅門。
上官鷹聞訊趕回時,為時已晚。
他深信沈家是被人陷害,立誓要為其討回公道,查明真相。
經過多年暗中調查,所有的線索,都隱隱指向了當時權勢正盛的永寧侯府。
然而,永寧侯府門禁森嚴,守衛周密,難以潛入。
恰在此時,永寧侯看中了一名貌美的江湖孤女(即後來的李琮母親)。
這位江湖孤女便是上官鷹的外室,此時已經懷有身孕。
上官鷹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利用醫術和易容術,精心安排了這名孤女與永寧侯的“偶遇”,並助其進入侯府,成為妾室,目的就是潛伏其中,尋找沈家滅門的證據。
李琮母親感念上官鷹的救助之恩(上官鷹曾醫治過其重病的親人),亦對沈家冤情抱有同情,再者嫁入侯府對腹中胎兒也是好的,至少比私生子在外麵躲躲藏藏的好,遂答應冒險。
這便是全部的真相。
與上官撥弦的身世無關,與朝堂大勢無關,隻源於一份沉重的救命恩情,和一位神醫為報答恩情、為友複仇的執著信念。
所有的調查,似乎都暫時告一段落。
蘇言之案真相大白,上官撥弦並非其女。
師父安排李琮母親入府的動機查明,與上官撥弦身世無關。
寂滅國師的身份,經過多方查證,確認並非如今的玄蛇“尊者”李元道。
李元道或許是寂滅的追隨者、繼承者,但並非同一人。
而師父上官鷹死無對證,其行蹤成謎,動機雖明,但其真實身份與過往,依舊籠罩在迷霧中,與寂滅、與李元道的關係,亦難以斷定。
上官撥弦的身世,在經曆了短暫的“明朗”後,再次徹底陷入了巨大的謎團之中。
她究竟是誰?
來自何處?
父母是何人?
為何會被師父收養?
為何師父會將關乎重大的《天工秘錄》和龜甲羅盤留給她?
為何她會看到那些與皇室相關的幻象?
這一切,都失去了明確的指向,隻剩下無盡的疑問。
夜色深沉,上官撥弦獨自站在別院的庭院中,仰望星空。
手中的龜甲羅盤溫潤如玉,與她血脈相連般親切,卻無法告訴她過去的答案。
蕭止焰走到她身後,將一件披風輕輕披在她肩上。
“別想太多。”他低聲道,“無論你是誰,你都是上官撥弦。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上官撥弦回頭,看著他映照著星光的深邃眼眸,那裏麵有關切,有信任,有與她同行的堅定。
她心中的迷茫與冰冷,仿佛被這目光驅散了些許。
是啊,她是上官撥弦。
是神醫的弟子,是查案的高手,是……他傾心相待的人。
過去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玄蛇未滅,謎團未解,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這一次,她不再是一個人。
她將手輕輕放入他溫暖的掌心,感受著那份堅實的力量。
“我知道。”她輕聲說,目光再次投向浩瀚的星空,清冷的眸子裏,重新燃起了永不熄滅的、追尋真相的火焰。
“我會查下去的。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夜色深沉,上官撥弦站在庭院中,手中的龜甲羅盤溫潤依舊,卻無法解答她身世的謎團。
蕭止焰將披風輕輕披在她肩上。
“別想太多。”他低聲道,“無論你是誰,你都是上官撥弦。”
上官撥弦回望他,看到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將手放入他掌心,感受到那份溫暖與力量。
“我知道。”她輕聲道,目光重新變得銳利,“我會查下去的。”
然而,接連數日,無論是蟠龍金匱的下落,還是她身世的新線索,都如同石沉大海。
玄蛇組織在遭受重創後,似乎徹底蟄伏起來,再無大的動作。
但這平靜,反而讓人更加不安。
這日午後,岐國公世子李瞻遞來帖子,邀請上官撥弦與蕭止焰過府一聚,說是得了些新茶,請他們品鑒。
蕭止焰沉吟片刻,覺得散散心也好,便應了下來。
岐國公府花園暖閣內,茶香嫋嫋。
除了李瞻,還有幾位相熟的年輕官員和文人。
氣氛輕鬆,言談間多是詩詞歌賦,風雅趣事。
上官撥弦易容後的容貌平凡,安靜坐在蕭止焰下首,扮演著尋常女眷的角色,並不多言。
蕭止焰則與李瞻等人談笑風生,應對自如。
行至酒酣耳熱時,有人提議行酒令助興。
李瞻笑著命人取來一套精致的象牙酒籌。
那酒籌雕工細膩,每一枚上都刻著不同的詩句。
“便以這酒籌行令,抽中者,需按籌上詩句意境,或飲一杯,或賦詩一首,如何?”李瞻笑道。
眾人紛紛附和。
上官撥弦本無意參與,隻靜靜看著。
酒令進行幾輪,暖閣內笑語不斷。
又一輪,一位王姓翰林抽中一枚酒籌,朗聲念出上麵詩句:“‘星鬥垂光參旗橫’,好意境!當飲一杯!”
他笑著舉杯,不慎將些許酒液灑在了那枚象牙酒籌上。
他連忙用袖口擦拭,口中連道“可惜”。
就在這時,上官撥弦目光無意間掃過那枚被酒浸濕的酒籌,瞳孔猛地一縮。
隻見那酒籌被酒液沾染之處,原本刻著詩句的旁邊,竟緩緩浮現出另外幾個淡淡的字跡!
那字跡顏色極淺,若非她眼力過人,幾乎難以察覺。
“星墜紫垣……”她無聲地念出那幾個新浮現的字。
王翰林並未察覺異常,已將酒籌放回筒中。
下一輪,另一位姓張的禦史抽中一枚,同樣在飲酒時不小心灑了幾滴酒上去。
他擦拭時,上官撥弦再次緊緊盯住。
果然,酒漬浸潤處,又有一行小字淡淡浮現:“東宮不穩。”
上官撥弦心中警鈴大作!
她不動聲色,暗中扯了扯蕭止焰的衣袖。
蕭止焰正與李瞻說話,感覺到她的動作,側頭看來。
上官撥弦以目示意那筒酒籌,眼神凝重。
蕭止焰與她默契極深,立刻領會有事發生。
他麵上笑容不變,繼續與李瞻談笑,腳下卻輕輕碰了碰上官撥弦的鞋尖,表示知曉。
上官撥弦垂下眼瞼,腦中飛速運轉。
酒籌刻詩,遇酒則顯影出讖語!
“星墜紫垣,東宮不穩”——這分明是動搖國本的妖言!
是何人做的手腳?
目標直指太子!
這絕非巧合。
她抬眼,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在場眾人。
李瞻神色坦然,正專注於行酒令。
其餘幾人,或笑或鬧,似乎都未察覺異常。
是了,若非她觀察入微,又恰好看到酒液灑落的位置,尋常人即便看到顯影,也隻當是酒水浸潤造成的錯覺,不會深究。
這手段,何其陰險隱蔽!
酒令又進行幾輪,再無人將酒灑在籌上。
上官撥弦卻已將那筒酒籌的樣式、以及剛才兩枚顯影酒籌的大致位置記在心裏。
宴席散後,蕭止焰與上官撥弦向李瞻告辭。
馬車駛離岐國公府一段距離,上官撥弦才壓低聲音,將方才所見盡數告知蕭止焰。
蕭止焰臉色瞬間沉下。
“星墜紫垣,東宮不穩……”他重複著這八個字,眼神冰冷,“好惡毒的心思!”
這是在士大夫圈子裏散播謠言,潛移默化地動搖對太子的信心。
“必須拿到那套酒籌。”蕭止焰立刻對車外跟隨的風隼吩咐,“去,想辦法將岐國公府今日行酒令的那套象牙酒籌換出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風隼領命,無聲無息消失在街角。
回到城西別院不久,風隼便帶回了一個布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