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風從灶台底下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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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劈啪”一聲,爆開一簇細小的燈花,將陳默眼底翻湧的暗潮映得愈發深邃。
袖中的玉簡已經不再隻是灼熱,而是像一塊被地火炙烤了千年的烙鐵,散發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毀滅氣息。
他攤開手掌,那枚陪伴他三年的“無名之道”玉簡上,一道貫穿首尾的裂痕正向外滲出不祥的暗紅光芒。
這光芒不再是簽到時的祥瑞金光,而是一種混雜著警告與哀求的血色。
“哢嚓……”
伴隨著一聲輕微到幾乎不可聞的碎裂聲,玉簡徹底分崩離析,化作一捧溫熱的玉粉從他指縫間滑落。
然而,就在玉粉落地的瞬間,一股蠻橫無比的意念洪流轟然撞入他的識海!
這不是係統任務的發布,也不是機緣簽到的提示。
這是一種求救。
來自他一手締造、由程雪和無數誌同道合者共同維護的,遍布大周十三州的民氣係統的集體哀鳴!
幾乎在同一時刻,江畔小屋的窗欞被一道幾不可察的微光輕叩了三下。
那是遠處烽燧台的火光,經過特殊晶石的折射,化作隻有他能看懂的燈語。
柳如煙的訊號,急促而決絕。
“敵已動,網未成。”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緩緩起身,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外的沙地上,昨夜被風刻出的“該你了”三個字,早已被一場夜雨衝刷得無影無蹤。
然而,當他赤足踏上濕潤的沙地時,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地脈絡之中,正有一股陰冷、滯澀的力量在瘋狂蔓延,企圖堵塞、汙染那些由民心匯聚而成的清澈暖流。
他走到屋簷下,取下了那枚懸掛著、早已蒙塵的銅鈴。
然後,他從懷中最貼近心口的位置,摸出了那枚由婚服殘片所化的“心火令”殘片。
沒有猶豫,他將殘片輕輕貼在銅鈴的頂端。
“嗡——”
沒有風,銅鈴卻發出一聲悠遠蒼涼的鳴響!
這聲音不入人耳,卻仿佛一道無形的漣漪,瞬間掃過整個大周王朝的疆域。
刹那間,從東海之濱到西域大漠,從北境雪原到南疆雨林,十三州所有城池中那一百零八座回音碑,同時發出了輕微的震顫。
這不是召喚他重掌屠刀的軍令,而是他親手種下的種子,在遭遇冰雹霜凍時,向播種人發出的本能呼救。
西北,碎葉城外。
程雪的臉色蒼白如紙,她扶著一座新挖出的土坑邊緣,劇烈地咳嗽著,鮮血染紅了掌心。
坑底,一口鏽跡斑斑、隻剩半邊的巨大鐵鍋殘骸斜斜地嵌在泥裏,鍋壁上刻著的古篆字在火把的照耀下依稀可辨——共炊不獨食。
“三百年前,‘民議共政’的先賢王守拙用以祭天的‘萬民鍋’……”一名隨行的學者聲音發顫,“傳說此鍋可聚萬民煙火氣,鎮國運百年。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程雪的目光卻死死盯著手中的青銅羅盤,羅盤上的指針正瘋狂旋轉,代表周邊三縣的民氣值光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她的“聽心術”天賦全力展開,能清晰“聽”到無數百姓在睡夢中發出的囈語。
“我的糧……別搶我的糧……”
“黑影……有個黑影把鍋砸了……”
“天要塌了,竊國妖術……竊國妖術……”
程雪心頭一凜,瞬間明白了。
敵人的手段遠比她想象的更陰毒!
他們不僅僅是在物理層麵破壞陰脈陣,更是在曆史與人心的根源上,進行釜底抽薪式的汙名化!
他們挖出這前朝聖物,再用邪術製造百姓的噩夢,就是要將民氣製度與“竊國妖術”畫上等號,將這口代表“共享”的鍋,扭曲成代表“掠奪”的邪器!
“大人,怎麽辦?民怨一起,我們的根基就毀了!”
程雪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卻變得異常堅定:“他們想用一口假鍋來砸我們的真鍋?那我們就讓天下人看看,真正的鍋,應該怎麽煮飯!”她立刻取出最緊急的傳訊符,將自己的推斷與破局之法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京城。
京城,相府議政殿。
蘇清漪一襲素色官袍,清冷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波瀾。
她的麵前,以安王為首的十餘名宗室親貴正唾沫橫飛,手中的聯名奏章幾乎要戳到她的臉上。
“輪值首輔製,荒唐!自古以來,宰相之位皆由德高望重之世家重臣擔任,豈能如走馬燈般輪換?此舉動搖國本,請首輔大人即刻廢除,恢複祖宗世襲之法!”
“不錯!蘇大人,你一介女流,能坐上此位已是陛下隆恩,莫要再行此等離經叛道之舉,引得天下動蕩!”
麵對洶湧的聲浪,蘇清漪隻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殿內稍安,她才緩緩抬手,身後侍女立刻呈上一卷泛黃的竹簡。
“諸位王爺,可知此為何物?”她聲音清越,如冰擊玉,“此乃十年前,陳默所獻《邊關屯田策》之原本。”
她展開竹簡,目光掃過眾人,一字一句地念道:“……故,天下之鍋,不在廟堂之灶,而在萬民之心尖。民心之火旺,則鍋中之食滿;民心之火熄,則鼎鐺亦成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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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罷,她將竹簡輕輕合上,目光直視安王,原本清冷的眼眸中陡然迸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鋒銳:“王爺說得對,祖製不可廢。但這祖製,究竟是你們口中的世襲罔替,還是這萬民心中燒了千百年的煙火?”
不等安王反駁,她猛地轉身,麵向殿外百官,朗聲宣布:
“傳我政令!三月之後,於京城承天門前,舉行‘百縣共炊大典’!凡我大周子民,每縣推舉德高望重之農夫一名,攜本地所產新米一鬥,入京合煮一鍋‘百家飯’!此飯,將由陛下親嚐,百官共飲!若三月後,萬民不願來,百姓不肯獻米,便證明我蘇清漪之政不得人心,此輪值首輔之位,我自當拱手讓賢!”
話音落下,滿殿死寂。
宗室們麵麵相覷,臉色由紅轉白,他們可以攻訐製度,卻萬萬不敢站在天下萬民的對立麵。
與此同時,京城最隱秘的角落,柳如煙正將一枚薄如蟬翼的“影蝶”放飛。
她的情報網已經鎖定了那股“言蠱”的源頭——退隱多年的前朝太傅,周元禮。
此人是世家門閥最後的守護者,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其豢養的“言蠱死士”甚至不需要動手,單憑幾句精心編造的讖語謠言,便能攪亂一座城池的人心。
直接刺殺周元禮,隻會讓他成為殉道的“聖人”。
柳如煙朱唇微勾,露出一抹妖冶的冷笑。
她通過三個不同的渠道,同時放出風聲:“監察院受聖命,將重修《大周百年清官榜》,凡祖上有德行者,其後人將獲‘清譽牌’,享三代榮光。”
消息傳出不到半個時辰,周府後院便升起了滾滾濃煙。
周元禮生性多疑,深知自家祖上曾有貪墨軍餉的劣跡,為免被政敵抓住把柄,竟連夜焚燒對自己不利的族譜與賬冊。
他卻不知,監察院那十二麵“黑賬鏡”,早已悄無聲息地對準了周府上空。
每一縷夾雜著罪證灰燼的青煙,都被鏡麵忠實地記錄、解析,化作了呈遞到柳如煙案頭的鐵證。
“老狐狸,你燒掉的是紙,我映下的,可是人心。”柳如煙指尖輕點鏡麵,鏡中,周元禮蒼老而扭曲的臉清晰可見。
皇陵禁地,萬載玄冰鋪就的地宮深處。
沈歸舟手持青銅祖牌,一步一步踏上通往“守誓石人”的台階。
當他將祖牌按在石人胸口的凹槽時,那沉睡了百年的石人雙眼猛然睜開,瞳中射出的不再是金光,而是兩道深沉的土黃色光芒。
“欲護新火,須引舊灰。”石人發出宏大而古樸的聲音。
沈歸舟渾身一震,瞬間頓悟。
變革之所以受阻,在於它被視為“破祖”,是無根之木。
若要讓這新生的火焰燃燒下去,就必須為它披上“天命合法性”的外衣,讓它從“離經叛道”變成“承繼統緒”!
他當即退出地宮,以守陵人一脈的最高信物,向天下九州所有德高望重的書院山長、大儒宿老發出請柬,懇請他們共赴京城,合力編撰一部新的禮法大典——《民祀儀典》。
他要將“回音碑”的民意上達,納入“天聽”之禮;將“心火令”的萬民授權,寫入“君權神授”的新篇;將程雪的“民氣係統”,定義為承接上古先賢“共炊”遺誌的“社稷神器”!
當所有人都以為陳默還在江畔小屋隱居時,他早已一襲布衣,頭戴鬥笠,悄然北上。
他在一處荒廢多年的驛站停下腳步。
夜深人靜,他找到早已坍塌的灶台,將那枚“心火令”殘片小心翼翼地埋入灶底的餘灰之中。
隨後,他以一截枯枝為筆,蘸著地上的泥水,在驛站斑駁的內牆上,畫下了一幅潦草卻暗合天地脈絡的“十三州民氣流轉圖”。
圖中,每一條線都對應著一條大地靈脈,每一個點,都對應著一座回音碑。
當最後一筆落下,整幅圖仿佛活了過來。
“嗡……”
千裏之外,一座剛剛被陰冷氣息侵蝕得碑文黯淡的回音碑,突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清鳴。
碑身之上,一行並非人力刻寫的篆字,在月光下緩緩浮現,閃爍著溫潤的微光:
“鍋未冷,火尚傳。”
陳默望著北方沉沉的夜色,那裏是京城的方向,也是風暴的中心。
他輕聲自語,像是在對這片天地立下誓言:“我不掌刀,但可點火。”
話音落,他手中的木杖輕輕一點地麵。
一道微不可察的暖流,順著枯枝所畫的紋路,從灶底的心火令殘片中引出,悄無聲息地匯入大地深處的脈絡,如初春解凍的溪水,朝著大周十三州那些最偏遠、最寒冷的角落,緩緩蔓延而去。
這股暖流所過之處,睡夢中被黑影追逐的農夫,突然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暖意,噩夢悄然散去;因謠言而惶惶不安的村落裏,守夜的老人莫名覺得,今夜的風似乎不再那麽刺骨。
一個蜷縮在草堆裏取暖的小女孩,迷迷糊糊中呢喃道:“阿娘,天亮了麽?我聞到煮粥的香味了……”
這微弱的火種,沿著大地的脈絡,開始悄悄抵達每一個渴望溫暖的角落。
而那張由蘇清漪親筆書寫、蓋著首輔大印的“百縣共炊大典”告示,也正由一匹匹快馬,迎著料峭的春寒,送往大周的每一個縣城。
路途遙遠,風雪將至。
無數雙眼睛,或貪婪,或陰狠,或警惕,都在沿途的每一個關隘、每一座渡口、每一個山穀裏,靜靜地等待著。
他們在等的,是那些即將背起米袋,走出家門,踏上漫漫長路的普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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