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貴族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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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蒸汽車在濕滑的街道上甩出一個急促的弧度,輪胎碾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最終穩穩停在了巴頓工坊那扇熟悉的、布滿劃痕的金屬大門前。雨依舊在下,但工坊所在的街區霧氣似乎淡了一些,仿佛連無序的天氣也在刻意回避著這片彌漫著鑄鐵與火焰氣息的領域。
    沒等德裏克下車,工坊的門便從裏麵被猛地拉開。瘸腿的傑克探出頭,看到秩序鐵冕的車輛和陳維蒼白的臉,獨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但隨即被更深的憂慮取代。他顯然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知曉了部分情況。
    “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巴頓粗獷的嗓音如同工坊內的風箱般轟鳴,他龐大的身影堵在門口,赤裸的上身沾著油汙和汗水,肌肉虯結,但眼神卻異常銳利,直接略過索恩和德裏克,釘在陳維身上。“老子感覺心神不寧,錘子都差點砸到手!是不是維克多那老書蟲出事了?”他那種與“鑄鐵回響”深度共鳴後對親密夥伴狀態的直覺,有時準得驚人。
    陳維在艾琳的攙扶下快步下車,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但他毫不在意,隻是將手中那枚木質符咒舉起。“巴頓先生,教授和您……在遺跡裏失聯了,這是教授通過秩序鐵冕傳來的信物,需要‘星塵之牙’共鳴定位。”
    巴頓銅鈴大的眼睛瞬間布滿血絲,他一把抓過符咒,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上麵的紋路,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媽的!果然是出事了!老子就說那地方邪門得很!”他猛地轉身,衝回工坊內,片刻後,提著那柄暗銀色的“星塵之牙”短刃和一個小巧卻沉重的皮囊走了出來,將短刃塞到陳維手裏,皮囊則甩給艾琳。“裏麵是老子之前準備的一些應急玩意兒,爆裂符文,破障粉,應該能用上。”
    “星塵之牙”入手,那股血脈相連般的熟悉感瞬間回歸,短刃末端的暗紅色晶體微微發亮,內部流動的星屑似乎也活躍起來。陳維感到一絲微弱但堅定的力量順著掌心流入幾乎幹涸的身體,精神上的劇痛和虛弱感竟然減輕了一分。他緊緊握住短刃,感受著它與懷中符咒之間產生的、極其微弱的共鳴,那共鳴指向城東方向,帶著一種焦急的牽引感。
    索恩靠在車邊,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直到此時才慢悠悠地開口:“敘舊完了?鐵匠,看來你暫時死不了。那就別耽誤時間了,上車,我們去城東……”
    “不。”陳維突然打斷了他,聲音因為“星塵之牙”的滋養而穩定了些許。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索恩、巴頓和艾琳,“我們不去城東墓園……至少,不是直接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連艾琳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符咒的引導……很混亂。”陳維努力組織著語言,嚐試將那種模糊的感知表達清楚,“教授的方位被幹擾了,遺跡內部的時空是紊亂的。直接闖進去,很可能像無頭蒼蠅,甚至觸發更可怕的後果。而且……”他頓了頓,腦海中閃過那個風衣身影和腕部閃爍的幽藍微光,“……我感覺到,‘觀測者’並不在遺跡內部,他在……別的地方。一個能俯瞰全局,或者說,能‘安全’地操控一切的地方。”
    索恩的眉頭擰了起來:“小子,你什麽意思?難道維克多的求救是假的?”
    “不,求救是真的,教授和巴頓先生的危險也是真的。”陳維搖頭,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星塵之牙”冰涼的刃身,“但有人希望我們直接衝進去。那個‘觀測者’……他在引導我們,或者說,在逼迫我們按照他的劇本走。直接進入遺跡,可能正中他的下懷。”
    巴頓煩躁地低吼:“那你說怎麽辦?難道不管維克多了?”
    “當然要管!”陳維的語氣斬釘截鐵,“但我們要找到那個‘觀測者’,切斷他對遺跡的幹擾,至少搞清楚他的目的。隻有這樣,我們進入遺跡才能真正幫到教授,而不是自投羅網。”他看向索恩,“索恩組長,秩序鐵冕的情報網,最近有沒有關於城東墓園周邊,特別是那些……能‘俯瞰’墓園的高檔區域,出現任何不尋常的人員活動或能量波動的報告?”
    索恩眯起眼睛,似乎在快速檢索著記憶。幾秒後,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費爾南德斯公爵府。”
    艾琳的眉頭微微一動:“公爵府?那個以藝術收藏和奢華沙龍聞名的老牌貴族?”
    “沒錯。”索恩嘴角的疤痕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就在墓園能量開始異常飆升的同一時間,我們外圍的監測點捕捉到一股極其隱晦、但位階很高的‘鏡海’回響波動,源頭直指公爵府最高的那座觀景塔。而且,根據線報,今晚公爵夫人恰好正在舉辦一場私人沙龍,邀請了不少社會名流和……幾位身份特殊的海外學者。”
    “鏡海回響……高位階……”陳維的心髒猛地一跳。這與那個風衣身影啟動裝置時的波動特質何其相似!隻是更加龐大,更加精純。“觀測者”很可能就混跡在那場沙龍之中!
    “沙龍……”艾琳輕聲重複,灰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那裏曾是她熟悉的世界,沒落貴族霍桑家的小姐,也曾是那些華麗牢籠中的常客。她看了一眼陳維虛弱卻堅定的側臉,以及巴頓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彪悍氣息,輕輕歎了口氣,“那裏可不是工坊或者下水道,有一套截然不同的‘規則’。”
    “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霍桑女士。”索恩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更何況,我們隻是去‘參加’一場沙龍。第七行動組偶爾也需要一點……文化熏陶。”他看向陳維,“小子,你的判斷或許有點道理。與其在下麵跟那些發瘋的石頭和能量玩命,不如先去把幕後看戲的混蛋揪出來。公爵府的沙龍,倒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他頓了頓,目光在陳維和艾琳身上掃過:“不過,你們這副樣子可進不去。德裏克,聯係總部,準備兩套符合身份的行頭,要快!鐵匠,你……”他看了看巴頓那一身肌肉和油汙,咧了咧嘴,“……你就委屈一下,在車裏等著,或者找個地方藏好,別嚇到那些夫人小姐。”
    巴頓重重哼了一聲,但沒有反對。他知道那種場合不是他的戰場。
    一小時後,一輛外觀低調但內部裝飾考究的蒸汽車,停在了位於上城區、依山傍水、氣勢恢宏的費爾南德斯公爵府門前。雨已經變小,化為冰冷的雨絲,但公爵府內燈火通明,悠揚的樂曲聲隱約可聞,與遠處城東區那令人心悸的沉悶轟鳴形成了諷刺的對比。
    車門打開,首先邁出的是一隻穿著精致黑色皮鞋的腳,然後是剪裁合體的深灰色禮服,將陳維略顯單薄但此刻挺得筆直的身材襯托出幾分難得的貴氣。艾琳緊隨其後,她換上了一襲深藍色的露肩晚禮服,裙擺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星河,頸間戴著一條看似樸素卻蘊藏著微弱“鏡海”波動的珍珠項鏈,將她清冷的氣質烘托得淋漓盡致。她挽住陳維的手臂,動作自然,仿佛一對真正赴宴的璧人。
    索恩也換上了一身略顯緊繃的禮服,讓他看起來有些別扭,但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依舊銳利。他低聲對陳維和艾琳最後交代:“記住,我們是受邀的海外學者及其女伴,少說話,多觀察。我會設法引開注意力,你們找機會靠近觀景塔區域。德裏克會在外圍策應。”
    遞上偽造的請柬,穿過戒備森嚴但彬彬有禮的侍衛,三人步入了公爵府奢華的大廳。溫暖幹燥的空氣,混合著香水、雪茄和陳年美酒的氣息撲麵而來,與外麵陰冷潮濕的世界截然不同。水晶吊燈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紳士們衣著光鮮,女士們珠光寶氣,言談笑語間充滿了虛偽的客套與精致的算計。
    陳維感到一陣不適。這裏的空氣仿佛粘稠的蜜糖,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浮華。他體內的“燭龍回響”本能地排斥著這種刻意營造的、停滯般的時間感。艾琳的手臂微微用力,示意他放鬆。她灰綠色的眼眸平靜地掃過全場,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快速辨認著可能的威脅與目標。
    索恩很快便融入人群,與一位看似重要的官員攀談起來,巧妙地吸引著周圍的注意。
    陳維和艾琳則端著酒杯,看似隨意地在大廳邊緣移動。陳維努力擴展著時序感知,試圖穿透這浮華的喧囂,捕捉那一絲可能存在的、冰冷的“觀測者”痕跡。但這裏人多眼雜,各種回響波動混雜在一起——大多是微弱的“萬物”或“鏡海”,屬於貴族們常見的交際或炫耀能力,形成了巨大的幹擾。
    “那邊。”艾琳忽然用極低的聲音示意,目光投向大廳側麵一條相對僻靜的走廊盡頭,那裏有一道盤旋向上的樓梯,樓梯口站著兩名氣息沉凝的侍衛,顯然通往重要的區域——很可能就是觀景塔。
    就在他們考慮如何接近時,一個略顯輕浮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哦?多麽迷人的組合!一位充滿異域風情的學者,和一位……嗯,霍桑家的小姐?真是令人意外的重逢。”
    兩人轉身,看到一個穿著粉色誇張禮服、手持孔雀羽扇的年輕男子,正用一雙充滿好奇和審視的眼睛看著他們,尤其是艾琳。他的笑容熱情,但眼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
    艾琳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臉上卻浮現出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疏離的禮貌笑容:“晚上好,菲茨伯爵。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當然,美麗的艾琳小姐,您和您的家族一樣,令人難忘。”菲茨伯爵誇張地行了個禮,目光轉向陳維,“這位是?”
    “這位是陳維先生,來自東方的訪問學者,對古代建築頗感興趣。”艾琳流暢地介紹道,同時指尖在陳維手臂上輕輕點了兩下,那是警告的信號——菲茨伯爵,公爵夫人的表侄,以消息靈通和喜愛刺探隱私聞名,是個麻煩人物。
    陳維壓下心中的警惕,微微頷首:“晚上好,伯爵閣下。”
    菲茨伯爵上下打量著陳維,眼中興趣更濃:“東方學者?難怪氣質如此獨特。聽說今晚公爵夫人的收藏室裏,恰好有幾件來自東方的古物,陳先生是否有興趣一同鑒賞?我可以代為引薦。”他熱情地發出邀請,目光卻似有似無地瞟向那條通往觀景塔的走廊。
    陳維正欲婉拒,懷中的“星塵之牙”卻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極其輕微、但清晰無比的悸動!與此同時,他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在二樓觀景塔方向的欄杆後,一個穿著深色禮服、背影挺拔的身影一閃而過,其手腕上,似乎有一抹幽藍色的微光,在華麗燈火的映照下,短暫地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