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皇子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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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的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將鬼市的喧囂與渾濁隔絕在外。室內光線昏暗,隻點著一盞豆大的油燈,燈影搖曳,將坐在桌後的那人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那人並未遮掩麵容,約莫二十七八年紀,麵容俊雅,穿著一身看似普通、實則用料極佳的月白色錦袍,手指修長,正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他抬眼看向葉尋,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清亮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不是影閣的人。
葉尋心中警鈴大作,袖中短刃已悄然滑入掌心,身體微微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雌豹。她刻意改變的沙啞嗓音帶著冷意:“閣下是誰?為何用此標記引我前來?”
那年輕公子微微一笑,聲音溫潤,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度:“姑娘不必緊張,在下並無惡意。隻是聽聞西北有俠士,身負星圖之秘,勇破龍脈之局,心生敬佩,特來一見。”他目光掃過葉尋雖然遮掩卻難掩清麗輪廓的臉龐,以及她下意識護住的、藏著月光石吊墜的胸口,“尤其是這位…身負寒月穀傳承的姑娘。”
他竟一口道破了她的來曆!
葉尋眼神瞬間冰寒如刀,殺意彌漫:“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姓睿,行二。”年輕公子從容不迫,輕輕放下玉佩,“姑娘可以叫我‘睿公子’。”
睿?二公子?葉尋心思電轉,瞬間聯想到郭烈偶爾提及的朝堂格局——皇帝膝下皇子,二皇子簫景!他竟然親自到了這潼關?還找到了自己?
“原來是睿公子。”葉尋壓下心中驚濤,語氣依舊冰冷,“公子身份尊貴,何必來這汙穢之地,與我等江湖草莽糾纏?”
“江湖草莽?”簫景輕笑搖頭,站起身,踱步到油燈旁,昏黃的光線將他側臉勾勒得愈發深邃,“能引動龍脈,驚退監軍,讓龐太師那老狐狸都坐立不安的‘草莽’,可是比朝堂上許多袞袞諸公,要有趣得多,也…有用得多。”
他轉過身,目光直視葉尋:“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李蓮英在西北所為,絕非父皇本意,乃是龐吉一黨為篡權奪位,行險一搏。他們覬覦龍脈之力,欲行‘貪狼吞星’之逆舉,此事,我已知曉。”
他竟連“貪狼吞星陣”都知道!葉尋心中再震,對這位二皇子的能量有了新的評估。
“姑娘與你的同伴,如今已成龐吉的眼中釘,肉中刺。離了西北,這中原之地,看似廣闊,實則處處皆可能是你們的葬身之所。”簫景語氣平和,卻字字敲打在葉尋心頭,“李蓮英的追殺令已發往各州府,江湖上關於‘星圖秘寶’的懸賞更是能讓無數亡命徒瘋狂。你們,還能躲多久?”
葉尋沉默。她知道簫景說的是事實。離開白龍堆,隻是暫時脫離了最直接的死亡威脅,但更大的羅網正在收緊。
“公子意欲何為?”葉尋沉聲問道。
“合作。”簫景吐出兩個字,清晰而有力,“我給你們提供庇護,動用我的力量,助你們擺脫眼下困局,查清星圖與龍脈的真相,甚至…為靖淮王,為寒月穀,討還一個公道。”
“條件?”葉尋不為所動。
“很簡單。”簫景走近一步,目光灼灼,“在我需要的時候,站在我這一邊,助我…扳倒龐吉一黨。”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政治目的,將爭奪儲位、清除權臣的野心赤裸裸地擺了出來。
葉尋心中冷笑,果然如此。皇權爭鬥,與江湖仇殺並無本質區別,隻是更加殘酷和虛偽。
“公子憑什麽認為,我們能幫到你?又憑什麽讓我們相信你?”葉尋反問,“據我所知,朝廷之中,並無是非,隻有利益。”
簫景對她的尖銳並不意外,反而欣賞地點了點頭:“問得好。第一,憑你們掌握著龐吉陰謀的關鍵證據——星圖與龍脈的關聯,以及李蓮英西北之行的真實目的。這在朝堂之上,便是最鋒利的武器。第二,憑你們的身手和膽識,尤其是那位楚峰楚少俠,浩然劍派年輕一代的翹楚,若能得他相助,於我如虎添翼。”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誠懇:“至於信任…我知道空口無憑。但至少,我與龐吉並非一路人。他若得勢,這天下,包括你們江湖,都將永無寧日。而我,所求不過是一個撥亂反正的機會。我們可以訂立盟約,各取所需。”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玄鐵令牌,上麵刻著一個“睿”字,遞給葉尋:“這是我的信物。持此令牌,可在我的勢力範圍內得到幫助。姑娘可以考慮,但我希望不會太久。畢竟,追兵…或許已經到了潼關城外。”
葉尋看著那枚冰冷的令牌,沒有立刻去接。她腦海中飛速權衡著利弊。與虎謀皮,風險極大。這位二皇子看似坦誠,但皇室中人的心思,誰能猜透?但若不借助他的力量,以他們現在的情況,恐怕真的寸步難行,更別提查明真相,為祖父和寒月穀複仇了。
“此事,非我一人能決斷。”葉尋最終開口,聲音依舊清冷,“我需要與同伴商議。”
“理應如此。”簫景微微一笑,將令牌放在桌上,“我在城東‘悅來客棧’天字甲號房靜候佳音。不過,提醒姑娘一句,潼關的水,比你們想的要深。四海商會…也未必如表麵那般簡單。”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葉尋一眼,不再多言,轉身優雅地離開了石室,仿佛隻是來赴一場尋常的茶會。
葉尋站在原地,看著桌上那枚玄鐵令牌,又看了看那盞搖曳的油燈,心中波瀾起伏。簫景的出現,像是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也帶來了新的、更加複雜的變數。
她收起令牌,深吸一口氣,壓下紛亂的思緒,迅速離開了這間危險的聯絡點。
當她回到四海商會那間僻靜的後院時,發現楚峰已經醒轉,正靠在炕上,由郭烈喂著稀粥。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恢複了些許神采。
見葉尋回來,楚峰立刻投來詢問的目光。
葉尋關緊房門,將鬼市所見,尤其是與二皇子簫景的會麵,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二皇子簫景?!”郭烈聞言,獨眼瞪得溜圓,差點打翻手裏的粥碗,“他…他竟然到了潼關?還要跟我們合作?”
楚峰眉頭緊鎖,沉吟不語。他出身名門正派,對朝堂之事本能地排斥,更深知其中險惡。
“他說的…未必是假。”楚峰緩緩開口,聲音依舊虛弱,“龐吉勢大,若真讓其借助龍脈之力…後果不堪設想。與二皇子合作,或許是眼下…唯一的出路。”他看向葉尋,“但他可信嗎?”
葉尋搖了搖頭:“不知。但他至少是目前唯一明確表示反對龐吉,且有實力提供庇護的人。”她拿出那枚玄鐵令牌,“他給了我們選擇的機會。”
郭烈撓了撓頭,煩躁地道:“他娘的!這都什麽事兒!江湖廝殺老子不怕,可這摻和進皇子爭位…一個不好,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房間裏陷入沉默。油燈劈啪作響,映照著三張凝重而疲憊的臉。
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馬掌櫃刻意拔高的聲音:“幾位官爺,這裏麵住的真是小號的老主顧,河西來的商隊,身份清白…”
緊接著,一個倨傲冰冷的聲音響起:“少廢話!奉監軍李公公手諭,搜查西北逃犯!給老子滾開!”
追兵,果然到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
屋內的三人臉色驟變。
楚峰猛地握緊了拳,眼中閃過決絕。
葉尋將短刃握在手中,看向楚峰和郭烈。
是戰,是逃,還是…接受那位“睿公子”拋來的,不知是救命稻草,還是致命陷阱的橄欖枝?
抉擇的時刻,被迫提前到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