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鍋不燙了,該換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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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風卷著槐花香漫進祖祠時,陳默正對著那方青石碑出神。
碑身斑駁,最上端執刀者三個篆字被歲月磨得發鈍,下麵密密麻麻刻著二十三個名字——都是曾以一己之力挽大周於將傾的英雄,如今最後一個名字的墨跡未幹,卻要被新鑿的石屑覆蓋了。
首輔大人道。
門軸吱呀聲裏,蘇清漪的玄色官袍掃過滿地碎玉般的陽光。
她腰間的金魚袋隨步輕響,那是大周最年輕首輔的標誌。
從前總束得一絲不苟的發髻鬆了兩縷,垂在耳側,倒添了幾分煙火氣。
民選議政試點的文書,吏部批了。她將一卷明黃奏疏拍在供桌上,封裏還帶著禦印的餘溫,江南十三州,三個月內完成鄉老推舉。
程雪說的對,民氣不是拳頭,是責任——他們現在爭著要在文書上按手印,說選不好官,自家田產都要受牽連
陳默低笑,指尖拂過碑上二字:當年在宰相府掃院子時,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百姓會爭著管官?
當年在宰相府罵你是廢物的,現在跪在應天門前求見。一道甜膩嗓音從梁上飄落,柳如煙的紅裙像團火,落在供桌另一側。
她手裏拎著個鎏金匣子,打開是半尺長的鎖鏈,清神行動收尾了,最後一批把你供成活神仙的香堂,連牌匾都熔了鑄監察院的法錘。
昨天有個老婦跪在監察院門口哭,說再不用攢雞蛋供生祠,省下的糧能給孫子娶媳婦
程雪跟在她身後,素色道袍沾著星點泥漬——這位龍脈監察官剛從黃河堤壩回來。
她摘下竹簪鬆了鬆頭發,眼底閃著光:我在堤壩上聽民夫背新律,河督貪銀十兩,同段民夫免三年賦。
他們說,從前修河是給官老爺修,現在是給自家修。
陳先生,您要的不是神,是......
是讓他們自己成為執刀人。陳默替她說完,目光轉向立在門後的沈歸舟。
祖祠守碑人今日換了青布衫,懷裏抱著個檀木匣。
三十年守碑,他的手第一次不再撫過舊名,而是輕輕按在匣上:您要的新碑,刻好了。
陳默走過去,指尖掠過碑樣。
舊碑頂端執刀者被鑿去,新刻的二字鋒芒畢露,下麵沒有名字,隻有一行行製度條文:民選之法監察之責河工之律......
從今天起,陳默轉身看向三人,目光掃過蘇清漪鬢角的細紋,柳如煙眼底的倦意,程雪道袍上的泥點,執刀者的刀,要收進製度的鞘裏了。
供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暗。
蘇清漪最先笑了,指尖撫過他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玄鐵刀——刀鞘上還留著當年在邊關夜襲敵營時的刀痕。你早該卸下這把刀了。她輕聲說,現在江南的學子在書院爭論新律,塞北的商人帶著商隊走新修的官路,連我爹那老頑固都開始翻《唐律疏議》找毛病......沒有誰,比誰更重要了。
柳如煙歪頭看他,紅裙掃過供桌下的酒壇——那是陳默當年在宰相府掃院時藏的,今天終於開了封。隱退?她拎起酒壇倒了四碗,行啊,不過先說好,監察院的密報房給你留了間耳房。
要是哪天楚地發洪水,或者幽州又冒出土匪......
不用。陳默端起酒碗,與三人相碰,真到那時候,該站出來的是江南的鄉老,是塞北的商隊,是每個按過手印的百姓。他仰頭飲盡,酒液順著下頜淌進衣領,我啊,就找間帶院子的小宅子,種種菜,陪清漪看她的奏疏,聽如煙說江湖趣聞,等程雪從黃河回來,再開壇新酒。
沈歸舟捧著檀木匣走上前。
匣中,那枚刻著二字的青銅令符靜靜躺著,曾被陳默握得發燙的紋路,如今涼得像塊普通的銅。
守碑人代代相傳的話,沈歸舟聲音發顫,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可您教我,他鄭重捧起令符,刀要藏進律裏,人要活在律外。
陳默伸手,最後一次觸碰那枚令符。
三十年風雨,從宰相府的冷灶到邊關的烽火,從係統簽到的秘籍到如今滿朝的新律,掌心的溫度漸漸滲進銅裏,又慢慢抽離。
往後,他退後一步,讓出供桌前的位置,守的不是刀,是律;護的不是人,是理。
祖祠外的槐花落了,落在新碑的二字上。
蘇清漪抬手接住一片花瓣,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冬夜——那個在宰相府後院掃雪的贅婿,抱著一摞破書說總有一天,這天下的規矩,要讓百姓自己定。
現在,規矩定了。
陳默最後看了眼舊碑上的名字。
二十三個執刀者,用熱血和刀光在史書上刻下傳奇;而他,是最後一個。
鍋不燙了,該換菜了。他轉身走向門外,陽光落在肩頭,像極了當年在係統空間裏第一次簽到時,那縷照在《九陰真經》上的光,走吧,去看看我那間帶院子的小宅子。
蘇清漪當先抬腳,柳如煙勾住她胳膊,程雪抱著新律稿跟在後麵。
沈歸舟站在供桌前,看著四人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長到與門外的青石板路、與遠處的應天府城、與整個大周的山河,融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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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又起時,新碑上的二字閃著光,而舊碑的碎渣裏,兩個字的最後一筆,終於被槐花瓣輕輕蓋住了。
本章完)那光漫過祖祠飛簷時,蘇清漪正將最後一份《民氣論》抄本壓進案頭。
羊皮紙卷上三日靜默期五個字被朱筆圈了三重,窗外傳來值房小吏的奔走聲:江南道報——吳縣縣令因未走訪貧戶,被鄉老聯名罷免!
她指尖微頓,抬眼正撞進陳默倚在門框的笑。
他換了粗布短打,腰間玄鐵刀早收進祖祠的檀木匣,此刻手裏拎著半筐新摘的枇杷:首輔大人,該用午膳了。
你倒像個催飯的管家。蘇清漪起身時,案角《大周律修訂草案》被風掀起一頁,今早禮部送來二十份反對奏疏,說靜默期壞了朝綱體統她拈起顆枇杷,果肉甜得發潤,可吳縣的百姓舉著新律跪在衙門前,說官不察民,律當察官——陳默,你看這算不算是......
算是你當年在雪地裏說的百姓要自己執刀陳默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目光掠過她案頭堆成山的奏疏,程雪在黃河堤壩寫《民氣論》時,我去看過。
她蹲在泥裏和民夫算河工賬,說龍脈不是地脈,是人心脈。
現在這脈,總算活了。
值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柳如煙的紅裙先撞了進來,發間金步搖亂顫:監察院收到密報,有禦史要參程雪妖言惑眾她反手甩上門,袖中滑出半塊殘牌——正是當年代天執刀的碎片,我讓人去冷香宮探過......
不必。陳默按住她欲言又止的手,程雪的理論不是妖言,是千萬百姓的腳底板踩出來的道理。
那禦史參她,倒不如參參自己這三日有沒有下過鄉。他將枇杷筐塞進柳如煙懷裏,去把吳縣的罷免文書抄五十份,貼到各城門口。
讓百姓看看,律是活的,能咬人的。
柳如煙咬了口枇杷,甜汁濺在殘牌上:你倒像個甩手掌櫃。她轉身時紅裙帶起風,卷走案頭一頁《民氣論》,今夜我去烽燧台等你——那根木棍又亮了,沈歸舟說它在。
陳默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轉頭時正撞見程雪抱著一摞竹簡站在院門口。
她道袍下擺沾著新泥,發間還別著根蘆葦:《民氣論》的刻版好了,首印五千冊。她晃了晃手裏的竹簡,剛才在書坊,有個老秀才捧著抄本掉眼淚,說原來龍脈不在帝王家,在我這把老骨頭裏
蘇清漪從案頭抽出支狼毫,在《民氣論》扉頁題了民心即國脈五個字:刻進書裏。她將筆往程雪手裏一塞,明日隨我去應天書院,那些酸腐老儒要和你辯三天三夜。
程雪摸著墨跡未幹的題字,忽然笑出聲:當年在龍淵祭壇,你拿劍指著陳默說贅婿也配談天下,現在倒替他題起書來了。她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句,今夜我去碼頭送你——聽船家說,明早的江潮最順。
暮色漫上屋簷時,陳默獨自登上烽燧台。
風裏還帶著槐花香,卻混了些鐵鏽味——是台下殘留的箭簇,當年他率死士夜襲敵營時留下的。
等很久了?
柳如煙的聲音從垛口傳來。
她倚著殘牆,手裏捧著根半人高的木棍,頂端青金光芒流轉,正是當年插在龍淵祭壇裂縫裏的那根。
經沈歸舟用祖紋溫養三月,木身褪去焦痕,竟抽出了新芽。
它亮了七日。她將木棍遞過去,指尖拂過新芽,沈歸舟說這是,得傳給下一個執刀人。
陳默沒接。
他伸手撫過木棍上的刀痕——那是他當年為救蘇清漪留下的。它等的不是我。他輕聲說,當年在龍淵,我以為要靠神功戰魂才能改天換地。
後來才明白,真正的刀,是百姓手裏的律,是程雪寫的字,是蘇清漪批的奏。
他接過木棍,輕輕插入垛口的石縫。
青金光刹那間大盛,照亮了台下的荒野——那裏新立著塊碑,刻著吳縣罷免令下一個執刀人,可能是在田埂算賬的老農,可能是在書院辯論的學子,可能是在碼頭搬貨的苦力。他轉身看向柳如煙,他們不需要這根棍,他們需要的是敢說話的嘴,敢動筆的手,敢掀翻不公的勇氣。
柳如煙望著石縫裏的木棍,新芽在風裏顫了顫。
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陳默在宰相府掃院時,總把掃帚柄磨得發亮。
那時她以為那是屈辱,現在才懂,那是在給後來人留把掃盡舊塵的工具。
明早我就走了。陳默從懷裏摸出個布包,這是我在係統空間簽到來的最後一樣東西——《菜蔬種植要訣》。他晃了晃布包,蘇清漪說城郊有間帶院子的宅子,後院能種青菜,前院能曬麥。
柳如煙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殘牌從她袖中滑落,撞在石牆上發出清響。冷香宮......她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扯出個笑,監察院的密報房永遠給你留著耳房。
要是哪天新律不管用了......
不會了。陳默彎腰撿起殘牌,塞進她手裏,律管用不管用,不是看有沒有人犯,是看有沒有人敢糾。
現在有你盯著,有蘇清漪推著,有程雪寫著,有百姓看著——他指了指台下的荒野,那裏不知何時聚了群人,舉著火把念著《民氣論》,就算真有一天要再執刀,也是他們的刀,不是我的。
黎明時分,一葉扁舟順江而下。
船頭的粗布男子戴著鬥笠,手裏握著根普通木杖——正是昨夜插在烽燧台的木棍,此刻青金光已斂,隻餘一截新芽藏在杖頭。
阿爹你看!岸邊有孩童指著天空喊,青金光!
和書裏說的一樣!
男子抬頭,見那光掠過江麵,映在京都新建的議政堂匾額上,轉瞬消散。
他摸出塊糖塞給跑近的孩童,船家的號子聲裏,傳來小娃脆生生的話:阿娘說,現在有新律了,誰都不能欺負人!
船行漸遠,男子摘下鬥笠。
晨光裏,他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見,卻比當年在宰相府掃院時亮堂許多。
船家拋過條纜繩:客官去哪?
去城郊。男子笑著接繩,找間帶院子的宅子,種種菜,等朋友來喝酒。
風穿堂過,杖尖新芽輕輕一顫,像在應和遠處傳來的敲更聲。
而在京都最深的宮巷裏,柳如煙站在冷香宮門前,殘牌在袖中發燙。
她抬手叩門,銅環撞在朱漆上,發出三聲悶響——
無人應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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