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隻想嫁給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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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維耶爾山脈,如一頭巨獸的脊背,橫亙在潘海姆與魔域之間。
    它是一座天賜的要塞。
    這裏有吞噬白晝的原始密林,有令地獄犬也望而生畏的萬丈絕壁。
    城牆之上,十二麵分屬騎士團與魔法師團的旗幟獵獵作響,它們是守護人類文明最前線的最後一道屏障。
    在漫長得足以磨滅鋼鐵的歲月中,那些肉體遠比人類強韌的魔族與魔物,也僅僅兩次,得以將利爪踏上牆後的土地。
    第一次,防線崩塌,人類節節敗退,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
    戰火從邊境一路燒到潘海姆首都泰薩倫,甚至蔓延至莫納克首都魯比耶,亡國之災近在眼前。
    第二次,為了掩護已深入敵後、向魔域腹地赫爾澤布進發的英雄,駐守於此的所有騎士、士兵,乃至平民,用自己的血肉築成了新的城牆,直至最後一人倒下。
    自那以後,由霍斯克勞騎士團鎮守的拉維耶爾山脈,再未讓危機越雷池一步。
    然而,近來,一種詭異的病症在士兵間悄然蔓延。
    腹痛、惡心、輕微的腹瀉……前往神殿求助的病患與日俱增。
    維布雷特下令徹查,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頭盤旋。
    他的視線,如鷹隼般銳利,落在書桌上一尊黑沉沉的魔神像上。
    ‘是這東西在作祟?’
    那是一尊造型扭曲的女性雕像,額頭到眼窩處,長滿了猙獰的犄角。
    可無論他如何審視,都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魔力波動。
    區區一尊雕像,斷無可能引發如此大規模的疫病。
    他如此判斷,正欲起身,辦公室的門被叩響,一名部下疾步而入。
    “打擾了,團長。原因……似乎找到了。”
    “講。”
    下令調查尚不足兩日,這份報告來得遠比預想中要快。
    但報告的內容,卻讓空氣驟然凝重。
    “是水。匯入拉維耶爾山脈下遊的地下水,似乎被汙染了。”
    “地下水?”維布雷特眉頭緊鎖,“為何會被汙染?”
    “這個……”
    部下的聲音裏透著一絲遲疑。
    拉維耶爾山脈地勢極高,水源純淨,除非天降酸雨,否則絕難被染指。
    但有一條支脈是例外。
    大戰時期,由“海倫”以魔法開辟,專供山下居民飲用,它繞過主水脈,自成一流。
    那條流經塞納河、環繞森裏爾湖而下的水脈……被汙染了。
    這個事實,瞬間在維布雷特腦中引爆了一個驚人的推斷。
    “難道是……羅歇爾家?”
    “是。剛剛接到漢斯爵士的急報,他們在下遊發現了一塊冰,推測源頭正是森裏爾湖。”
    那座埋葬了無盡魔族屍骨的湖,開始融化了。
    屍毒,正順著水流四散。
    冰融化了。
    這隻指向一件事。
    “她們要動了。方向是哪?”
    “我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
    “確定?”
    “是。信使已快馬加鞭送往王都確認。自羅歇爾家次女在魔法對抗賽中獲勝的親筆信後,王都便再無音訊。”
    要去赫爾澤布?為何偏偏是現在?
    羅歇爾家的冰係魔法,在凜冬時節威力倍增。
    她放棄了最適合施展秘傳魔法的季節,固守冰湖,偏偏等到暖春才有所動作……這太反常了。
    更何況,上次羅歇爾家主不是親口說過,無意融化冰層嗎?
    這意味著,她出現了一個必須動身的理由。
    “立刻聯係神殿,請求派遣淨化用水和祭司支援。”
    “湖裏的魔族屍體……”
    “必須全部打撈。再放任下去,整條水脈都會徹底腐爛。同時,將實情告知沿途居民,讓他們全力配合!”
    部下臉上血色盡失,仿佛天塌地陷。
    一想到即將席卷而來的繁重庶務與民眾的恐慌,他就感到一陣脫力。
    他領命而去,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
    維布雷特重新陷坐回椅中。
    這一次,他的目光仿佛刺破了雲層,越過連綿的山脊,投向那片猩紅的不祥之地——赫爾澤布。
    克莉絲汀·西爾維斯特,若是在這個時節行動,目的地絕不會是那裏。
    不知為何,他有種強烈的直覺。
    她的目標,另有他處。
    ‘不是魔域……難道是……北海?’
    艾登伯裏。
    羅歇爾伯爵家的領地,她的故鄉。
    那座位於潘海姆最北端,被群島簇擁的海上都市,終年都有屋宇般高的巨浪在咆哮。
    ***
    “阿黛拉,一起去用餐嗎?”
    自從知曉阿黛拉曾遭受的孤立後,奧莉薇雅便對她多了一份格外的關照。
    她們年齡相仿,身份相當。
    同為一年級新生,本就有更多的交集。
    但這份殷勤背後,純粹的善意遠多於政治的算計。
    “可以嗎?”
    “當然,跟我來吧。今天我們去市內的餐廳。”
    奧莉薇雅希望阿黛拉能盡快適應學院的生活。
    在她看來,阿黛拉絕非那種缺乏教養,或是舉止粗魯的女孩。
    她使用刀叉的順序精準無誤,總是熟練地從最外側用起。
    餐巾會疊得方方正正,安放在膝頭。
    衣著雖不華麗,卻總是漿洗得幹幹淨淨,身上還帶著一股清淡好聞的皂角香氣。
    她也從不因輕浮的舉動給旁人添麻煩。
    用餐結束,她支付自己那份餐費時,數目分毫不差。
    “阿黛拉?你買那束花做什麽?”
    “吃裏麵的蜜,當甜點。”
    問題在於,她偶爾會做出某些匪夷所思的古怪行徑。
    比如現在,她正捧著剛從餐廳門口賣花女童那兒買來的一束鮮花,準備往嘴裏送。
    奧莉薇雅見狀,魂飛魄散,急忙按住她的手。
    “求你了,阿黛拉!你想吃蜂蜜,我們可以直接去買!下次千萬別這樣了。”
    “好的。”
    帕倫西亞市中心,車水馬龍,擠滿了趁著閑暇出校用餐消遣的貴族子弟。
    兩人穿過熙攘的人群,來到路邊,準備叫一輛馬車。
    很快,一輛空車停下。
    站在她們前方不遠處的幾名男學生,十分自然地朝她們招了招手。
    “同乘一程吧,王女殿下。還有這位……如您手中花朵般嬌豔的小姐。”
    馬車是四人座,奧莉薇雅沒多想,正準備頷首行禮。
    然而,阿黛拉卻注意到那兩名男生落在自己胸前的,毫不掩飾的視線,默默向後退了一步。
    “不要。我不想坐。”
    “呃……?”
    “阿黛拉!?”
    這句毫無貴族辭令修飾的直白拒絕,讓那幾名男生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
    “抱歉,我們不直接回學院,還有別處要去。”
    奧莉薇雅隻得立刻找了個借口,尷尬地將他們打發走。
    “唉。”
    她歎了口氣,和阿黛拉一同坐上了下一輛馬車。
    在顛簸而狹窄的車廂裏,奧莉薇雅望著凝視窗外的阿黛拉,小心翼翼地開口。
    “阿黛拉,剛剛那樣很失禮,最好不要那樣做。你本可以有更委婉的拒絕方式。”
    “對不起。”
    “你為什麽不願上車呢?那本是和同學增進情誼的好機會啊。”
    “我,討厭蠢人。”
    阿黛拉麵無表情地吐出這句話。
    即便是從小在權謀傾軋的王宮中長大,早已學會察言觀色的奧莉薇雅,也完全看不透她的內心。
    不,應該說,是根本無法理解。
    ‘是源於極度的自我厭惡嗎……?’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為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重新擠出笑容,換了個更輕鬆的話題。
    “阿黛拉小姐,你在學院裏,有什麽想實現的目標嗎?”
    “我嗎?結婚。”
    不是秘傳魔法,也不是其他什麽宏大的魔法理想,而是婚事。
    對一個新生而言,這番話未免過於直白,但考慮到羅歇爾家族的背景,卻又顯得理所當然。
    不,正因是羅歇爾家族,奧莉薇雅才必須關注阿黛拉的婚事。
    秘傳魔法,那可不是街邊書店裏兜售的蒙學畫本。
    想將那浩如煙海的知識與艱深晦澀的理論,完整地傳授給後代,幾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偉業。
    這意味著,想要領悟秘傳魔法,天賦與實力缺一不可,通常隻有大公級別的人物才能觸及其門檻。
    縱然有“虎父無犬子”的說法,但在王國曆史上,從未有一位魔法師能成功將秘傳魔法授予自己的子女。
    唯一的例外,便是羅歇爾。
    以血脈為媒介傳承的秘傳魔法,光是聽聞,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當然,根據個體差異,掌握的程度也天差地別……
    但無論如何,阿黛拉的婚姻,其意義絕非尋找一個伴侶那麽簡單。
    兩個龐大家族的結合,僅此一點,就足以撼動整個王國的權力天平。
    若能在此事上助她一臂之力,讓她欠下人情,或是促成她與親王室的家族聯姻……自己的政治根基豈非能更加穩固?
    奧莉薇雅的頭腦,開始飛速運轉。
    “對方必須是伯爵以上的貴族。”
    “原來如此。嗯,這也是當然的呢。‘北海之花’,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覬覦的。”
    “沒錯。我討厭蠢人。”
    “其實我也這麽認為。不過,人各司其職,各安其位罷了。”
    感覺終於找到了共同話題。
    就在奧莉薇雅臉上即將綻開一抹真誠微笑的瞬間。
    “所以,王女殿下。”
    “嗯?”
    “您能讓羅萬老師當上伯爵嗎?”
    哐當——!
    行駛在平坦無痕的磚石路麵上的馬車,毫無征兆地劇烈顛簸了一下。
    ***
    工程,終於結束了。
    即將作為咖啡館開張的二號小賣部,內部裝飾采用了暗紅色的木材,平添了幾分沉靜的格調。
    但整體設計又和老店一脈相承,窗戶開得極大,采光通透,又加裝了許多照明燈,使得空間氛圍並不壓抑。
    反而營造出一種舒適又不失品味的氛圍感,這裏麵多少也摻雜了琳恩那家夥的審美。
    好在,她的眼光還算靠譜,不至於差到讓客人望而卻步。
    “嘿咻!總算弄完了。”
    羅萬將最後一塊招牌掛好,把施工留下的狼藉地麵掃淨、拖淨。
    然後,他從通往吧台的後門繞進來,把清潔工具歸置妥當。
    供水係統檢修完畢,從王都運來的茶葉和咖啡豆也已悉數入庫。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但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眼前。
    “忙完了嗎,老板?這邊要結賬了。”
    那就是,老店的客人,不知為何比平時暴增了數倍,麗芙一個人忙得腳不沾地。
    這還是在她已經熟練掌握了工作流程,效率大增之後的情況。
    這幫家夥,自己成天守在店裏的時候,一個個鬼影都見不到……甚至還有學生在大呼小叫,說現在才知道學校裏還有這麽個地方。
    校規呢?都不讀的嗎?
    “嘖,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招個漂亮的女兼職生來使喚了。”
    收入暴漲固然是好事,但這徹底打亂了他原本讓麗芙去咖啡館,自己守老店的計劃。
    更何況,考慮到新店開業初期人流會更加洶湧,隻靠他們兩個人,絕對會當場癱瘓。
    要不再大膽一點,多招一個人?
    這個念頭不可抑製地冒了出來。
    沒錯。日後終將建立起堪比外賣帝國的福利社帝國的我,怎能為區區一個短期兼職而瞻前顧後,這絕不是支配者該有的氣度。
    可是,真的會有學生願意來咖啡館打工嗎?
    當初招小賣部店員時,可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抱著“實在不行就自己頂上,分時段營業”的覺悟,羅萬又寫了一張招聘啟事貼了出去。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一個用假餌路亞的釣魚佬,不抱任何希望。
    然而,回應,即刻傳來。
    “我來做~”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