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不要當龍,我要斬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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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鴉堡的城門在晨霧裏完全洞開時,李昭陽的素袍被風掀起一角。
    他卸去的玄鐵鎧甲堆在門內角落,像頭被剝了皮的巨獸,而腰間那柄鐵刀——陳默掃了三年落葉、劈了千斤柴木的鐵刀——此刻正隨著他的步伐輕叩大腿,發出細碎的清響。
    "末將送帥!"霍去病的吼聲突然炸響。
    三千死士同時單膝點地,橫刀於胸,刀身連成的寒芒刺破薄霧,在李昭陽腳邊鋪成銀色的河。
    他望著這陣仗,喉結動了動——三日前他還是這些人眼中的"天命龍子",此刻卻成了被他們用刀背致敬的"人"。
    "恭迎新帥歸心!"第二聲呼喝由左營統領接下,聲浪撞在城牆上又彈回來,震得雉堞上的霜花簌簌墜落。
    對麵敵軍陣營的牛皮戰鼓驟然啞了,幾個偏將騎在馬上交頭接耳,最前麵的副將突然甩鐙下馬,腰間鬼頭刀出鞘三寸:"反賊!"
    話音未落,三柄短刃破空而來。
    李昭陽甚至沒回頭——他認得這是親衛營的追魂柳葉鏢,精準釘入副將肩井、曲池、環跳三穴。
    那副將痛吼著栽進馬下,被衝上來的親衛用鎖鏈捆成了粽子。
    "他們怕的不是龍,是能掀翻龍椅的人。"陳默的聲音從身後飄來。
    李昭陽轉身時,正看見對方倚著城門石牆,指尖轉著片被風吹落的枯葉——和三年前他在宰相府掃院子時的動作一模一樣。
    "你說得對。"李昭陽伸手按住刀柄,掌心的溫度透過刀鐔傳進刀身,"我不該爭命格,我該討債。"他說"討債"二字時,尾音帶著裂帛般的銳度,像那柄被陳默折斷的將星劍,斷口還沾著龍氣的血。
    議事廳的炭盆劈啪爆了個火星。
    蘇清漪將茶盞推到陳默手邊時,指尖掃過他腕間新添的紅痕——昨夜替李昭陽逼毒時被內勁反噬的印記。"這是先帝私印。"她另一隻手托著半枚龍紋玉佩,玉質裏浮著若隱若現的金紋,"我翻遍了秘閣檔案,隻有正統繼承人能引動龍脈共鳴。"
    柳如煙的玉牌在指尖轉得更快了。
    影閣特有的沉水香混著炭火氣鑽進陳默鼻腔,她忽然嗤笑:"影閣主選你當祭品錨點,倒算有眼光。"見陳默挑眉,她屈指叩了叩玉佩,"這命格幹淨得像張白紙,燒起來才夠旺——他們大概覺得,你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他們敢把祭壇建在我命格裏。"陳默捏起玉佩對著燭火,龍紋在光暈裏活了似的遊動,"就像在我心口插根引火繩,等終焉之日一到......"他突然攥緊玉佩,指節發白,"我就成了給他們祭天的柴火。"
    "東宮影侍不會等那麽久。"李昭陽的聲音像塊冰砸進茶盞,"我倒戈的消息傳回京城,他們今夜就會派死士來。"他解下腰間酒囊灌了口,酒液順著下巴滴在素袍上,"祭壇啟動需要活錨點,他們既要你的命,又要你活著撐到儀式結束。"
    陳默忽然笑了。
    他從袖中摸出枚銅錢,邊緣刻著"天機"二字,是係統連簽三百日時得的問卜之物。"那就讓他們來。"他拇指一彈,銅錢打著旋兒飛上天花板,又重重落回桌麵——立在那兒,搖搖欲墜。
    係統提示音在識海響起時,陳默的睫毛顫了顫。
    【連簽第1024日】幾個金字浮現在視網膜上,後麵跟著猩紅的倒計時:【終焉祭壇能量波動+300,首次獻祭儀式將於48時辰後觸發】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蘇清漪忽然握住他手背。
    她的手涼得像塊玉,卻比任何暖爐都讓陳默安心。
    柳如煙已經起身,玄色披風掃過地麵,帶起一陣香風:"影閣在京城的暗樁我清了七成,剩下的......"她歪頭一笑,"留著給他們報信。"
    李昭陽突然按住陳默肩膀。
    他的手勁大得驚人,像要把某種力量通過骨傳導送進對方身體:"我帶三千死士守前院,霍去病帶影衛守後巷——"
    "不用。"陳默打斷他,目光掃過三人,"他們要的是活錨點,不會硬闖。
    真正的麻煩......"他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聲音低了下去,"在更深的地方。"
    夜漏三更時,陳默獨自走進廢殿。
    月光從殘破的藻井漏下來,在他胸前投下片銀斑——那裏的符文烙印正泛著暗紅的光,像團被壓在皮膚下的火。
    他摸出那柄鐵刀,刀身映出他的眉眼,比白日裏更冷,也更亮。
    "燒吧。"他對著刀鞘輕聲說,"等火滅了,我要讓他們看看......"
    風突然灌進殿門,吹得燭火劈啪亂跳。
    鐵刀"嗡"地輕鳴,仿佛在應和他沒說完的話。
    夜漏更深時,寒鴉堡的殘垣在月光下投出蛛網般的陰影。
    陳默獨自坐在廢殿中央,石磚的涼意透過粗布褲管滲進骨髓,卻比不過胸前那團灼燒的熱——符文烙印正貼著皮膚翻湧,像有活物在皮下啃噬。
    他垂眸盯著衣襟下透出的暗紅微光,指節緩緩扣住腰間鐵刀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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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啷。"鐵刀離鞘三寸,刀鋒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陳默突然反手用刀背抵住掌心,齒間溢出一聲悶哼——血珠順著刀身滾落,在青石板上綻開細小的花。
    更詭異的是,那些血滴未等落地便被地磚吸了進去,石縫裏泛起幽藍熒光,竟沿著某種古老紋路爬滿整座殿堂。
    "小心!"
    柳如煙的聲音帶著破風之勢從梁上撲下。
    她玄色勁裝翻卷如鴉羽,指尖扣著的淬毒銀針在月光下泛冷,卻在看清地麵的刹那頓住。
    陳默順著她的目光低頭,隻見青磚上的熒光已連成一條蜿蜒的青銅路徑,像條活過來的巨蟒,頭端正死死抵住他的靴尖,尾端則穿透殿牆,直指北方。
    "這是......"陳默的瞳孔微微收縮。
    "命格牽引線。"柳如煙單膝點地,指尖劃過石縫裏的藍光,"影閣典籍記載,上古血祭陣會以活人為錨,用祭品的命絡作引。
    他們在你身上下的烙印,根本不是封印——"她突然抬頭,眼尾的朱砂痣因急怒而發顫,"是定位符!
    現在全天下的祭壇坐標,都在順著你的命絡往這兒匯!"
    陳默的拇指摩挲著刀鋒上的血痕,忽然低笑出聲。
    他的笑聲撞在殘破的藻井上,驚飛了梁間棲息的寒鴉。"他們要我當柴火,總得先讓我知道灶在哪兒。"他屈指彈落刀上血珠,青銅路徑隨著血滴的軌跡驟然亮了三分,"柳姑娘,這線能反推嗎?"
    柳如煙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從腰間摸出影閣特有的星盤,銀鏈在掌心甩出半弧,星盤上的指針竟順著青銅路徑瘋狂旋轉。"能!"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興奮的顫音,"這線是雙向的——他們在牽引你,你也在標記他們!"
    "好。"陳默將鐵刀重重插入地麵,刀身震得青磚簌簌開裂,"那就讓他們知道,柴火也能燒成刀。"
    話音未落,殿門被撞開的巨響驚得燭火驟滅。
    李昭陽裹著一身寒氣衝進來,玄色披風上還沾著未幹的血漬。"東宮動了!"他扯下披風甩在地上,露出腰間染血的短刃,"我安插在京城的暗樁傳回消息,他們調了三十六州的供奉,要在北境布"血祭引魂陣"——"他喉結滾動,"十萬百姓的命格,要作終焉祭壇的燃料。"
    陳默的背肌驟然繃緊。
    他想起三日前在城牆上望見的難民潮,那些麵黃肌瘦的老人孩子,此刻竟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十萬條命......"他的聲音沉得像塊鐵,"夠他們祭幾次天?"
    "一次就夠。"李昭陽攥緊短刃,指節發白,"那陣法能把活人魂靈煉化成最純粹的氣運,足夠讓祭壇在三日內完成最後一重封印。
    到那時......"他沒有說下去,但陳默知道——到那時,所有反抗的火苗都會被掐滅在繈褓裏。
    "集合死士。"陳默突然起身,鐵刀在掌心轉了個刀花,"去忠魂坡。"
    忠魂坡的碑群在夜色裏像片沉默的森林。
    三千死士單膝跪地,甲胄相撞的脆響連成一片。
    陳默站在最高處的碑前,碑上"李破軍"三個字被月光鍍得發白——那是李昭陽父親、前北境統帥的名字。
    "諸位。"陳默的聲音不大,卻像鋼針般紮進每個人耳中,"三日前我對李帥說,我們不要當龍。
    現在我要說——"他舉起鐵刀,刀鋒映著漫天星鬥,"我們要當斬龍的人!"
    死士們的呼吸聲突然粗重起來。
    霍去病第一個抬頭,眼中燃著狼一樣的光:"帥要我們砍誰?"
    "砍那些把百姓當燃料的人。"陳默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後落在李昭陽臉上,"砍那些把龍椅架在屍山血海上的人。
    從今天起,我們不再守城——"他刀尖直指北方,"我們反攻京城!"
    歡呼聲像炸雷般炸開。
    李昭陽用力拍了拍陳默後背,嘴角扯出個帶血的笑:"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年。"
    黎明前的天光最是混沌。
    陳默率軍行至城外時,胸口的烙印突然像被潑了滾油。
    他踉蹌一步,鐵刀幾乎墜地。"陳郎!"蘇清漪的手及時托住他肘彎,她的指尖冰涼,卻比任何藥都管用。
    陳默低頭,看見她眼底泛著水光,睫毛上還沾著夜露。
    "你會回來嗎?"她輕聲問,像是怕驚碎了這黎明前的寂靜。
    陳默抬頭望向北方。
    那裏的天空中,不知何時浮起個青銅巨輪的輪廓,齒輪咬合的聲響竟穿透了風聲。"我不怕被獻祭。"他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淚,"隻怕沒人記得,是誰第一個舉起刀,砍向命運。"
    山巔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輕響。
    陳默抬頭,正看見鐵甲童子的身影。
    那孩子以往總是背對著他,此刻卻緩緩轉過臉來。
    他掌心的齒輪停止了轉動,空洞的眼窩裏映著陳默的影子,像是終於讀懂了什麽。
    "走。"陳默握緊蘇清漪的手,又鬆開,"等我回來,給你看龍血濺在城牆上的樣子。"
    馬蹄聲踏碎了最後一層夜色。
    隊伍向北而行時,雁門關外的風雪已在醞釀。
    陳默勒住馬,望著前方被晨霧籠罩的山路——那裏,正有三十裏的血與火,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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