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6章血色鍾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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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雨,帶著海腥味,砸在“海鷗號”甲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林默涵靠在船舷邊,後背的傷口透過紗布滲出血絲,混著雨水,在灰色襯衫上洇出暗紅的痕跡。他盯著碼頭方向,那裏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牌被雨水衝刷得發亮——是組織上派來的接應車。
陳明月從船艙裏出來,手裏拿著件幹外套,輕輕披在他肩上:“阿海說,王副書記在碼頭倉庫等我們。”她的目光掃過他後背的血跡,聲音發緊,“傷口又裂開了,先處理一下。”
林默涵搖頭,從懷裏摸出那把刻著“國防部B27”的黃銅鑰匙,鑰匙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冷色:“蘇曼卿呢?”
“在船艙裏。”陳明月的聲音壓得很低,“她拿著老漁夫的懷表,一直在發呆。”
林默涵接過外套,裹緊自己,轉身往船艙走。船艙裏,蘇曼卿坐在鐵皮箱上,手裏攥著那隻老懷表——表蓋內側的“革命必勝”四個字已經被磨得發亮,表針停在八點十五分,和國泰百貨鍾樓的指針一樣。
“該走了。”林默涵說。
蘇曼卿抬頭,眼睛裏布滿血絲:“魏正宏不會放過我們的。”她把懷表塞進懷裏,金屬外殼貼著胸口,硌得生疼,“他在我身上裝了定位器。”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在哪裏?”
蘇曼卿扯開囚服的領口,鎖骨下方有道新鮮的疤痕,像是剛拆了線的手術痕跡:“在監獄裏,他們給我做了手術。”
陳明月倒吸一口冷氣:“是微型定位芯片,軍情局的最新技術。”
林默涵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疤痕——皮膚下的芯片像顆小石子,硬邦邦的。他抬頭看蘇曼卿:“疼嗎?”
“不疼。”蘇曼卿搖頭,扯了扯嘴角,“老漁夫死的那天,他們給我動的手術。魏正宏說,要讓我活著,看著你們一個個死在我麵前。”
船艙裏陷入沉默,隻有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得把芯片取出來。”陳明月打破沉默,從包裏掏出個醫藥盒,“我帶了手術刀和麻藥。”
蘇曼卿看著她,忽然笑了:“不用麻藥。”她從醫藥盒裏拿出手術刀,在煤油燈上烤了烤,“我受得了。”
林默涵抓住她的手腕:“會感染的。”
“感染了也比被魏正宏抓到強。”蘇曼卿抽回手,用手術刀劃開疤痕。血湧出來,滴在鐵皮箱上,濺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陳明月趕緊用紗布按住傷口,蘇曼卿咬著牙,從皮膚裏擠出顆米粒大小的芯片——銀灰色的外殼上刻著“LJ07”的編號。
“扔了它。”蘇曼卿說,聲音發顫。
林默涵接過芯片,走到船舷邊,扔進海裏。芯片沉入海底,像顆墜落的星星。
“走。”他說。
三人下船,往碼頭倉庫走。黑色轎車停在倉庫門口,車窗搖下來,露出王副書記的臉:“快上車。”
林默涵拉開後車門,讓陳明月和蘇曼卿先上車,自己正要上車,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槍響。
他猛地回頭,看見碼頭的貨箱後麵,幾個穿雨衣的男人正舉著槍。林默涵撲進車裏,對司機吼:“開車!”
轎車衝出去,子彈打在車身上,濺起一串火花。王副書記從懷裏掏出槍,對準後座的蘇曼卿:“她是誰?”
“蘇曼卿。”林默涵說,“老漁夫讓我們救的人。”
王副書記盯著蘇曼卿鎖骨下的傷口,眼神一凜:“她是魏正宏的情人。”
“不是情人。”蘇曼卿搖頭,從懷裏掏出懷表,“我是地下黨,1948年在南京入的黨。”
王副書記接過懷表,表蓋內側的“革命必勝”四個字讓他眼神軟了軟:“老漁夫呢?”
“死了。”蘇曼卿的聲音很輕,“魏正宏把他關在台北監獄的地窖裏,折磨了三個月。”
王副書記握著懷表,指節發白:“‘雷霆計劃’的原件在哪裏?”
“在國防部的保險櫃裏。”蘇曼卿說,“鑰匙在我這裏。”她從懷裏掏出那把黃銅鑰匙,“但是保險櫃有密碼,隻有魏正宏知道。”
轎車停在倉庫裏,王副書記下車,對林默涵說:“跟我來。”
倉庫裏,王副書記坐在鐵皮桌後麵,手裏拿著懷表:“你們得回台灣。”
林默涵點頭:“我們已經決定了。”
“不是你們。”王副書記盯著他,“是你一個人。”他看向陳明月和蘇曼卿,“她們不能去。”
“為什麽?”陳明月問。
“魏正宏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王副書記說,“你們去台灣,等於送死。”
蘇曼卿從懷裏掏出張照片——是她和魏正宏在南京的合影,照片背麵寫著:“正宏,1948年於南京。”
“我跟他去。”她說,“我能拿到密碼。”
林默涵看著她,忽然笑了:“好。”
王副書記從抽屜裏拿出個文件袋,推到林默涵麵前:“這是你的新身份——香港商人李維,去台灣投資鍾表廠。”他看向蘇曼卿,“你的新身份是他的秘書。”
林默涵接過文件袋,裏麵是兩本香港護照,還有幾張銀行存單:“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六點。”王副書記說,“船票在文件袋裏。”
陳明月抓住林默涵的手:“我等你回來。”
林默涵點頭,從懷裏掏出《唐詩三百首》,遞給陳明月:“替我保管好。”
陳明月接過書,指尖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涼,卻在微微發抖。
“小心。”她說。
林默涵笑了笑,轉身往外走。蘇曼卿跟在他後麵,手裏拿著那隻老懷表。
夜色中,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像兩根紮在泥濘裏的釘子。
台北的雨,比香港更冷。
林默涵和蘇曼卿站在中山北路20號小樓對麵的巷子裏,雨水順著他們的頭發流下來,淌進衣領。
“你確定要這麽做?”林默涵問。
蘇曼卿點頭,從包裏拿出個小鏡子,補了補口紅——正紅色的口紅,是陳明月給她的,和她當年在南京塗的一樣。
“我得讓他相信,我是來投誠的。”她說。
林默涵看著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那時的她穿著囚服,頭發剪得很短,卻笑得像朵帶刺的玫瑰。
“如果他不相信呢?”他問。
“他會相信的。”蘇曼卿把鏡子放回包裏,“因為我手裏有他想要的東西。”
她從包裏拿出個信封——裏麵是張啟明和國防部官員的合影,照片背麵寫著:“魏正宏,1948年於南京。”
“這是老漁夫給我的。”她說,“他說,這張照片能要魏正宏的命。”
林默涵看著她,忽然笑了:“老漁夫真是個聰明人。”
蘇曼卿也笑了:“他總是說,人心是最難猜的,但也是最好利用的。”
兩人走進雨裏,往20號小樓走。
小樓的門開著,魏正宏站在門廳裏,手裏拿著把槍。他穿著件黑色中山裝,臉上帶著笑:“蘇曼卿,我等你很久了。”
蘇曼卿停下腳步,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下來:“魏正宏,我來投誠。”
魏正宏看著她,目光落在她手裏的信封上:“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是你的命。”蘇曼卿把信封扔過去。
魏正宏接住信封,抽出照片。他的臉色變了:“你從哪裏弄到這張照片的?”
“老漁夫給我的。”蘇曼卿說,“他說,你看到這張照片,就會相信我。”
魏正宏盯著照片,忽然笑了:“老漁夫真是個聰明人。”他看向林默涵,“他是誰?”
“我的助手。”蘇曼卿說,“他能幫你拿到‘雷霆計劃’的原件。”
魏正宏盯著林默涵,忽然抬手,槍口對準他的額頭:“他是地下黨。”
林默涵站在原地,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我是香港商人李維,來台灣投資鍾表廠。”
魏正宏看著他,忽然笑了:“李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沈墨?”
林默涵的心猛地一沉。
“我當然知道。”魏正宏收起槍,“進來吧。”
三人走進門廳,魏正宏關上門:“蘇曼卿,你跟我來。”他看向林默涵,“你在這裏等。”
蘇曼卿跟著魏正宏上樓,林默涵站在門廳裏,看著他們的背影。
樓上的房間裏,魏正宏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照片:“老漁夫是怎麽死的?”
“他跳海了。”蘇曼卿說,“為了掩護我。”
魏正宏盯著她,忽然笑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你不信我,也得信這張照片。”蘇曼卿說,“老漁夫說,這張照片能要你的命。”
魏正宏盯著照片,手指在照片上輕輕摩挲:“他真是這麽說的?”
“是。”蘇曼卿點頭,“他還說,你是個叛徒。”
魏正宏猛地站起來,槍口對準她的額頭:“你敢罵我是叛徒?”
“我不是罵你。”蘇曼卿盯著他的眼睛,“我是說事實。”
魏正宏盯著她,忽然笑了:“好,好,好。”他收起槍,“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蘇曼卿問。
“幫我拿到‘雷霆計劃’的原件。”魏正宏說,“我要你和李維一起去。”
蘇曼卿點頭:“好。”
魏正宏從抽屜裏拿出個信封,推到她麵前:“這是你的新身份。”
蘇曼卿接過信封,裏麵是本台灣護照,還有幾張銀行存單:“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六點。”魏正宏說,“船票在信封裏。”
蘇曼卿點頭,轉身往外走。
魏正宏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說:“蘇曼卿,你變了。”
蘇曼卿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我變了,你沒變。”
魏正宏盯著她,忽然笑了:“是啊,我沒變。”
蘇曼卿走出房間,下樓。林默涵站在門廳裏,看著她:“怎麽樣?”
“他相信了。”蘇曼卿說,“我們明天早上六點出發。”
林默涵點頭,從懷裏掏出懷表,表針指向八點十五分:“我們得準備一下。”
蘇曼卿看著他,忽然笑了:“好。”
夜色中,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像兩根紮在泥濘裏的釘子。
台北的雨,越下越大。
林默涵和蘇曼卿站在碼頭的貨箱後麵,看著遠處的“海鷗號”。
“我們得拿到原件。”林默涵說。
蘇曼卿點頭,從包裏拿出個紙包——裏麵是半塊桂花糕,是陳明月給她的,“我們得先找到密碼。”
林默涵看著她,忽然笑了:“好。”
遠處的“海鷗號”上,阿海站在船舷邊,朝他們揮手。
林默涵摸出懷表,表針指向八點十五分。他合上表蓋,金屬外殼上的“革命必勝”四個字在雨中泛著冷光。
“走。”他說。
兩人轉身往碼頭走,影子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遠處的海麵上,一輪明月升起,月光灑在海麵上,像撒了一層碎銀。
林默涵摸出懷表,表針依舊指向八點十五分。
“老漁夫。”他輕聲說。
蘇曼卿看著他,忽然笑了:“他在看著我們。”
林默涵點頭,把懷表放回懷裏:“走。”
兩人往“海鷗號”走去,雨絲斜織,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整個台北。
遠處的中山北路20號小樓裏,魏正宏站在窗邊,手裏拿著那張照片。照片上的蘇曼卿穿著旗袍,站在櫻花樹下笑,眼裏盛著整個春天。
“蘇曼卿。”他輕聲說。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