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倒是輕鬆，我們拿什麽先下手為強？”
    “不是龍城鏢局嗎？”
    “我們剛剛跟他們達成合作，還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更何況他們拿錢辦事，李家可比咱們有錢！”
    成思行壓低聲音道：“你明天找幾個人，給他幾塊餅子，讓他們建陽縣城，打聽一下，建陽懷仁堂的藥價！”
    成孟娘瞬間明白過來：“爹，你的意思是……李家的藥會很貴？”
    “這是必然的！”
    成思行沉吟道：“李家的藥，至少要貴上十幾倍，要不然，那個徐晟不會說，我讓窮人治不起病，讓采藥人沒了活路……”
    “爹，要不……”
    成孟娘想了想道：“我們走吧，離開李家堡鎮，去建陽……不，不能去建陽，我們回我們八裏灣。”
    成思行搖搖頭道：“八裏灣，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爹，你的意思是說李碩？”
    “沒錯，他還活著！”
    成思行歎了口氣道：“龍城鏢局的人來了，我就準備進山，他沒有摸清咱們的底線之前，應該不會動手！”
    ……
    李家堡鎮，李府。
    書房內檀香嫋嫋，李信正提筆潑墨，在一張上好的宣紙上勾勒著寒梅的枝幹，神態專注認真。
    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他的雅興。老管家康伯垂手站在門口，低眉順眼。
    “進來。”
    李信頭也未抬，筆尖繼續遊走。
    康伯悄步走近，直到書案前才停下，低聲道：“少爺，懷仁堂那邊，有新動靜。”
    “哦？”
    李信筆勢未停，隻是淡淡應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那成思行，正在招募坐堂郎中。”
    康伯稟報道：“看樣子，是想把攤子鋪開，不再隻靠他那點特效藥了。”
    李信放下毛筆，拿起旁邊的濕帕子擦了擦手：“讓葉東陽去應聘。”
    葉東陽，是李家暗中培養的一名醫者，醫術尚可，更關鍵的是對李家忠心不二。派他去，正是打入成思行內部，窺探其製藥秘密的最佳人選。
    “老奴明白。”
    康伯躬身應下，隨即又稟報另一件事：“還有……那成思行，雇傭了龍城鏢局的人，據說有六十號鏢師……”
    “龍城鏢局？”
    李信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意外：“那幫子滾刀肉亡命徒，他們怎麽搞到一塊去的？”
    龍城鏢局的名聲，在這建陽縣並不算好，但他們的實力，李信卻是清楚的。
    那是一群真正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邊軍悍卒，說他們是逃兵，其實並不準確，他們隻是鎮國公朱恒麾下悍將龍驤將軍劉琨的部曲。
    劉琨在一年前的柳河之戰中，中計被伏擊，麾下八千將士，死傷殆盡，然而，劉琨卻在亂軍中失蹤，劉琨麾下的數百將士，也被朝廷認定會逃兵。
    李信有些不解，成思行是一個外來戶，如何能請動他們？
    康伯回道：“據下麵人打聽，是成思行身邊那個叫向虎的隨從，不知用了什麽門路，聯係上了龍城鏢局的二當家韓順，這才搭上了線。”
    “向虎？韓順？”
    李信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我記得，劉琨有一個謀士叫向敏中，這個向虎跟他有沒有關係？”
    “應該不至於吧？”
    康伯道：“向敏中是涼州人，這個向虎則是咱們營州口音……”
    “看來，這個成思行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啊。”
    李信沉吟片刻，吩咐道：“加派人手，給我盯死懷仁堂！他們的一舉一動，每天見了什麽人，買了什麽東西，我都要知道！”
    “是。”
    康伯猶豫了一下：“少爺，還有……那成思行憑借前些時日低價甚至免費施藥，在民間，尤其是在流民之中，聲望越來越高。許多人都稱他為活菩薩、成善人……這，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聲望？”
    李信的眼神冷了下來：“亂世之中，要這虛名有何用？不過是取死之道！他成思行若真懂得韜光養晦，就該夾起尾巴做人，而不是四處招搖，收買人心！”
    “既然他不懂，那我們就幫他揚名，康伯，你去安排一下，明日，給我們的成神醫，送一份大禮過去！”
    康伯心領神會，不再多問，躬身退了下去。
    李信獨自站在窗前，喃喃自語：“成思行啊成思行，你反應倒是挺快，你以為找來龍城鏢局，就能高枕無憂了？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翌日，清晨。
    六十名龍城鏢局的鏢師，在二當家韓順的帶領下，準時出現在懷仁堂門外。
    這些漢子個個精悍，眼神銳利，雖然穿著統一的鏢局服飾，但那股子行伍出身的肅殺之氣卻難以掩蓋。
    他們的到來，立刻讓原本還算寬敞的懷仁堂前院顯得有些擁擠，也引來了不少街坊和路人的側目。
    成思行親自出麵接待，與韓順寒暄幾句後，便安排羅世明，負責安頓這些鏢師。
    也幸虧租下了劉寡婦的院子，否則還真安排不下這麽多人，右前院的倒座房充當懷仁堂的病房。
    還有左右三間廂房和五間正房，以及兩間耳房，共計十三間空房間，倒也可以勉強擠下這六十個人。
    成思行吩咐羅世明，繼續租房，再租一座院子。
    有了這批生力軍的加入，懷仁堂原本有些單薄的防衛力量，瞬間變得厚重起來，安頓好鏢師，成思行心中稍定，但他並未忘記另一件重要的事。
    他穿過後院，來到劉氏和小蠻暫住的東廂房。
    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劉氏的身體已基本康複，臉上不再有病態的蒼白，肌膚也恢複了光澤，洗去汙垢後，果然如孟娘所說，是個眉目如畫的美人。
    小蠻也長了些肉，不再像剛來時那樣瘦骨嶙峋，安靜地站在母親身邊。
    “成神醫。”
    劉氏見成思行進來，連忙起身行禮，聲音溫婉。
    成思行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他看著這對母女，心中歎了口氣，開口道：“劉娘子，你的身體已無大礙，隻需日後好生將養即可。”
    劉氏聞言，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多謝成神醫救命之恩，我們母子……”
    她的話還沒說完，成思行便打斷了她：“如今你們既已痊愈，也該為日後打算了。這李家堡鎮……並非久留之地。”
    “我並非要趕你們走。隻是，我這懷仁堂，如今看似平靜，實則已卷入是非漩渦，未來恐有禍事。你們留在這裏，難免受到牽連。”
    成思行看向小蠻：“小蠻還小，你一個婦道人家，帶著他不容易。我已與龍城鏢局說好，可以派幾位可靠的鏢師，護送你們離開李家堡鎮，去一個相對安穩的地方落腳。這些盤纏，你們拿著。”
    小蠻卻猛地抬起頭：“成叔，你是要趕我們走嗎？就因為我們是累贅？”
    “小蠻！不得無禮！”
    劉氏眼中已泛起淚光，她看向成思行，聲音哽咽：“成神醫，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我們……我們這就走，絕不拖累您！”
    她以為成思行是嫌棄她們母子白吃白住，如今又招了鏢師，開銷更大，所以才要讓他們走。
    成思行看著劉氏誤解了他用意，心中無奈，正想進一步解釋，前院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喧嘩嘈雜的聲音，其中夾雜著哭喊、叫罵和龍城鏢局鏢師的嗬斥聲！
    “怎麽回事？”
    成思行眉頭一皺，他顧不上再與劉氏母子細說，轉身大步朝前院走去。
    向虎也一臉凝重地從前麵跑來：“成大哥，不好了！外麵來了好多病人，堵著門，說……說是要您給個說法！”
    成思行心中一沉，快步穿過院子。隻見懷仁堂大門外，黑壓壓地圍了不下數十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衣衫襤褸，麵色悲戚或激憤。
    龍城鏢局的鏢師們手按刀柄，組成人牆，勉強將人群擋在門外，但氣氛已是劍拔弩張。
    “成神醫出來了！”
    “姓成的，你還我爹命來！”
    “庸醫害人，賠錢！”
    “我爹昨天在您這兒拿了藥，回去吃了沒多久就說肚子疼，晚上……晚上就沒了！您這藥……您這藥吃死人了啊！”
    “賠錢！必須賠錢！”
    “殺人償命！”
    “砸了這害人的黑店！”
    門外的叫囂聲一浪高過一浪，人群開始衝擊鏢師組成的人牆，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成思行冷眼看著這場鬧劇，他心如明鏡，他給病人吃的藥，都是最經過無數人驗證的消炎藥，而且嚴格控製藥量，怎麽可能吃死人？
    這些人，肯定是受了某人的指使。他長長歎了口氣，可憐的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