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扇不開的門後,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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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抗賽的陰影,一天比一天沉重。
    課業的鍾聲方落,阿黛拉的身影便已奔向練武場,與同為代表的卡爾和珍妮弗匯合。
    風中,全是備戰的緊張氣息。
    卡爾的夢想是騎士團的徽章。
    他手中的劍,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一根灌注了魔力的堅實法杖。
    有他在,前排的防線便如銅牆鐵壁,隊伍的平衡性無懈可擊。
    “看這兒,阿黛拉。”
    訓練的間歇,汗水剛浸濕衣襟,珍妮弗便攤開一張羊皮紙,上麵是對手的情報。
    她的指尖點在一個名字上,名字旁是一位黑發女子的肖像,美得讓人呼吸一滯。
    “二年級首席,麗芙·拉貝爾。傳聞她掌握的魔法,不下數十種。”
    “這麽厲害……阿黛拉,你呢?”
    卡爾隨口一問,阿黛拉的眼神卻黯了下去,指尖無意識地蜷起。
    腦海裏隻有羅萬教給她的那唯一一招,像是打上了無形的烙印。
    “……大概,一種?”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
    “一種?”卡爾的眉毛擰成了疙瘩,“這有什麽好猶豫的?”
    “別管了。”珍妮弗打斷他,語氣凝重,“一種也得拚。重點是麗芙學姐,我們必須時刻盯死她。還有他們的前衛,哈芬。”
    克勞德子爵家,四級勳章的貴族。
    哈芬的劍術,絕不會是花架子。
    一時間,訓練場上空的氣氛仿佛凝固了。
    無論是年級首席,還是名門劍士,這些所謂的“天才”,在阿黛拉看來,都遠不及那個男人的萬分之一……可眼下的現實,卻是如此沉重。
    “硬仗啊。”卡爾呼出一口濁氣。
    “是啊。”
    了解阿黛拉實力的兩人,心頭都壓上了一塊鉛。
    “啊……那個,我今天可能要先走了。”
    夕陽的餘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阿黛拉卻突兀地收起了法杖。
    “又去約會?”珍妮弗的語氣裏帶了點刺。
    “嗯。”阿黛拉的回答輕如蚊蚋,愧疚地垂下眼。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訓練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被打斷,而她對理由卻諱莫如深,像個守著秘密的蚌殼。
    “對不起,明天我一定早點來。”
    “去吧。”卡爾擺擺手,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阿黛拉像是得到了赦免,幾乎是逃也似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勝利的渴望在她胸中灼燒,和任何人一樣滾燙。
    但是……小賣部人多眼雜,宿舍的門禁又像一道冰冷的鐵閘。
    她和羅萬的時間,是被壓縮到極致的奢望。
    九點。
    那是她唯一的罅隙。
    訓練結束後的一個小時,是她能偷來的全部。
    ***
    “我來啦~”
    聲音裏透著刻意壓下的疲憊。
    阿黛拉推開的不是緊閉的正門,而是吱呀作響的後巷側門。
    店內光線昏暗,隻有一盞孤燈,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和煙草混合的、獨屬於他的味道。
    羅萬陷在櫃台後的陰影裏,指間夾著一份報紙。
    紙頁上流動的魔法符文,是情報局發布的《魔導時報》,正無聲地播報著整個大陸的風雲變幻。
    她放輕了腳步,像隻貓一樣靠近,目光描摹著他被燈光勾勒出的側臉輪廓。
    “一群蠢貨。”
    一聲低咒從他唇邊逸出,帶著煙草的澀味。
    阿黛拉的心一緊。
    饒是遲鈍如她,也能嗅出空氣中彌漫的低氣壓。
    她對羅萬的了解,貧瘠得可憐。
    隻知道他厭惡貴族,卻又偶爾會用複雜的眼神,望著學院裏那些天之驕子。
    從他那不屬於王國任何一地的發色,和他嘴裏偶爾冒出的古怪詞語來看,他或許來自遙遠的異鄉。
    還知道,他是個在“偉大戰役”中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強大魔法師。
    盡管那場戰爭早在十幾年前便已落幕,他的年紀也輕得不像話,但他自己就是這麽說的。
    以及——
    “腳趾凍傷就要撤退?想當年,老子餓到連自己被砍掉的腳趾頭都得撿起來啃,才他媽活下來的!維布雷特那家夥,如今倒裝起聖人來了。”
    羅萬碾滅煙頭,焦躁地用手指梳過自己淩亂的黑發。
    就是這個動作。
    這個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煩躁,總會讓她心底某個角落莫名地一顫。
    “哦,你什麽時候來的?”他的聲音沙啞,終於將視線從報紙上挪開。
    “我……”阿黛拉一時語塞。
    “過來。”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趁早把今天的‘業力’灌了。”
    隻要把頭發剪短,換身像樣的衣服,那些伯爵家的少爺沒一個比得上他。
    這個念頭在阿黛拉腦中盤旋不去,她的腳,已經不受控製地朝他走去。
    ***
    羅萬審視著眼前的女孩。
    他的“培養計劃”出奇地順利。
    這具純淨得像一張白紙的軀殼裏,曾經連一絲業力都找不到,如今卻已積蓄了足夠的力量。
    【可使用魔法:暗影箭、痛苦詛咒、腐蝕術】
    他精準地控製著每一次的注入量,剛好夠她將這三種魔法各釋放一次。
    再多,這副脆弱的身體就會被魔氣反噬。
    唇瓣相接的瞬間,阿黛拉發出一聲細碎的輕吟。
    “唔嗯……”
    這算不上吻。
    對一個並非戀人的女孩,無論重複多少次,羅萬都無法習慣這種帶著目的的唇齒相依。
    尷尬,揮之不去。
    首先,這孩子從不閉眼。
    她那雙清澈如水晶的眸子,自始至終,都一眨不眨地,筆直地釘在他身上。
    有時,她會抬起手,指尖試探性地穿過他的發絲;有時,又會調皮地用自己的牙齒,輕輕叩擊他的。
    “唔嗯?等、等等!唔唔……!”
    每當這時,羅萬便會徹底扼殺掉那些不合時宜的小動作。
    他會扣住她的腰,將她更深地壓向自己,如同哺喂雛鳥一般,強硬地將業力渡入她的口中。
    起初還會掙紮的身體,不知從何時起,變得溫順而柔軟。
    她隻是將雙手交疊在胸前,放鬆了全身的力氣,沉默地,全盤接收。
    那依然笨拙回應的舌尖,和每次結束時,她總會無意識地交疊摩擦的雙腿,都讓羅萬確信,她對此道,至少談不上熟稔。
    “噗哈!那個,老師……”氣息不勻的她,臉頰泛著潮紅。
    “什麽?”
    “除了我……您也對別人做過這種事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入羅萬最緊繃的神經。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將埋下一顆未來足以引爆一切的種子。
    他甚至有些恐懼。
    恐懼阿黛拉徹底成長,心智蛻變,真正繼承羅歇爾那禁忌魔法的那一天。
    “獻給黑色太陽的篝火”——她隻是用眼“看過”。
    但“業力轉移”——她是用整個身體“記住”的。
    當她意識到這是海倫家族的秘法,當她發現羅萬就是當年在赫爾澤布,與那些同伴們並肩作戰的“那個人”時……一個可怕的念頭,必將如閃電般擊中她。
    那麽……
    難道,也和維布雷特邊境伯爵……?
    也和那個男人……?
    用這種方式……?
    該死。真他媽的該死。
    真相是,絕無可能。
    就像地球有“無線充電”一樣,“業力轉移”若隻為抑製業力,根本無需通過唾液。
    效率雖差,但僅僅待在身邊就已足夠。
    至於“有線充電”……哦,謝特。
    光是想象那個畫麵,就讓他一陣生理性的反胃。
    倘若流言從阿黛拉口中傳到王都,羅萬確信,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化身大陸第二任魔王,把這該死的人類世界攪個天翻地覆。
    “為什麽問這個?”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嗯?不,我隻是……”
    “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是……”
    羅萬的拒絕,像一堵冰牆。
    阿黛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那表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不過,他想,反正自己回歸地球的速度,應該遠比她開竅的速度要快。
    沒什麽可擔心的。
    深夜,阿黛拉獨自走向宿舍。
    那本該輕盈的腳步,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沉重。
    ***
    “麗芙,要去小賣部嗎?”
    “這麽晚了?”
    宿舍柔和的燈光下,身著便服的麗芙正就著燈光,將今日課堂的筆記謄抄整理。
    聽到凱倫推門而入的聲音,她轉動著僵硬的脖頸,有些訝異。
    “嗯,你不餓?反正你今晚也要熬夜吧。”
    “可能會晚睡,但肚子倒……”
    “你是想讓我用強的,是吧……?”
    話音未落,凱倫已一個箭步上前,不由分說地奪走了麗芙手中的筆記本。
    她非但不還,反而用筆記本戳了戳麗芙平坦的小腹,用足以響徹整條走廊的音量嚷道:“當然餓啦!我們尊貴的麗芙男爵大人,難道是隻吃露水長大的嗎?”
    “凱、凱倫!?”
    “哇,快看這腰!比筆記本還窄!你到底是怎麽瘦成這樣的……”
    “我、我去!我去就是了!”
    麗芙漲紅了臉。
    她從未刻意節食,不過是囊中羞澀,不得不勒緊褲腰帶罷了。
    那份無處言說的委屈,最終隻能化作一聲認命的歎息,跟著凱倫走出了房門。
    “別擔心,想吃什麽我請客。”
    “可是……”
    “這個時間,不知道麵包還有沒有剩……啊,真是的,這破學院晚上還開門的也就這一家了。”
    “說到底,整個學院本來也就隻有一家小賣部。”
    而且營業時間隨心所欲,那個叫羅萬的男人此刻是否還在店裏,都是個未知數。
    煤氣燈在磚石小徑上投下昏紅的光暈,拉長了兩人交錯的影子。
    遠處,小賣部的輪廓在夜色中漸漸清晰。
    “啊,還亮著燈!”
    凱倫的腳步輕快起來。麗芙卻不自覺地慢了半拍。
    自上次那場荒唐的“魔力測試”後,她總覺得,自己不知該如何麵對那個男人。
    利特維斯試紙上究竟顯現了什麽,讓她做出那般失態的舉動,記憶早已模糊。
    唯獨羅萬那句“我認識你父親”,像一根刺,深深紮在她的腦海裏。
    她對他,仍舊一無所知。
    “咦?鎖門了?”
    凱倫的手搭在玻璃門上,冰冷的觸感和紋絲不動的門把手,讓她一臉困惑。
    “那大叔出門了?”
    就在這時,麗芙的眼角瞥見一道人影,從小賣部後方的暗巷裏走了出來。
    那是個垂著藍色長發的女孩,神情黯然,像一朵被雨打濕的矢車菊。
    她看到她們,用幾乎聽不見的、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咕噥了一句。
    “……今天已經打烊了。”
    “什麽啊,你誰?一年級的?”
    “老師他……好像心情不太好,請明天再來吧。”
    話音未落,那名一年級的學妹已然轉身,瘦削的背影被夜色一口吞沒。
    奇怪的是,她看起來,倒比她口中那個“心情不好”的人,要消沉得多。
    麗芙的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女孩消失的方向。
    從那個位置出來,豈不是意味著……她剛才,一直待在小賣部裏麵?
    “那孩子搞什麽鬼……麗芙?”
    “啊、啊?”
    “怎麽辦?在這兒等,還是回去?”
    凱倫的問題讓麗芙陷入了片刻的猶豫。
    但緊接著,小賣部一樓的燈光“啪”地一聲熄滅,二樓隱約傳來輕微的響動。
    她搖了搖頭。
    “回去吧,看來我們來得太晚了。”
    “嘖,好吧。對不起啊,比賽在即,還浪費你寶貴的時間。”
    “沒關係,走吧。”
    正如凱倫所說,魔法對抗賽已近在眼前。
    她必須贏。
    那不僅是為了獎金,更是為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