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鍋沒鏽,是有人想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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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的布鞋碾過江邊的碎石,木杖在掌心燙得驚人。
赤月雖已西沉,他卻能清晰聽見自己心跳與木杖震顫的共鳴——十年前那夜,他在冷香宮廢墟燒婚服時,碎布被風卷走的方向,此刻正像有根線牽著他的魂。
冷香宮的斷瓦殘垣在晨霧裏若隱若現,荒草過膝,斷柱上還留著當年大火的焦痕。
陳默扶著半堵殘牆蹲下,木杖尖突然重重戳進泥裏,震得他虎口發麻。在這兒。他低喃,指尖拂過青石板縫隙裏的青苔——十年前那陣風,該是把碎布卷進了這裏。
指甲縫裏滲出血絲時,他觸到了一片硬棱。
陳默屏住呼吸,將泥塊輕輕掰開,半枚焦黑的布料裹著炭灰露出來,邊角還留著蘇府婚服特有的金絲暗紋。
他喉結滾動,想起大婚當日蘇家長輩將婚服擲進火盆時,蘇清漪站在廊下,眼底的冰碴子比雪還冷。原來你一直都在等我。他對著殘片輕聲說,指腹擦去上麵的泥,布料竟發出極淡的金光。
懷裏的玉簡突然發燙。
那是他三年前在終南山巔簽到所得的無名之道,十年來始終隻顯半篇,此刻卻因殘片的靠近而嗡鳴。
陳默將殘片覆在玉簡上,青白色的光暈瞬間籠罩雙手。不居功,不戀權,為民執刃者,可借萬民心火一燃。一行金篆從玉簡深處浮起,映得他眼尾發紅。
他閉了閉眼,內息如江河倒卷。九陰真經的寒、縮地成寸的輕靈、武聖戰魂的剛猛,十年間所有修為化作一道赤流,從丹田湧向指尖。
殘片在金光中扭曲變形,最終凝成一枚半指長的令牌,表麵流轉著星子般的微光。
陳默將心火令貼身收好時,額角已滲出冷汗——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剝離修為,像剜了塊心頭肉。
西北荒原的風卷著沙粒打在程雪臉上。
她蹲在新砌的石陣前,指尖在青銅羅盤上劃過,最後一枚刻著字的陣旗地插入土中。成了。她抹掉嘴角的血,這是連續布置十三個陰脈陣的第七個,每完成一個,被陰脈侵蝕的反噬便重一分。
遠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程雪抬頭,三百裏外的山梁上,九道金光直衝天際。嗡——第一聲鍾鳴震得她耳骨發疼,第二聲、第三聲......九聲過後,荒原上那些刻著聖朝永固的偽碑紛紛炸裂,黑色符紙裹著怨魂從碑心竄出,在半空被金光絞成碎片。
程雪扯出染血的帕子擦手,望著逐漸消散的黑霧笑了:陳先生,您說的以毒攻毒,程雪總算沒辜負。
京城裏的天卻陰得厲害。
蘇清漪站在相府門口,望著堵滿街道的人群。
他們舉著首輔謀逆的白幡,磚頭瓦塊砸在朱紅門牆上,濺起星星點點的白灰。開宮門。她對守門的親衛說,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當百扇宮門次第洞開,舉著白幡的百姓愣在原地——禦道兩側站滿了捧著茶盞的婢女,宮牆下支起了煮著熱粥的大鍋,最前方的丹陛上,蘇清漪正扶著一位白發老農的胳膊:張阿公,您說今年春旱,地裏的苗兒喝不上水,咱們去和皇子殿下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引護城河的水?
人群中突然擠進來個戴鬥笠的漢子,手裏的火把正往粥鍋上伸。且慢!一道清亮的童聲響起,十二歲的皇子李昭陽從蘇清漪身後跑出來,身上的錦袍沾著泥點,阿公,我昨日跟張司農學了開渠,咱們去禦田試試?他拽著老農的手往宮裏走,路過那漢子時突然頓住,你手裏的火把好髒,會弄髒阿公的新鞋。
漢子的手猛地一抖,火把地掉在地上。
他抬頭正對上蘇清漪的眼,那雙眼像秋後的潭水,清得能照見他懷裏藏著的匕首。
人群裏不知誰喊了句:首輔請咱們喝粥,逆賊才拿火把燒飯!白幡開始東倒西歪,有人撿起地上的粥碗,有人偷偷把懷裏的石頭塞回袖中。
暮色漫進相府時,柳如煙的麵紗被風掀起一角。
她倚在街角的茶樓二樓,望著宮門前漸漸散去的人群,指尖摩挲著懷裏的信鴿。
陳默製心火令時的金光、程雪陣成時的鍾鳴、蘇清漪開宮門時的從容,這些碎片在她腦子裏轉了三轉,最後凝成個主意。
她吹了聲短哨,信鴿撲棱棱飛起,爪上係著的紙條在風裏展開:三日後,監察院。
陳默在江邊拾了片楓葉,夾在心火令旁。
他望著東去的江水,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隱約的鍾聲——那是程雪的陣法在鳴響,也是天下民心開始蘇醒的聲音。
木杖又輕輕震了震,這次的震動裏沒有催促,倒像在說:該讓有些人,嚐嚐這把刀的厲害了。
暮色漫過京城東南角的青瓦,柳如煙倚在茶樓雕花窗後,指尖將最後半塊桂花糕碾成碎屑。
樓下酒客的議論聲混著風鑽進來——監察院?
陳贅婿不是退隱三年了麽?鏡審可是要扒皮見骨的,聽說連李大將軍的私兵都往城南聚了......她勾唇一笑,袖中信鴿輕啄她手腕,那是暗樁回報:西市米行後院藏了七把淬毒短刃,東巷繡坊的繡娘正往絹布裏塞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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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收網了。她摘下麵紗,露出左頰那枚朱砂痣,對著信鴿低語兩句。
鴿翼掠過簷角銅鈴,清響驚得茶樓裏的說書人頓了頓,卻見她已提起裙裾下樓,繡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般的節奏。
監察院的朱門在三日後卯時被撞開。
陳默將現身的消息像熱油潑進滾水,三十七個刺客裹在送菜的挑夫、賣花的老婦、抬棺的孝子裏湧進來,卻在跨過高高的門檻時齊齊頓住——正堂之上,柳如煙端坐在陳默往日審案的檀木椅上,身後十二麵青銅鏡映著晨光,將整座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諸位來得早。她指尖叩了叩案上的玄鐵令牌,我替陳先生傳句話:執刀者,永不歸來。
話音未落,十二麵青銅鏡突然泛起幽藍光暈,鏡中景象如漣漪擴散,眨眼間漫過京城九門,在每座回音碑上投下清晰影像:戶部侍郎往賑災糧裏摻沙的手、左將軍將軍餉塞進暗櫃的背影、三皇子往禦酒裏投毒時顫抖的指尖......五十三張扭曲的臉同時出現在各個城門,百姓的驚呼和怒罵像潮水般湧來。
不可能!
鏡審需要陳默的心火令戶部侍郎跌坐在地,冠冕滾到柳如煙腳邊。
她彎腰拾起,輕輕一吹,冠上東珠簌簌落在他臉上:要謝,就謝陳先生當年教我以彼之道——你們用黑賬遮天,我便用黑賬鏡照妖。
人群裏突然有人高呼:那是我家被貪的救命錢!石塊如暴雨砸向監察院,柳如煙退到廊下,看著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世家主被按在泥裏,眼底的冷意終於褪了些。
她摸出懷中染血的帕子,那是陳默三年前留給她的,邊角還留著留三分餘地的字跡。先生,您要的民心,他們接住了。她對著天空輕聲說,轉身時裙角掃過滿地狼藉,像掃過一場舊夢。
皇陵禁地的石階上,沈歸舟的青銅牌在晨露裏泛著幽光。
他每走一步,石縫裏的青苔便滲出暗紅,那是曆代守陵人用血畫的禁咒。先賢共鑒。他跪在第三十六級台階前,將銅牌按在刻著字的石磚上,地底下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三十六座祖廟的銅鍾同時炸響,沈歸舟抬頭,看見空中浮起三十六道虛影:穿緋色官袍的老臣捋著長須,著青衫的書生攥著斷筆,最前麵的白發老者手裏還提著半塊被砍斷的驚堂木——那是百年前被奸臣害死的鐵麵禦史。
求延災劫。他從懷中取出心火令殘模,那是陳默剝離修為時落下的碎片,此刻正泛著與十年前相同的金光。
虛影們的目光掃過殘模,白發老者抬手,一道金芒沒入沈歸舟眉心:可延三月,以體製信用為引。
沈歸舟踉蹌著後退,額頭抵在冰涼的石壁上。
三個月,足夠讓新修的堤壩合攏,讓各地的勸學館開課,讓程雪的陰脈陣徹底穩固。
他摸著心口發燙的殘模往回走,路過山腳下的茶攤時,聽見個奶聲奶氣的童音:阿爹你看,我捏的鍋不會漏!
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娃正蹲在路邊,用泥巴捏了口圓滾滾的小鍋,認真地把石子叮叮當當往裏丟。
沈歸舟忽然想起陳默常說的鍋沒鏽,是有人想掀,此刻看著女娃臉上的泥點,喉嚨突然發緊。
他摸出塊桂花糖遞過去,女娃仰起臉笑:阿姐說,等新鍋支起來,就能煮甜甜的粥啦。
陳默站在江邊時,晚霞正把江水染成血紅色。
他望著對岸新立的民氣學堂,青磚牆上有學則民明,民明則國固的字樣被夕陽鍍了層金邊,裏麵傳來孩子們齊讀《論語》的聲音: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該走了。他轉身要往小屋去,袖中突然一燙——那枚無名之道的玉簡像燒紅的炭塊,隔著兩層布料都灼得皮膚生疼。
他慌忙掏出來,卻見玉簡便在掌心裂開道細縫,暗紅光芒順著縫隙滲出,在沙地上投下搖晃的影子。
風卷著沙粒掠過腳麵,陳默低頭,就見方才還平整的沙地被風畫出四個歪歪扭扭的字:該你了。
他的呼吸陡然一滯。
十年前在冷香宮燒婚服時,風卷走的碎布;三年前在終南山巔簽到時,玉簡裏半篇的無名之道;昨日剝離修為時,心口剜肉般的疼......所有片段突然在腦海裏炸開。
遠處烽燧台的火光又閃了閃,像是有人在極遠的地方舉著火把,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木杖在他掌心輕輕震顫,這次的震動不再像從前那樣隱晦,倒像是有個溫熱的手在推他後背。
陳默望著江對麵學堂裏蹦跳的孩童,望著城牆上還未完全消散的黑賬鏡投影,望著沙地上那四個被風寫就的字,喉結動了動,終究彎腰拾起塊石子,在該你了旁邊畫了道歪歪扭扭的線。
再等等。他對著風說,聲音輕得像片落在江麵上的葉子。
可袖中的玉簡仍在發燙,沙地的字被風重新勾勒得更清晰了些,木杖的震顫也越來越急,仿佛在說:等不得,等不得。
暮色漸濃時,江畔小屋的晨霧已悄悄漫過門檻。
陳默站在屋前,望著袖中透出的紅光,又看了眼沙地上被風反複描摹的該你了,最終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扉閉合的瞬間,他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碎裂聲——是玉簡徹底裂開的聲音,還是某個舊夢破碎的聲音?
他沒回頭,隻是摸黑點燃了案頭的燭火,火光映得他眼底的暗潮翻湧,像極了十年前那個在冷香宮廢墟裏拾碎布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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