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小兔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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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張建鑫曠工了。
    程茉莉時不時分神朝那間辦公室看一眼。
    昨天孟晉回到家,說他已經告知張建鑫他們是夫妻關係,對方知難而退,知趣地刪除了那個視頻。
    他說得平平淡淡,就跟出門散心一樣輕鬆。
    張建鑫也不至於害怕到不來了吧?連工位都不收拾一下,交接過程也不走,就打算直接跑路了嗎?
    部門內流言紛紛,不知從哪兒傳出一個消息,說是張建鑫住院了。
    消息很快得到驗證,張建鑫的家人替他發布了一條朋友圈。周六傍晚,他開車行駛時因不明原因撞樹側翻,雙臂骨折,至今昏迷。
    附帶的照片佐證了其真實性。
    周五還人模人樣的張建鑫此刻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臉被綁帶纏得隻剩兩隻眼睛鼻孔和嘴唇在外麵,一顆腦袋腫得足有兩倍大。
    這傷勢肉眼可見的嚴重,想必沒兩三個月的功夫是恢複不好了。
    眾人唏噓,客氣地說一句飛來橫禍,不客氣地呸一聲活該,遭天譴了。
    但絕大多數人都是高興的。姚初靜更是興高采烈,要不是礙於場合,差點就想放串鞭炮慶祝慶祝。
    她旁邊的程茉莉卻盯著那張照片,心裏咯噔一跳。
    周六傍晚,這個時間點不就意味著他前腳和孟晉碰麵,後腳就出了意外。居然這麽巧合嗎?而且所謂的“不明原因”,難道事故不排除人為的元素?
    不對,她在瞎想什麽?程茉莉後知後覺地取笑自己的多心。孟晉頂多就是各方麵出眾了些,但歸根結底也隻是肉體凡胎。就算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出這種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想到孟晉昨晚歸家時整潔而體麵的衣著,程茉莉又強壓下種種揣測。
    不過,除這一點之外,得知張建鑫受傷臥床,程茉莉也頗感解氣。
    中午,姚初靜挽著她的胳膊,兩人下樓吃飯,電梯門打開,恰好和孟晉麵對麵碰上。
    姚初靜禮貌地喊孟總,程茉莉也跟著叫了一聲。
    與孟晉對視的刹那間,一個朦朦朧朧的閃念如飛鳥掠過水麵,快得她來不及抓住,隻留下一圈圈蕩漾開的漣漪。
    她先行垂下頭,避開男人的視線,匆匆與他擦肩而過。
    孟晉站在原地,沒動。
    空無一人的電梯尷尬地停滯片刻,快要關上時,吳助理伸手按住了。
    “孟總?”
    “沒事。”
    他抬腳邁了進去。
    茉莉難道不為此感到高興嗎?
    就在昨天,樹核通過精神網聯絡他,問他為什麽要傷害一個與任務無關的人類。
    賽涅斯回答,他傷害了我的妻子。且額外強調,我並未損害他基本的生物機能。
    樹核洞若觀火。那麽,等他醒來,還能記起當天發生過什麽事嗎?
    當然是不能的。
    賽涅斯的確釋放了一點精神波攻擊,來確保他的身份不會遭到泄露。後遺症會導致張建鑫記憶缺失、精神錯亂,以及一半的幾率變得半瘋半傻。
    祂曾經最忠誠的戰士,絲毫未發覺自己下意識的隱瞞與粉飾。而這種無限接近於欺詐樹核的行徑,對於過去的賽涅斯來說,是絕對不可饒恕的罪行。
    可此刻的他渾然未覺。
    他無意識地為自己開脫。我隻是在依從您的指令,履行我身為丈夫的職責。
    樹核態度溫和,那麽,我很期待你回到坦洛塔星的那一天。
    對話到此為止。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有關張建鑫的消息陸陸續續傳來。
    他清醒後的狀況非常糟糕,認知混沌,問什麽都答不上來,隻是呆傻地瞪著眼睛。
    後來情況好轉,能夠幾個字幾個字地進行簡單溝通,可依舊記不清事發時的來龍去脈,現場又沒有監控,隻能將車禍歸咎於自己操作不當。
    出院前夕,幾名民警站到了他的病床前。他們不是為了調查車禍,而是來告知他,他被多人舉報涉嫌強*奸未遂及強製猥褻。
    小趙花費半年的努力,終於說服了其他受害者聯合報案,且她明確提出他的手機內存有涉案視頻,曾被他以此威脅。
    據說,張建鑫麵如死灰,身體顫抖得像風中的紙片,遞出手機時險些摔下床。
    負責此事的民警還來公司走訪了兩趟,調取監控錄像,詢問核實案件細節。此事一經爆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公司非常快速地辭退了他。沒過多久,老婆也向他提出離婚,帶著孩子離開了,而麵臨牢獄之災的張建鑫自顧不暇。這些都是後話了。
    重要的是,自從那天開始,程茉莉和孟晉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這麽形容不夠貼切。因為明麵上兩人相處如常,沒有爆發過任何爭吵與矛盾。
    但極個別的時候,程茉莉心中一陣戰戰,感覺就像隆冬臘月裏有人把凍僵的手冷不丁地探入她的領口。
    在廚房做飯,在客廳看電視,在陽台晾曬衣服,那種陰冷感漫卷而出,淹沒她,下一秒又退潮。
    孟晉呢,也有些古怪。她發覺他總是在靜靜盯著她瞧,用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他性格冷漠,對電子產品完全不感興趣,在男女之事上缺乏常識。但從程茉莉認識他的那天起,孟晉就一直是這樣。
    程茉莉不想去無端猜測她的丈夫,但是她有時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
    在看似祥和實則暗流湧動的氛圍中,愛還是照常做的,而且做得更凶。
    每晚回到家,程茉莉都拖著灌鉛般的雙腳走向那張大床。她無數次後悔為什麽要和孟晉同房睡覺。
    鋪的床單全是她精心挑選的,她最喜歡那件繡著捧花小兔的。
    夜晚,可愛的小兔就被她汗涔涔的手捏住、搓揉,最後十指顫顫,連這一小團布料都攥不住了,隻能無力地在上麵蹭動。
    明亮的燈化成一個灼眼的白點,映在失神的女人眸底。她渾身粘膩,恍然意識到結束了。
    可是,可是……頭皮發麻的程茉莉胳膊向後,使勁推了推他,再度被逼出可憐的哭腔:“你、你出來呀,我要洗澡。”
    這是又從哪兒學的臭毛病?怎麽都往她身上用?
    賽涅斯沒吭聲,他順手拽住妻子的手腕,翻身覆到她身上。
    他糾正了之前的錯誤,秉持著嚴謹而專業的態度說:“再等等。”
    說話間,居高臨下地望著蜷縮的茉莉,進得更深。
    至少在此時此刻,妻子不會拒絕他。
    第二天早晨,床單上皺巴巴的兔子控訴地與她對視,一人一兔相顧無言。
    程茉莉滿含歉意與羞憤地扯下了它,重新鋪上一張臘腸小狗的,然後隔天又被拽走。
    這之後,她灰溜溜地換成了純色和條紋,起碼不會讓她感到良心不安。
    最讓她憤慨的是,逐漸適應這種頻率後,她的臉色不再憔悴,反而肉眼可見地潤澤了些許,白裏透紅的,連抗議都沒法抗議。
    好奇心旺盛的姚初靜還貼過來摸她的臉,問她是不是偷偷打超聲炮了。
    還挨炮呢,天天吃苦的程茉莉氣得去咬她的手,姚初靜吱哇亂叫躲開了。
    這天臨下班前,手機鈴聲響了,是陌生號碼,正在填寫日報的程茉莉接起。
    “喂?”
    對麵傳來微啞的女音,略帶疲倦:“茉莉,是我。”
    “秋池!”
    程茉莉驚喜地站起身,捂著聽筒快步走到辦公室外:“你回國了嗎?怎麽換號碼了?”
    譚秋池,就是唯一知道她買房的朋友。兩人是初中同學,大學舍友。初中隻算泛泛之交,真正結緣是在大學軍訓。
    譚秋池突發腸胃炎,她爸媽都是工作狂魔,沒一個能抽身過來照顧她的。
    她這人也軸,吐得昏天黑地就是不肯回家,那幾天全靠程茉莉陪她醫院學校兩頭跑照顧。關係慢慢親近起來。
    譚秋池語聲模糊,她咳了一聲:“說來話長。我過兩天回C市,周六晚上出來玩嗎?”
    這幾年秋池總是出國,她們很久不見了,上一次還是在結婚前。
    程茉莉不假思索:“好,去哪兒玩?”
    對麵笑了:“醉島。我帶你去過,還記得嗎?”
    程茉莉想了想,是一家有歌手駐唱的酒吧:“還有點印象。”
    “嗯,還會有幾個人到場,都是我朋友,沒有別人,你到時候坐我旁邊。對了,不帶家屬,行嗎?”
    “哦……”
    她這麽一提醒,程茉莉頓了頓。
    一方麵是,她突然想起來秋池好像不太喜歡孟晉。雖然方竣她也沒什麽好臉色,但對於孟晉則更上一個台階。
    另一方麵,她意識到自己是有老公的人了,和之前不太一樣。現在晚上出門,還得跟孟晉報備。
    不過,哪有因為老公就不讓她和秋池玩的道理?
    她答應得格外幹脆:“行!”
    等回家該跟和孟晉說這碼事的時候,程茉莉接電話時的果斷像是被紮癟的氣球,跑得無影無蹤。她感覺這話有點燙嘴。
    怎麽回事,她也沒幹什麽虧心事兒啊?連這都不敢說,現在就這麽窩囊怕他,以後可怎麽過日子!
    她決心振作起妻子的尊嚴,遂一陣風般坐到孟晉身旁,狀若無意地從閑談入手:“你還記得譚秋池嗎?我們之前一塊吃過飯的。”
    孟晉轉過頭,似乎很新奇於她的主動湊近。
    他微微頷首:“記得。怎麽了?”
    “她前段時間一直在國外,最近回來了,約我周六晚上出去玩。”
    程茉莉一鼓作氣地說完,偷偷去瞧孟晉的反應。卻見對方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把她每個小動作都盡收眼底。
    孟晉歪了歪頭,直指要害:“你一個人去?”
    【妻為什麽不為此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