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對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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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母強忍心中不安,將韶音帶回來的東西一一藏好。
    正這當口,管家老陳從外頭回來了。
    乳母去開門,管家老陳著急道:“我去酒樓找了,隻有一個小廝遞話出來,說音音今天一早逃出去了,可我四下找了,都不見人!”
    “我方才去官府看了,今日也無人報官,音音從酒樓逃出,沒回家,又沒去報官,她能去哪裏呢?”
    管家老陳年事已高,慌忙之中也沒看到屋裏的許韶音。
    乳母趕忙道:“音音回來了!”
    她簡短交代事情:“受了些傷,但是沒被欺負,是飛月樓的小姐妹幫她逃出來的。”
    管家老陳連忙快走幾步,穿過院子,就見到正從屋裏往外走的許韶音。
    許韶音剛換過衣服,此刻拎著裙角,嫣然笑道:“陳管家,我回來了。”
    老陳兩行老淚落下:“多謝老爺夫人保佑!多謝老爺夫人保佑!”
    如果說乳母是韶音的半個臉,那管家老陳就是韶音的半個爺爺。
    從韶音的爺爺輩開始,管家老陳就在府裏當差了。
    如今雖然子孫已經脫了奴籍,另立門戶,他可以回去當個閑散老翁,但因著韶音爹娘已逝,他還是堅持留在府裏。
    一邊照看府裏的大小事,一邊也照顧著韶音。
    確認過韶音隻是些許外傷,並沒有遭人欺負之後,管家老陳也鬆了口氣。
    許韶音將山莊的事又對管家老陳講了一遍,果不其然,老陳的反應跟乳母一模一樣。
    “孩子,世上沒有白來的好事,這便宜咱們不能占……”
    許韶音搖頭:“陳管家,這不是白來的好事,我不是說過那位林娘子提點我許多嗎?”
    許韶音正色道:“林娘子跟我說,每個人來山莊,都是有緣故的。”
    “我想起來我去山莊之前,對著河水發誓了,我說我一定不能任由那些惡人繼續作惡,殘害無辜女子,飛月樓的姐妹們一直在被欺壓,我不想她們也落入與我相同的境地……”
    許韶音眼中帶淚:“莊主姐姐說了,自助者天助之,是因為我先有了自強的想法,才會遇到她。”
    “莊主姐姐雖然不肯說她是神仙,但林娘子跟我說,莊主就是神仙……她幫我們,便是想讓我們自強自立,改變這不公和困境!”
    乳母和管家看著自幼養大的小姐說出這番話,心頭也是一顫。
    是啊,小姐從來就不是外表看著的那樣柔弱,她一個孤女,能在父母過世之後,變賣家產,還清債務,為爹娘正名,守住老宅……
    樁樁件件,都是小姐自強自立的映照啊!
    頭發花白的管家老陳忽然欣慰地笑了,他轉頭看向乳母:“銀君,小姐大了,我們也可放心了。”
    乳母眼中也有淚光:“小姐,我們聽你的!你說怎麽做,我們就怎麽做。”
    ……
    許韶音當天就報了官,將自己的傷勢一一呈驗。
    驗傷的仵作娘子十分驚歎韶音的果決:“我所遇見遭受虐打之後,立時來報官的,你是第一個!”
    仵作娘子三十多歲,十分的麻利幹練,很快就將傷情驗明。
    大雍朝律法森嚴,便是飛月樓的掌櫃和富商,也隻能以壓迫欺騙誘導的方式讓舞姬歌姬們淪落,不得用強。
    以往官府也收到過報案,隻可惜不是人人都有勇氣站出來指證,將傷情展露在大家麵前。
    許韶音是第一個。
    她站在官府公堂之中,隻穿著中衣,披著外裳。
    前麵,是知縣大人和縣衙的師爺、錄事,兩旁,是訟師仵作衙役和被帶來的飛月樓掌櫃、富商、舞姬姐妹、跑堂小廝等人。
    後方,則是許許多多前來聽訟的百姓,他們擠在門口,話語並不好聽,嘈雜聲中,有歎息同情,也有辱罵嫌惡。
    但許韶音站在堂上,不卑不亢,不為所動。
    他們太小看她了。
    當年父母雙亡,年幼的她帶著乳母和管家下人四處求告,終於在親族和父母摯友的幫助下,查明父母死因,將凶手繩之以法。
    那時候就有很多人說過,她看著柔弱,卻一身反骨。
    哪有小小女子,年幼單薄,竟敢上公堂告狀的!
    可她就是要做!
    若是不做,爹娘身上的冤屈一輩子都洗刷不清,世人隻會說她爹娘利欲熏心、攜款潛逃。
    她做了,爹娘的清白才得以水落石出。
    原來,他們帶著那麽多人的錢財外出做生意,沒有卷錢逃跑,而是出錢的人走漏了風聲,引起匪盜歹心,謀財害命。
    爹娘的屍骨沉在運河裏,打撈不上來,但爹娘的清白,從此分明了。
    她也不是那個“被攜款潛逃的父母拋下當誘餌”的不值錢的丫頭。
    她證明了,她是父母疼愛的女兒,父母直到死的那刻,都是惦記著她的。
    父母的冤屈洗刷之後,小小的韶音還要麵對債主的追償。
    匪盜被捕殺頭,可被他們擄去的錢財卻沒有還回。
    債主們不提是誰走漏了風聲,也不提此事起於匪盜,並非許家夫婦之過,他們隻認錢財。
    “錢財是你爹娘拿走的,如今就該你來還!”
    年幼的許韶音要麵對這一切,她沒有責怪那些要錢的人,爹娘清白,但債主也無錯。
    所以她將家產變賣,償還債務。
    隻可惜到最後還是欠缺不少,一度要賣掉老宅。
    管家老陳說:“賣了就賣了,小姐你往後就跟隨我去鄉間居住,權當是我孫女。”
    乳母也說:“也可跟我回去,雖我家貧,但有我一口飯吃,便有小姐你的一口。”
    但許韶音拒絕了。
    爹娘已經死了,家產也都沒了,隻有這座宅子,是她和爹娘的回憶。
    爹娘出門前,娘親連夜給她繡了新的肚兜,爹爹說此番一定給她帶回一張想要的胡琴……
    她沒辦法拋下這處宅子。
    最終,選擇去風月樓當舞姬。
    賣藝不賣身,過得比尋常人辛苦許多,但也因為容貌舞姿出眾,僥幸得了些賞錢,慢慢的,將剩下的債務一一還上。
    ……
    那樣的困難都沒打倒她,何況眼前這點小事。
    許韶音就那樣柔柔弱弱,又堂堂正正地站在公堂上。
    世人的憐憫和譏諷都不會改變她,隻會化作日月風雨,照亮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