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白龍詭影
字數:5112 加入書籤
離開玉門關的庇護,戈壁的嚴酷便以最直接的方式撲麵而來。日頭毒辣,將沙礫烤得滾燙,熱浪扭曲著視線,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燃燒。風是幹熱的,卷著粗糙的沙粒,無孔不入,嗆得人呼吸困難。腳下是鬆軟的流沙和鋒利的碎石,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郭烈作為向導,走在隊伍最前,憑借著多年行走西北的經驗和對韓文書所給路徑的記憶,小心翼翼地辨認著方向。他臉色凝重,不敢有絲毫大意,因為誰都知道,在這片被稱為“白龍堆”的雅丹地貌區,一步踏錯,便可能被流沙吞噬,或者迷失在如同迷宮般的風蝕土林之中。
沈硯和楚峰並肩而行。楚峰雖然傷勢未愈,內力不暢,但意誌堅韌,始終保持著警惕。沈硯則將更多注意力放在觀察環境上,他手中拿著一個簡陋的羅盤,不時抬頭望望天空,又低頭看看手中一張他根據記憶粗略繪製的、標注了幾個關鍵節點的星圖簡稿。越是深入,他越是能感覺到,這白龍堆的地勢走向,與星圖指示的那種無形“脈絡”隱隱呼應。
葉尋依舊沉默,她騎在駱駝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那些千奇百怪、被風沙雕琢成各種詭異形狀的土丘和石柱。她的“冷月心法”在這裏似乎受到了一種無形力量的幹擾,感知範圍被壓縮,但那種對危險的本能直覺卻變得更加敏銳。
鏢師們牽著駱駝,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麵,氣氛壓抑,沒人說話,隻有駝鈴在死寂的戈壁中發出單調而令人心慌的叮當聲。
第一天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夜晚,他們在一處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開的岩石下紮營。戈壁的夜晚寒冷刺骨,與白天的酷熱形成鮮明對比。篝火燃起,卻驅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彌漫在空氣中的未知恐懼。
第二天,情況開始變得棘手。按照韓文書描述的路徑,他們應該找到一條幹涸的古河床作為參照,但眼前出現的河床卻有三四條,縱橫交錯,都被流沙掩埋了大半,根本無法分辨哪一條才是正確的。
“他娘的!這鬼地方,地圖根本不管用!”一名年輕的鏢師忍不住咒罵出聲,聲音在空曠的雅丹群裏引起陣陣回響,更添詭異。
郭烈臉色難看,下馬仔細勘察著幾條河床的走向和兩岸風蝕痕跡的差異,試圖找出蛛絲馬跡。
沈硯走到他身邊,蹲下身,抓起一把河床邊緣的沙土,在指尖撚了撚,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郭總鏢頭,看這裏。”沈硯指向其中一條河床邊幾塊不起眼的、顏色略深於周圍沙土的卵石,“這些石頭被水流衝刷的痕跡更圓滑,而且帶著一絲極淡的…水汽殘留。雖然微弱,但與其他幾條完全不同。”
郭烈湊過去仔細查看,眼中露出驚訝之色:“沈兄弟,好眼力!這你都能看出來?”
沈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語氣平靜:“久病成醫,常年與草藥礦物打交道,對土石氣息敏感些罷了。”他沒有提及星圖的指引,那條正確的河床走向,恰好與他星圖簡稿上一個微弱的能量標記點方向一致。
隊伍沿著沈硯指出的河床繼續前行。然而,沒走多遠,前方探路的斥候突然發出驚恐的呼喊,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
“流沙!前麵是流沙坑!老張…老張掉進去了!”
眾人臉色大變,急忙衝上前。隻見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沙地,此刻卻如同活物般蠕動,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形成,一名鏢師大半個身子已經陷了進去,正徒勞地掙紮著,發出絕望的嗚咽,他越是掙紮,下沉的速度越快!
“別動!扔掉所有負重!趴下!擴大接觸麵積!”沈硯急聲喝道,同時解下自己駱駝上的繩索,迅速打了個活結。
那鏢師早已嚇傻了,根本聽不進命令。眼看流沙就要沒過他的胸口!
就在這時,一道青影閃過!是楚峰!他雖內力不濟,但身手仍在,眼見同袍危在旦夕,俠義心起,不顧自身傷勢,猛地撲到流沙邊緣,將手中長劍連鞘狠狠插入流沙中,堪堪擋在那鏢師身前,延緩了他下沉的趨勢,同時一把抓住對方胡亂揮舞的手臂!
“抓緊!”楚峰低吼,額角青筋暴起,重傷未愈的身體承受著巨大的拉力,讓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沈硯的繩索也在這一刻拋出,精準地套住了那名鏢師的腋下。郭烈和幾名鏢師立刻上前,合力拉動繩索。
“噗嗤”一聲,如同拔蘿卜般,那名鏢師被硬生生從流沙中拽了出來,渾身沾滿粘稠的沙漿,癱在地上,如同爛泥,隻剩下喘氣的力氣。
楚峰也因為用力過猛,牽動內傷,喉頭一甜,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但他強忍著沒有出聲,隻是拄著劍鞘,微微喘息。
眾人看著那片緩緩恢複“平靜”的流沙坑,心有餘悸。在這片死亡之海,大自然才是最可怕的殺手。
經過這番折騰,隊伍士氣有些低落。郭烈清點人數,確認再無損失,決定原地休息,等那名受驚的鏢師緩過氣再走。
沈硯走到楚峰身邊,遞過水囊和一顆固本培元的藥丸:“楚兄,沒事吧?”
楚峰接過藥丸服下,搖了搖頭,抹去嘴角的血跡,目光卻更加堅定:“無妨。沈兄,方才多虧你反應及時。”
沈硯看著楚峰眼中那不容動搖的俠義之光,心中微動。這位浩然劍派的長老,或許在某些方麵過於耿直,但其心性,確實令人敬佩。
休息期間,沈硯獨自走到一旁,再次展開那幅星圖簡稿,對照著周圍的地形。流沙坑的出現,並非偶然,在星圖上,那裏恰好是一個能量流轉的“淤塞”或“斷層”點。這讓他更加確信,星圖與這白龍堆的地勢存在著某種內在聯係。
突然,他的目光被遠處一座造型奇特的雅丹土丘吸引。那土丘頂部,似乎有一些並非自然形成的、規則的壘石痕跡!
他正要仔細觀看,耳朵卻捕捉到一陣極其輕微、不同於風聲的“沙沙”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沙地下快速穿行!
“小心地下!”沈硯猛地厲聲示警!
幾乎在他出聲的同時——
“噗!噗!噗!”
數十道黑影從他們周圍的沙地中猛地竄出!速度快得驚人!那是一種形似蜥蜴,卻通體覆蓋著暗黃色鱗甲,尾巴帶著尖銳骨刺的怪異生物!它們眼睛赤紅,口中發出“嘶嘶”的怪響,如同潮水般朝著隊伍撲來!
“是沙虺!有毒!別被它們咬到或刺中!”郭烈臉色劇變,大聲提醒,揮舞砍刀將兩隻撲到近前的沙虺劈飛!
鏢師們慌忙應戰,刀劍揮舞,與這些神出鬼沒的毒物戰成一團。沙虺數量極多,而且極其靈活,在沙地上竄行如飛,不時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發動襲擊,幾名鏢師瞬間便被咬中或刺傷,傷口迅速腫脹發黑,發出痛苦的慘叫。
楚峰長劍出鞘,劍光閃動,雖內力不濟,但劍法精妙,依舊將靠近的沙虺一一挑飛斬斷。葉尋身影飄忽,短刃如同毒蛇吐信,專攻沙虺的眼睛和相對柔軟的腹部,效率極高。
沈硯沒有加入混戰,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戰場,很快發現這些沙虺的攻擊並非毫無章法,它們似乎受到某種統一的指揮,主要攻擊那些攜帶物資的駱駝和試圖結陣的鏢師!
他猛地抬頭,望向那座有壘石痕跡的土丘!隻見丘頂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幾道身披土黃色鬥篷、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身影!他們手中拿著一種奇怪的、如同笛子般的骨器,放在嘴邊,發出一種人耳幾乎聽不見,卻能讓沙虺躁動攻擊的奇異音律!
是沙民!這片死亡之地的原住民!他們在操控這些沙虺!
“擒賊先擒王!土丘上有人!”沈硯指向那座土丘,對郭烈和楚峰喝道。
郭烈聞言,怒吼一聲,如同發狂的犀牛,揮舞砍刀強行衝開沙虺的包圍,朝著土丘猛衝過去!楚峰也強提一口氣,劍光開道,緊隨其後!
沙民見行蹤暴露,笛聲陡然變得尖銳急促!更多的沙虺從沙地下鑽出,瘋狂地阻攔郭烈和楚峰!
眼看兩人衝鋒受阻,沈硯眼神一冷,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皮囊,裏麵是他用多種刺激性草藥和礦物調配的驅蟲粉。他看準風向,運足力氣,將皮囊中的粉末朝著土丘方向猛地揚出!
淡黃色的粉末隨風飄散,籠罩向土丘和部分沙虺。那些沙虺一接觸到粉末,頓時如同被烈火灼燒般,發出淒厲的嘶叫,紛紛後退,陣型大亂!土丘上的沙民也被粉末波及,咳嗽不止,笛聲瞬間走調中斷!
趁此機會,郭烈和楚峰終於衝破阻攔,躍上了土丘!
土丘上的沙民見勢不妙,其中一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呼哨,剩餘幾人立刻收起骨笛,身形如同狸貓般,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錯綜複雜的雅丹地貌深處,隻留下幾枚造型古樸、刻著星辰圖案的骨片。
隨著沙民退走,失去了指揮的沙虺也很快鑽回沙地,消失不見。
戰鬥來得突然,去得也快。戰場上隻留下幾具沙虺的屍體和幾名中毒受傷、痛苦**的鏢師。
郭烈和楚峰從土丘上下來,臉色都不太好看。楚峰更是因為再次強行運功,內傷加劇,被沈硯強行按著坐下調息。
沈硯撿起沙民遺落的一枚骨片,觸手冰涼,上麵的星辰圖案與他手中的星圖,以及寒月穀的紋飾,都有著某種神似的韻味。
他走到那名受傷最重的鏢師身邊,檢查他的傷口。毒素猛烈,傷口周圍已經烏黑潰爛。沈硯立刻取出銀針和解毒藥,為其施救。
忙活了好一陣,才將幾名傷者的毒性暫時壓製住。
郭烈清點著損失,臉色鐵青:“又折了三個弟兄!這鬼地方!”
沈硯站起身,望著沙民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枚星辰骨片,眼中光芒閃爍。
“郭總鏢頭,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他緩緩道,“這些沙民,恐怕就是我們要找的,‘星隕之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