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鏡中空間,宋代修複師的殘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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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光手電的光柱在秘道石壁上犁過,林淺的瞳孔驟然收縮——牆根處那道若隱若現的銀灰色凹槽,正是父親筆記裏用紅筆圈住的“萬箭陣”觸發點,旁注著八個字:“箭隨紋走,逆紋而停”。她幾乎是本能地將掌心的護閣符按了上去,符身暖玉般的紋路與石壁暗紋瞬間咬合,“哢嗒”一聲輕響,原本凸起的石筍猛地下沉。就在這刹那,七八支青銅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擦過傅沉舟的肩胛,“篤篤篤”釘進對麵石壁,箭尾裹著的羽毛還在劇烈震顫,箭尖泛著森冷的寒光。
    “差點把命交代在這兒。”傅沉舟抹掉額角驚出的冷汗,大手一撈就將林淺往身後按,掌心的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護佑,“你祖父這機關是真狠,差半寸就成刺蝟了。”他的指尖剛觸到林淺腕間的皮膚,兩人都驀地一頓——秘道裏潮濕的氣流似乎在這一刻凝滯,彼此相觸的地方像通了微弱的電流,那種熟悉感絕非錯覺,仿佛千百年前,他們就曾這樣背靠背躲過致命危險。
    林淺輕輕掙開他的手,指尖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心跳亂了半拍:“筆記說前麵是流沙坑,護閣符發燙的方向就是安全路。”她低頭看掌心的符牌,原本溫吞的暖意此刻燙得像小太陽,正朝著秘道深處的黑暗灼灼發熱,“顧明修肯定在前麵,他要的是九竅鏡,不會輕易走。”
    深一腳淺一腳再走五十米,秘道突然像被巨斧劈開,拓出一間丈許見方的石室。石台上的身影聽到動靜猛地回頭,刀疤從眉骨斜劈到下頜,在手電光下像條扭曲的蜈蚣——正是逃獄的顧明修,他身上的囚服被撕成短褂,露出胳膊上猙獰的紋身,手裏的撬棍“哐當”砸在石板上,火星濺起時,他的眼神比餓狼還凶:“小丫頭片子,追命追到陰溝裏來了?”
    他腳邊的黑布包裹被踢得散開,第二塊青銅鏡殘片滾到林淺腳邊,邊緣沾著的濕泥還帶著地氣,顯然剛從土裏刨出來。顧明修彎腰撿起殘片,指腹狠狠摩挲著上麵的雲雷紋:“沒想到吧?這‘秘道鑰’藏在藏經閣地基下三米深的地方,要不是你那死鬼爹的筆記畫了地圖,我還真得費點功夫。”他獰笑起來,刀疤扯得臉皮發皺,“等我湊齊三塊殘片,九竅鏡就是我的了!”
    傅沉舟瞬間擋在林淺身前,登山包的拉鏈“刺啦”拉開,一根銀色伸縮棍被他握在手裏,“啪”地彈開:“顧明修,逃獄、走私文物、盜掘國家秘寶,三條罪足夠你把牢底坐穿!現在束手就擒,還能少判幾年!”
    “坐牢?”顧明修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在石室裏撞出刺耳的回音,“等我拿到九竅鏡,掌控了那些皇家窖藏,整個文物界都得跪舔我!到時候我買通法官,讓你們倆去陪你那死爹!”他突然暴起,撬棍帶著風聲砸向傅沉舟的天靈蓋,“給老子滾開!”
    傅沉舟足尖一點側身避開,伸縮棍像道銀蛇,精準砸在顧明修的腕骨上,“哢嚓”一聲脆響,撬棍脫手飛出,重重砸在石壁上。林淺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空隙撲上去,指尖剛觸到殘片的溫涼,就被顧明修反手扣住胳膊——他的指節像鐵鉗,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肉裏,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拉扯間,林淺口袋裏的第一塊殘片滑落,與顧明修手裏的殘片在空中相撞,“當”的一聲脆響,像千年古鍾被敲響。
    兩道熾烈的金光從殘片上爆發,瞬間吞噬了整個石室,林淺隻覺得眼前一白,身體像被卷入急速旋轉的漩渦,耳邊傅沉舟的呼喊、顧明修的怒罵都變得遙遠而模糊。等她勉強站穩腳跟,鼻尖先嗅到了鬆煙墨混著朱砂的香氣——眼前哪裏還是陰冷的秘道,分明是一間窗明幾淨的宋代修複室,窗外飛簷翹角的古刹正沐著晨光,簷角銅鈴“叮鈴”作響,清脆得像浸了泉水。
    “清硯,九竅鏡的雲雷紋又裂了,你快來看看。”一個穿青色襴衫的年輕男子轉過身,手裏捧著的青銅鏡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鏡身古樸無華,背麵上的雲雷紋與林淺的殘片分毫不差,隻是這麵鏡子完好無損,正中央嵌著的鴿血紅寶石,像有生命般搏動著紅光。
    林淺的心髒猛地狂跳起來,血液都衝上了頭頂——這男子的眉眼,竟與傅沉舟一模一樣,隻是少了幾分現代的銳利,多了幾分書卷氣,腰間掛著的玉佩刻著“傅氏修複”四字,邊緣被摩挲得發亮。而他對麵的女子,穿著月白色襦裙,正低頭在硯台裏研磨朱砂,側臉的輪廓與林淺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纖細的手指捏著細如發絲的銀針,正小心翼翼地修補鏡身上的紋路。
    “景行兄,這鏡子不能再用蠻力修了。”女子抬起頭,聲音清冽如山澗泉水,“九竅鏡能‘映人心、控神智’,先祖鑄造它,是為了鎮壓盜墓賊的貪念,不是讓後人用來爭權奪利的。山下傳來消息,叛黨已經摸到山門了,他們要的不是修複鏡子,是想用它控製提刑官,壟斷江南的文物交易。”她放下銀針,指尖劃過鏡身的裂紋,眼神裏滿是憂慮。
    “我知道。”被稱作景行的男子將鏡子輕輕放在石台上,從懷裏掏出半塊殘片,上麵還留著魚鰾膠的淡黃褐色痕跡,“這是‘閣主鑰’,我用陳年魚鰾膠加固過,水火不侵。等下叛黨來了,我們就把鏡子拆成三塊分藏。你帶‘閣主鑰’往臨安走,我帶‘秘道鑰’守在這裏吸引火力,護閣人帶著‘鏡眼鑰’去洛陽——隻要三塊殘片不聚首,他們就別想激活鏡子的力量。”
    林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這不是幻覺,是她的前世與傅沉舟的前世。女子叫林清硯,是宋代九竅閣的傳人;男子叫傅景行,是她的同門師兄,更是生死與共的守護者。她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指尖穿過林清硯的襦裙,隻觸到一片微涼的空氣,才驚覺這是殘留在青銅鏡裏的“記憶殘影”,看得見,摸不著,卻真實得讓人心顫。
    “可我們這樣分開,還能再見麵嗎?”林清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她將研磨好的朱砂均勻塗在殘片上,染紅的指尖微微發抖,“那些叛黨是青麵老鬼的後人,當年他背叛九竅閣,殺了我們多少同門,他們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會的,一定能。”傅景行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帶著握劍留下的薄繭,卻格外溫暖,“九竅閣的傳承斷不了,隻要殘片還在,我們的後人就一定會相遇,會重新拚合鏡子,守護好這些千年文物。記住,魚鰾膠不隻是修複材料,更是機關的鑰匙——鏡眼就藏在祖傳的膠方裏,隻有真正的傳人才能參透。”他從懷裏掏出一本線裝筆記,紙頁泛黃卻平整,“這是我的修複手劄,你帶著。以後我們的後人,會憑著這兩本筆記認出彼此。”
    “殺——!”就在這時,外麵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兵器碰撞的“鏘鳴”聲越來越近。傅景行臉色一變,猛地將殘片和筆記塞進林清硯懷裏,推了她一把:“快走!從修複室後的秘道走!記住,叛黨要的不是鏡子,是它‘控人心智’的力量,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林清硯含淚點頭,轉身衝進修複室角落的暗門,裙角掃過石台上的朱砂碟,留下一道紅痕。林淺下意識地跟上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她眼睜睜看著傅景行從牆後抽出一把長劍,劍鞘上的雲雷紋與青銅鏡如出一轍。他將第三塊殘片塞進釋迦牟尼佛像的底座暗格,然後握緊長劍,大步走出修複室——門外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身影,也映紅了他眼底的決絕,像一尊守護文脈的戰神。
    影像像被狂風撕碎的錦緞,瞬間扭曲消散。林淺隻覺得天旋地轉,下一秒就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傅沉舟的聲音帶著驚惶的顫抖:“淺淺!你剛才怎麽了?眼神空洞地站著不動,喊你十幾聲都沒反應,我都快嚇死了!”他的手撫過她的臉頰,指尖的溫度讓她瞬間回神。
    林淺低頭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兩塊青銅鏡殘片正靜靜躺在掌心,完美拚接在一起,中間形成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魚形”凹槽——正是父親筆記裏畫了三次的“鏡眼”。殘片上的雲雷紋嚴絲合縫,像是天生就該是一體,唯有正中央的鴿血紅寶石位置,空留一個淺淺的凹痕。
    “我看到了……我們的前世。”林淺的聲音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發顫,“我叫林清硯,你叫傅景行,我們是宋代九竅閣的修複師,一起守護九竅鏡。叛黨想搶鏡子控人心智,我們把鏡子拆成三塊藏起來,約定後人再將它拚合。”她抬起頭,眼眶泛紅,“那些畫麵太真實了,就像我親身經曆過一樣。”
    傅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縮,他鬆開林淺,顫抖著從脖子上解下一塊貼身玉佩,塞進她手裏——玉佩上“景行”二字的刻痕,與鏡中男子腰間的玉佩分毫不差,邊緣被歲月磨得溫潤光滑。“我從小就戴著它,奶奶說這是傅家祖傳的,要交給‘能讓青銅鏡發光的人’。”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剛才你昏迷時,我也看到了畫麵——我握著劍守在修複室門口,你從暗門逃走前,我對你說‘我們的後人會相遇’。”
    旁邊的顧明修像灘爛泥癱在地上,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角還在不受控製地抽搐。他剛才也被金光罩住,看到了自己的先祖——那個滿臉橫肉的“青麵老鬼”,正舉著鬼頭刀砍向手無寸鐵的九竅閣弟子,鮮血濺紅了青銅鏡。“不……不可能……”他語無倫次地喃喃,“先祖說九竅鏡是能讓人當皇帝的寶貝,不是什麽控人心智的邪物……他不會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