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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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峰的傷勢在烈風鏢局得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雖未痊愈,但已能勉強下地行走,隻是內力恢複緩慢,臉色依舊帶著失血後的蒼白。沈硯肩頭的傷好了七七八八,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中,一邊照顧楚峰,一邊反複研究那枚“虎符”和血書,試圖從中找出更多關於“韓姓隊正”的線索,但收獲甚微。
    石河鎮的氣氛卻並未因他們的蟄伏而平靜。鎮上的陌生麵孔明顯增多,有操著外地口音的商旅,有形跡可疑的江湖客,甚至偶爾能看到身著便裝、但舉止間帶著行伍氣息的漢子在街上逡巡。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同不斷積聚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這座邊陲小鎮的上空。
    這日清晨,郭烈大步流星地走進廂房,臉色比往日多了幾分凝重。
    “沈兄弟,楚兄弟可好些了?”他先是慣例問候了一句,不等沈硯回答,便話鋒一轉,“鏢局接了個急鏢,要護送一批藥材去玉門關,委托方是趙將軍府上。”
    “趙將軍?”沈硯心中一動。
    “嗯,玉門關守將,趙擎天趙將軍。”郭烈解釋道,目光掃過沈硯和靠在炕上的楚峰,“這批藥材據說是給邊軍弟兄治傷用的,耽擱不得。路上不太平,近來馬匪鬧得凶。我看二位兄弟身手不凡,楚兄弟雖未痊愈,但押鏢慢行,或許還能活動筋骨,利於恢複。不知二位可否助郭某一臂之力?酬勞方麵,絕不會虧待。”
    他話說得客氣,但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這邀請來得突然,且目標直指玉門關,指向那位可能與鎮西侯舊部有關的守將趙擎天。
    沈硯與楚峰對視一眼。楚峰微微頷首,他傷勢未愈,但傲骨猶在,不願一直受人恩惠,更不願成為累贅。而且,玉門關是西北重鎮,或許能接觸到更多軍方的人,打探到“韓姓隊正”的消息。
    “郭總鏢頭信得過,我們自當盡力。”沈硯應承下來。
    “好!痛快!”郭烈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那笑意並未到達眼底,“一個時辰後出發!葉尋姑娘也一起去吧,路上有個照應。”
    他安排得看似周到,卻透著一種將三人牢牢綁在身邊的掌控感。
    一個時辰後,一支由十數輛騾車、二十餘名鏢師趟子手,以及沈硯三人組成的鏢隊,離開了烈風鏢局,朝著西北方向,那座雄踞於戈壁與群山之間的天下雄關——玉門關迤邐而行。
    郭烈親自押鏢,騎著一匹神駿的黑馬,走在隊伍最前。沈硯和楚峰共乘一輛裝載藥材的騾車,葉尋則騎著馬,不遠不近地跟在車旁。
    出了石河鎮,視野更加開闊,天地間仿佛隻剩下無垠的戈壁、嶙峋的怪石和永遠吹個不停的風沙。陽光熾烈,空氣幹燥,路途顛簸。
    楚峰閉目調息,試圖運轉內力,但每每行至關鍵經脈,便感到一陣滯澀與刺痛,那是趙孟揚指力留下的陰寒後遺症,他眉頭微蹙,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沈硯坐在他身旁,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耳聽八方。他能聽到騾車軲轆壓過碎石的嘎吱聲,鏢師們粗聲粗氣的交談聲,風掠過戈壁的嗚咽聲,以及…葉尋那匹坐騎偶爾不安地打著響鼻,還有她指尖無意識叩擊馬鞍的、極其細微的節奏——那節奏,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不似中原路數。
    他想起那夜在客棧,葉尋與殺手交手時那詭異靈動的身法,以及郭烈昨日看似無意間提起“影閣故人”時,葉尋瞬間繃緊的脊背。
    影閣…夜星河手劄中提到的那個“心存正義”的“影閣故人”,是否就是收養葉尋的人?葉尋在影閣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她接近自己和楚峰,真的隻是為了寒月穀的真相嗎?
    疑問如同藤蔓,悄然滋生。
    傍晚時分,鏢隊在一處背風的土坡下紮營。篝火燃起,驅散著戈壁夜間的寒意。鏢師們圍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大聲說笑,氣氛熱烈。
    郭烈拿著一囊酒和幾塊幹肉走過來,遞給沈硯和楚峰。
    “怎麽樣,楚兄弟,還撐得住嗎?”他關切地問道。
    楚峰接過幹肉,道了聲謝:“無妨,多謝郭總鏢頭掛懷。”
    郭烈在他身邊坐下,灌了口酒,望著跳動的篝火,忽然歎了口氣:“這西北,看著荒涼,卻是多事之地啊。朝廷…嘿,如今的心思,怕是早不在守土安民上了。”
    他這話說得有些突兀,帶著明顯的牢騷和不滿。
    沈硯心中微動,接口道:“郭總鏢頭何出此言?邊關重地,朝廷理應重視才是。”
    “重視?”郭烈嗤笑一聲,壓低聲音,“重視的是怎麽往自己口袋裏撈錢,怎麽排除異己!趙將軍是條漢子,鎮守玉門關十幾年,功勳卓著,可那又怎樣?還不是被京城派來的監軍太監壓得死死的!動不動就是‘靡費糧餉’、‘擁兵自重’的帽子扣下來!這次采購藥材,還是趙夫人變賣了些首飾才湊齊的銀子!這他娘的叫什麽事!”
    他越說越激動,拳頭攥得咯咯響,豹眼中燃燒著憤懣的火焰。
    沈硯和楚峰沉默地聽著。楚峰眉頭緊鎖,他出身正道名門,一向認為朝廷代表秩序與正義,郭烈這番話,無疑衝擊著他的認知。
    沈硯則想得更深。郭烈對朝廷,對監軍的不滿如此明顯,他透露鎮西侯舊事,邀請他們同行,是否意在借助他們這些“外來者”,做些什麽?
    “監軍…”沈硯沉吟道,“可是姓李?”
    郭烈猛地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化為更深的了然:“沈兄弟果然不是尋常人。不錯,正是那個沒卵子的閹貨,李蓮英!”
    果然是他!沈硯心中冷笑。這李蓮英是當今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振的幹兒子,權勢滔天,是構陷父親靖淮王的急先鋒之一!他竟然被派來了西北做監軍?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是為了繼續清洗鎮西侯的殘餘勢力,還是…另有所圖?
    “看來,趙將軍的日子,確實不好過。”沈硯淡淡說了一句,不再多言。
    郭烈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兄弟是明白人。到了玉門關,有機會,老子帶你們去見見趙將軍,那可是條真漢子!”
    他不再多說,起身又去招呼其他鏢師。
    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楚峰凝重的臉龐和沈硯深邃的眼眸。
    “朝廷…竟已糜爛至此了嗎?”楚峰低聲喃喃,像是在問沈硯,又像是在問自己。
    沈硯沒有回答,隻是望著玉門關的方向。那座雄關之下,隱藏著邊軍將領的無奈,監軍太監的跋扈,鎮西侯舊部的秘密,以及…可能與父親冤案相關的線索。
    這趟鏢,注定不會平靜。
    夜風中,似乎傳來了遠方狼群的嗥叫,與這暗流湧動的戈壁,遙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