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劍痕嫁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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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刀王府,此刻已不再是賀壽的喜慶之地,而是化作了一片肅殺的靈堂與公堂的結合體。
    朱漆大門洞開,門前懸掛的白燈籠在風中淒惶搖曳。府內庭院深深,卻擠滿了來自各門各派的江湖人士,人人麵帶悲憤或凝重,低聲議論著,目光不時瞥向府邸深處。
    沈硯、楚峰、葉尋三人來到府前,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無數道目光如同實質般投射過來,帶著審視、懷疑、乃至毫不掩飾的敵意,盡數聚焦在楚峰身上。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仿佛要將人擠壓得喘不過氣。
    “楚峰!他還敢來!”
    “浩然劍派必須給個交代!”
    “吳長老不能白死!”
    人群中響起幾聲壓抑不住的怒喝。
    楚峰麵色沉靜,腰背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屹立的青鬆,對周遭的議論與敵意恍若未聞。他目光平視前方,朗聲道:“浩然劍派楚峰,前來吊唁吳長老,並懇請查驗現場,以證清白!”
    聲音清越,蘊含內力,清晰地壓過了現場的嘈雜,傳入府內。
    片刻,一位身著錦袍、麵色沉痛、腰間佩著一柄金絲纏柄大刀的老者在一眾家丁和江湖名宿的簇擁下走了出來,正是此間主人,“金刀”王擎。他目光複雜地看向楚峰,抱拳沉聲道:“楚長老肯來,王某感激。隻是眼下情形……還請楚長老體諒。”
    他側身讓開道路,意思很明顯,可以進去,但必須在眾人監視之下。
    楚峰微微頷首,率先邁步而入。沈硯與葉尋緊隨其後,立刻感受到四麵八方投射來的、更加銳利如刀的目光。
    靈堂設在正廳,吳長風的棺槨停放在中央,丐幫弟子披麻戴孝,跪倒一片,悲聲不絕。而在靈堂一側的偏廳,則被臨時當作了議事的場所,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和丐幫的幾位八袋長老麵色鐵青地坐在那裏。
    楚峰先至靈前,鄭重上了三炷香,深深三揖。禮數周全,無可指摘。然而,他這番舉動並未能平息多少敵意,反而讓一些性急之人認為他是惺惺作態。
    上香完畢,楚峰轉向那幾位主事之人,再次提出:“晚輩懇請查驗吳長老遇害之處。”
    丐幫一位姓洪的八袋長老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視楚峰:“楚峰!現場留有你浩然劍法的獨門劍痕,鐵證如山!你還想玩什麽花樣?!”
    “洪長老息怒。”一位來自少林寺的慧明禪師雙手合十,緩聲道,“既然楚施主堅持,讓他一看也無妨。是非曲直,總要讓人心服口服。”
    王擎也在一旁勸解。最終,在幾位宿老的默許和王擎的引領下,楚峰、沈硯、葉尋得以進入後院吳長風遇害的那間書房。
    書房內陳設雅致,但此刻卻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地麵經過清理,但仍能看出搏鬥的痕跡。最引人注目的,是牆壁上那道清晰的劍痕——長約三尺,深逾寸許,邊緣整齊,切口平滑,一股剛猛淩厲、正氣凜然的劍意似乎仍殘留其上,經久不散!
    這劍意,這發力方式,這切入的角度……與浩然劍法中的殺招“正氣長存”幾乎一模一樣!
    楚峰在看到那劍痕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臉色變得蒼白。他可以肯定,這絕非他或他任何一位已知的同門所為,但這模仿……太像了!像到連他自己在一瞬間都產生了恍惚!
    “看清楚了嗎?楚長老!”洪長老跟了進來,聲音冰冷,“這天下,除了你浩然劍派,還有誰能留下如此純粹剛正的浩然劍意?還有誰能將‘正氣長存’使得如此淋漓盡致?!”
    周圍的質疑聲、指責聲如同潮水般湧來。
    “若非你親自出手,便是你浩然劍派出了敗類!”
    “交出凶手!否則此事沒完!”
    “浩然劍派必須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
    楚峰緊握著雙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一生磊落,視師門清譽勝過性命,如今卻要承受這莫須有的汙名,百口莫辯。巨大的壓力與屈辱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沈硯。沈硯正蹲在那道劍痕前,眉頭緊鎖,看得極其專注,手指甚至虛空中比劃著,似乎在模擬著什麽。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與怒火,混合著連日來對沈硯隱瞞身份的不信任,在這一刻猛地衝垮了楚峰的理智。
    他猛地轉過頭,目光如冷電般射向沈硯,聲音因壓抑著極致的情緒而微微顫抖:
    “沈硯!你看得如此仔細,是不是又在用你鎮武司密探的那套本事,在尋找為我‘脫罪’的‘證據’?!”
    此言一出,滿場皆寂!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沈硯。鎮武司密探?這個一直跟在楚峰身邊的青衫大夫,竟然是朝廷鷹犬?!
    沈硯的身體猛地一僵,緩緩站起身,看向楚峰。他看到了楚峰眼中那被逼到絕境的痛苦、憤怒,以及……一絲對自己的不信任與遷怒。
    葉尋也震驚地看向楚峰,又看向沈硯,清冷的眸子裏充滿了擔憂。
    “楚兄……”沈硯開口,聲音幹澀。
    “別叫我楚兄!”楚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尖銳,“這一路走來,你處處隱瞞!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你說查李宗元,趙乾就死了!如今我剛陷入困境,你就迫不及待地展現你的‘專業’!你到底想幹什麽?!是不是你,或者說你背後還有誰,在利用我,利用這件事,達成你們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你把我們所有人都拖進了這渾水之中?!”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沈硯心上,也砸在兩人之間那本就出現裂痕的信任之上。
    沈硯看著眼前這個幾乎陌生的、被憤怒與猜忌吞噬的楚峰,所有解釋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裏。他知道,此刻任何辯解,在楚峰和周圍所有人聽來,都隻會是蒼白的掩飾。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了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與冰涼。
    偏廳之內,落針可聞。隻有楚峰粗重的喘息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針對“朝廷鷹犬”的驚疑與更加不善的議論聲。
    信任,在這一刻,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