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冷月照骨,誰是歸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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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未散時,陳默已帶著兩人摸至冷月宮殘垣外。
    斷瓦堆裏鑽出的野藤纏上蘇清漪的繡鞋,她垂眸將藤蔓挑開,指尖的淬毒匕首在霧中泛著幽藍——這是她昨夜在偏廳磨了三個時辰的,刃口薄得能割開晨露。
    柳如煙則像團影子貼在宮牆陰影裏,金步搖用黑布裹了,隻餘耳畔銀墜子隨著呼吸輕晃,那是她特意留下的“活標記”,方便陳默用“聽心術”鎖定方位。
    “到了。”陳默的聲音比霧更輕。
    他屈指叩了叩腳邊半人高的漢白玉礎石,石麵立刻滲出細密水珠——這是“天子望氣術”運轉的征兆。
    蘇清漪和柳如煙同時屏息,見他眉心微微蹙起,眼底泛起淡金色的霧氣,整座殘宮在他眼中褪去了頹敗的外皮:七根玄鐵樁如鋼釘釘入地底,每根樁子都纏著暗紅怨氣,樁尖直指地下三尺的龍脈支脈;祭壇中央的半透明黑影正瘋狂吸收血池裏的怨力,黑影的輪廓逐漸凝實,竟與柳如煙有七分相似——那是影閣主的殘魂在借“血脈共鳴”奪舍!
    “她在搶時間。”陳默的喉結動了動,掌心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夜斷耳三昏睡前的嘶吼“祭你全家”,原是影閣主算準了用陳默的血脈怨氣為引。
    血池裏翻湧的不是普通血水,是百鬼的怨力在沸騰,若讓殘魂徹底凝實,整個京城的氣運都會被抽幹。
    蘇清漪的手已經按上劍柄,劍鞘與腰帶摩擦出細微的“唰”聲:“我去掀了祭壇。”話音未落,陳默的手掌已覆上她手背。
    他的掌心還留著方才劃破的血痕,溫度卻比晨霧更冷:“這是龍脈支眼,玄鐵樁釘的是地脈七竅。若強行破壞,地脈崩斷的衝擊能掀翻半座京城。”
    柳如煙的銀墜子突然停了晃動。
    她側耳聽了聽宮牆內的動靜,壓低聲音:“守衛換班了,每柱香換一撥,現在是空子。但入口隻有兩處——東側枯井和西側密道,都有機關。”她指尖在掌心畫出兩個圈,“東側井裏有淬毒鋼刺,西側密道藏著連環弩。”
    陳默的目光突然掃向跟在三人身後的陳阿婆。
    老人裹著灰布衫,手裏攥著方才解下的銅鈴,皺紋裏還沾著晨露:“阿婆,當年我娘……她真的是自願留在宮裏?”
    陳阿婆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銅鈴在她掌心撞出細碎的響,像極了三十年前那個雪夜,宰相府的馬車停在宮門外,夫人將繈褓裏的陳默塞進陳阿婆懷裏時,銅鈴也是這樣輕響著。
    “夫人說,”她吸了吸鼻子,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她說小少爺是潛龍,要去人間積福氣。這鈴鐺……是她胎裏帶來的,說能喚回迷途的影。”
    陳默接過銅鈴。
    鏽跡斑斑的鈴身上刻著歪歪扭扭的“默”字,應該是母親用指甲劃的。
    他咬開指尖,血珠滴在鈴口,銅鈴突然“嗡”地一聲震開!
    那聲音像是古寺的晨鍾,又像是嬰兒的啼哭,竟與祭壇上血池翻湧的頻率完全重合。
    柳如煙的銀墜子開始劇烈搖晃,她瞳孔驟縮:“這是……共振?”
    “是破陣的鑰匙。”陳默的眼底閃過狂喜。
    他終於明白母親為何留下這鈴鐺——影閣主的引魂儀式需要特定頻率的怨氣波動,而安魂鈴的聲波正好能打亂這個頻率。
    他迅速展開“龍脈鎖魂陣·繪圖篇”,用枯枝在地上畫出三個交叉的圓圈:“柳姑娘說的兩處入口,我和清漪各去一處,阿婆……”
    “老身守著鈴鐺。”陳阿婆將銅鈴塞進陳默掌心,枯瘦的手按在他手背上,“當年夫人就是用這鈴鐺鎮住了宮牆裏的怨氣,現在該小少爺用了。”
    晨霧突然散了些。
    冷月宮的殘碑上,“冷月”二字在晨光裏泛著青灰。
    陳默望著祭壇方向,影閣主的殘魂已經凝實到胸口,再拖半個時辰,怕是真要成了。
    他將銅鈴貼身收好,轉頭看向兩個女人:“子時三刻,分頭行動。柳姑娘去西側密道,清漪……”
    “我去東側枯井。”蘇清漪的匕首已經出鞘,刃尖挑起一縷晨霧,“你居中策應,用安魂鈴擾亂陣法。”
    柳如煙的銀墜子又開始輕晃。
    她對著陳默拋了個媚眼,指尖在唇上點了點:“密道的連環弩我熟,三息就能破。不過——”她忽然湊近陳默耳邊,溫熱的吐息掃過耳垂,“要是我先找到陣眼,可要第一個聽你喊‘如煙辛苦了’。”
    陳默被她逗得勾了勾嘴角。
    他望著兩抹身影消失在殘垣後,低頭摸了摸心口的銅鈴。
    晨風吹過,鈴鐺發出極輕的“叮”聲,像是母親在說:“默兒,別怕。”
    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
    陳默蹲在斷牆後,望著祭壇上影閣主逐漸清晰的麵容,指節捏得發白——子時三刻,該動了。
    子時三刻的月光像一把淬了霜的刀,將冷月宮的斷壁切得棱棱分明。
    陳默貼著主殿飛簷的青瓦,能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輕響——他的掌心還留著銅鈴震出的麻癢,那是方才用內力溫養鈴鐺時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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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簷角銅獸的眼睛泛著幽光,正對著祭壇中央那麵懸浮的天心鏡,鏡麵映出影閣主逐漸凝實的身影,她的指尖已經能觸到血池邊緣的玄鐵樁,隻要再吸三口氣的怨氣,這具借柳如煙血脈重塑的軀體就能活過來。
    "清漪該到東井了。"陳默低頭摸了摸腰間的無聲弩,弩身纏著蘇清漪親手編的銀絲,說是能消去最後半分機簧響。
    他記得方才蘇清漪將磁刃遞給他時,指尖在他手背輕輕一按——那是他們約定的暗號:"我沒事"。
    可此刻東側傳來的細微動靜裏,有瓷器碎裂的脆響,他的"聽心術"捕捉到半身壓抑的抽氣,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紮穿了心。
    西側密道方向,柳如煙的銀墜子突然在陳默耳中炸響。
    那不是聲音,是"聽心術"特有的共鳴——她的內勁正沿著密道石壁遊走,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輕三分,像片被風卷著的落葉。
    陳默甚至能"看"到她的動作:纖指在石壁上叩出兩長一短的節奏,觸發機關暗格,然後反手拔出鬢間銀簪,簪尖挑斷三根青銅絲。"叮"的一聲,連環弩的機括徹底啞了。
    柳如煙低笑一聲,聲音像沾了蜜的絲線:"陳郎,我替你拆了三十張弩。"
    東邊的動靜突然變了。
    陳默的"聽心術"捕捉到蘇清漪的呼吸陡然急促,像是被什麽東西驚到了。
    他側耳細辨,聽見青磚摩擦的悶響——東井的符門開了。
    緊接著是布料撕裂聲,混著極輕的"啪嗒",像是眼淚砸在石壁上。
    陳默的心猛地一揪,正要躍下屋簷去查看,卻見祭壇上影閣主的殘魂突然仰頭,脖頸發出"哢哢"的骨裂聲:"是蘇家那丫頭?"她的聲音裏帶著癲狂的笑意,"讓她看看,當年她娘是怎麽跪在我腳邊求活的!"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終於明白蘇清漪為何會失控——東側符門後,牆上密密麻麻刻著蘇清漪從小到大的畫像:繈褓裏攥著撥浪鼓的嬰孩,騎在梅花鹿背上的小女娃,在書院裏咬著筆杆子皺眉的少女。
    每幅畫像旁都用血紅色朱砂批注:"影脈載體,可用不可養血脈純淨度97,需定期放血維持若有異心,剜其目,斷其脈"。
    蘇清漪的磁刃掉在地上,刃尖紮進青石板,濺起幾點火星。
    她的指尖撫過"可用不可養"那行字,指甲縫裏滲出的血珠滴在"養"字上,像是給這個字蓋了枚血色的戳。
    "清漪!"陳默在心底喊了一聲。
    他看見蘇清漪猛地攥緊磁刃,刃柄上的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淌,在地上暈開一朵小紅花。
    她的背挺得像根鐵鑄的旗杆,轉身時發間銀簪劃出冷光,將最上麵那幅嬰孩畫像劈成兩半:"我娘沒求過活。"她的聲音比月光更冷,"她求的是我能活。"
    祭壇上的影閣主突然尖叫起來,殘魂的指尖迸出黑紫色怨氣:"時辰到了!"血池裏的怨龍氣如活物般竄起,裹著影閣主的殘魂往柳如煙的軀體裏鑽。
    陳默的手掌按在無聲弩上,掌心的銅鈴突然發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弩機。
    他想起陳阿婆說的"安魂鈴能喚回迷途的影",又想起母親在鈴鐺上刻的"默"字——原來這鈴鐺不隻是破陣的鑰匙,更是母親留在人間的一縷魂。
    "去!"陳默扣動弩機。
    無聲弩的弦音細若蚊鳴,銅鈴裹著破風之勢直衝天心鏡。
    鏡麵"哢"地裂開蛛網狀紋路,鈴鐺的嗡鳴卻越來越響,與血池翻湧的頻率徹底錯開。
    影閣主的殘魂突然像被抽了線的傀儡,在半空扭曲成一團黑霧:"不可能!
    那鈴鐺早該隨她埋進帝陵了!"
    "她不願你墮入魔道,所以寧死也不回頭。"陳默從屋簷躍下,落在血池邊緣的玄鐵樁上。
    他的玄色外袍被怨氣掀起,露出腰間係著的銅鈴,"而你,卻把她的慈悲當成了軟弱。"
    變故陡生。
    梁上突然撲下一道黑影,是一直藏在暗處的夜梟!
    他的雙手指甲暴長三寸,泛著淬毒的青黑,直取陳默後頸。
    陳默旋身欲躲,卻被血池的怨氣纏住雙腿——那是影閣主最後的反撲。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紅影掠過,柳如煙的短刃穿透夜梟心口。
    她的金步搖不知何時散了,發絲亂得像團火:"陳郎,我來晚了。"
    夜梟低頭看著心口的短刃,嘴角扯出個慘淡的笑。
    他的手指撫過柳如煙的手背,像是在摸什麽珍貴的東西:"主上...我們...也隻是想回家..."話音未落,他的軀體像被風吹散的灰,眨眼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柳如煙的短刃"當啷"落地,她望著掌心殘留的灰燼,突然紅了眼眶:"原來他們...連具屍骨都留不下。"
    影閣主的殘魂還在掙紮。
    怨龍氣逆衝而上,直貫她頂門,黑霧裏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
    陳默望著逐漸消散的黑霧,握緊了手中的銅鈴。
    蘇清漪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指尖還滴著血,卻輕輕覆在他手背:"贏的是她,不是我們。"
    晨鍾突然撞響。
    陳默的腦海裏響起係統提示:"連簽第997日,解鎖"真龍護心訣"——可抵禦魂魄剝離類秘術。"他抬頭看向東方,魚肚白已經漫過宮牆。
    冷月宮的廢墟裏,斷瓦殘垣間還散著未消的怨氣,像團揮之不去的陰雲。
    "陳公子!"
    急促的馬蹄聲突然穿透晨霧。
    陳默轉頭望去,隻見一名宮衛騎著汗血寶馬撞開殘門,懷裏抱著半卷染血的黃絹:"太子急詔!
    冷月宮私毀皇信一案,著陳默即刻隨本將入宮!"
    宮衛的聲音撞在斷牆上,激起層層回響。
    陳默望著他懷裏的黃絹,又看了看腳邊還在冒煙的祭壇,突然笑了——這一局他贏了,但更大的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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