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菌物忠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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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清雪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顫抖地抬起手,哽咽道:
    “豆腐...!”
    “咱們……的豆腐……全……全長毛了!”
    “這些東西要是賣不出去,今日的一萬錢可怎麽辦啊...”
    林澈抬眼看去,那豆腐上,果然覆著一層細密茸茸的綠黴,瞧著便讓人心裏頭發毛。
    方清雪越看越心涼,這豆腐如何賣的?
    誰知,林澈接過那豆腐,隻瞥了一眼,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憊懶的眸子,霎時間亮得驚人,竟撫掌大笑起來:
    “哎呀!”
    “還真的長毛了!”
    “而且還是頂好的綠毛兒!”
    “妙極,妙極!”
    “哈哈哈哈!”
    方清雪那掛在睫毛上的淚珠兒都忘了往下掉,檀口微張。
    莫不是看生意黃了,得魔怔了?
    “豆腐都發黴了,眼看就要喂了生畜,你還笑得出來?”
    方清雪柳眉倒豎,又是委屈又是氣惱,覺得林澈這笑容分外紮眼。
    林澈這才收了笑聲,但眉眼間的喜色卻掩不住。
    他擺擺手,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模樣:
    “我的方小姐,這你就不懂了。”
    “發黴未必是壞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說不定啊,咱們就指著這長毛的豆腐,發上一筆橫財呢!”
    “橫……橫財?”
    方清雪以為自己被煙氣熏了耳朵,怔怔地重複著。
    發黴變質的物事,扔在街上連野狗都得掂量掂量,還能換錢?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澈知她不信,也不急著分辨,隻拈起幾塊豆腐,如同老學究審視古籍一般,慢條斯理道:
    “此物發黴,乃是菌物作祟。”
    “然菌亦分忠奸,有如朝堂,有忠臣良將,亦有奸佞小人。”
    他指著那大片的綠黴:
    “你看,此乃曲黴菌,可算得上一員福將。”
    “其間尚有酵母菌,乳酸菌之流,皆是豆腐自然發酵所生,於我等有大用。”
    說著,他又精準地從豆腐裏挑出幾塊色澤發黑的,遞到方清雪眼前:
    “喏,這等貨色,便是那禍國亂朝的奸臣,留之無用,必須剔除!”
    “咱們隻需去蕪存菁,讓剩下的‘忠良’繼續為國效力,大事可成矣!”
    方清雪聽得目瞪口呆。
    這一套“菌物忠奸論”簡直聞所未聞,她隻覺得林澈為了糊弄她,連這般荒誕不經的歪理邪說都編造出來了。
    發黴了便是壞的,這是三歲稚童都知曉的道理!
    她心下淒然,正欲反駁,忽又想起昨日未曾晾曬的豆腐,忙轉身去瞧。
    這一看,心更是涼了半截。
    那百餘塊白白嫩嫩的豆腐,此刻邊緣微微發黃,湊近了聞,一股子若有若無的酸氣直衝鼻端。
    “這可如何是好啊!”
    方清雪急得跺腳,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
    “昨日若不聽你的,拿些出去賣,說不定還能多換幾文錢……”
    “如今倒好,這變了味的豆腐,和生了黴的豆腐...”
    “若賣出去吃壞了人,是要吃官司的!”
    “無妨,無妨。”
    林澈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死樣子:
    “這些豆腐,咱們正好拿來做成毛豆腐和臭豆腐。”
    “毛豆腐?”
    “臭豆腐?”
    方清雪眼中的迷茫更甚,她越發看不懂眼前的夫君了。
    前幾日他做出的苞米酒,賣出了好價錢,讓她恍惚間覺得家業有望。
    可他非要搞什麽饑餓營銷,那便由的他。
    今日債主就要臨門。
    他竟又說起這些渾話!
    豆腐發黴是好事,豆腐變味還能做成吃食?
    這哪裏是家業有望,分明是又在往那不著調的歧路上狂奔!
    見方清雪一臉“你莫不是又在誆我”的神情,林澈正了正臉色道:
    “絕非虛言。”
    “這臭豆腐與毛豆腐,聞著或許不甚雅致,但內裏別有乾坤,乃是人間至味。”
    “方小姐若是不信,我這就演示與你瞧,過不了一會,保管你吃得舌頭都恨不得吞下去。”
    方清雪雖仍是將信將疑,但見林澈說得懇切,手上也已利落地動了起來。
    她歎了口氣,隻好暫時壓下滿腹憂慮,跟著他學那古怪法門。
    原來這製作臭豆腐和毛豆腐,並非林澈口中那般簡單,隻需放臭、放長毛即可。
    其中頗有章法,需得切塊、抹鹽、晾曬、點菌、醃製、發酵……步驟繁瑣,講究極多。
    如今沒有現成的純菌種,全仗著那晾曬成功的“曲黴福將”們,行這最原始的自然發酵之道。
    忙活了一陣,方清雪抬頭看看天色,心中越發焦急。
    那討債的怕是很快就要上門。
    昨日的豆腐已然變質,新的豆腐還毫無蹤影,這錢從何來?
    她忍不住催促:
    “林澈,這點小事交給我便是,你還是趕緊去賣兩壇子酒還債要緊!”
    林澈卻搖了搖頭,目光停留在方清雪身上:
    “今日不賣酒。”
    “啊?”
    方清雪一愣:
    “為何不賣?”
    “這都火燒眉毛了,你再不去賣,真讓討債的收了宅子,咱們可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說了不賣就是不賣...”
    林澈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這卻是為何?”
    方清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酒生意明明如此紅火,哪怕今日隻賣出一兩壇,也能解了燃眉之急啊!
    林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還是我與你說的饑餓營銷。”
    “如今這酒是個稀罕物,得讓它在京城權貴中發酵一番!”
    “否則利潤太小,沒搞頭...”
    “他還嫌棄上利潤太少了?”
    方清雪慌忙搖頭,她不懂什麽營銷不營銷,她隻曉得,今日若拿不出錢,方家這最後的棲身之所,怕是真的要易主了!
    “那……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她聲音帶著顫,雖覺得林澈大抵也沒什麽靠譜主意。
    可眼下,除了眼前這個時而靠譜時而又荒唐透頂的夫君,她還能指望誰?
    “簡單。”
    林澈拍了拍手上的塵,站起身來:
    “我去給你弄點好吃的。”
    方清雪聞言,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險些背過氣去。
    “都這般光景了,你、你竟還隻想著口腹之欲?”
    她強忍著的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滑落,有時候,她真想敲開林澈的腦子,看看裏麵裝的究竟是些什麽!
    是豆腐渣,還是那發了黴的綠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