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陰契結算,前路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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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魂澗底的死寂,被澗水沉悶的轟鳴襯得愈發沉重。洞窟內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屍腐和一種靈魂湮滅後的虛無氣息。天光吝嗇地從高處岩縫透下幾縷,勉強照亮狼藉的地麵。
蘇念強忍著胸骨碎裂的劇痛和元炁枯竭的虛弱,將那本殘破卻觸手溫潤、散發著古老地脈氣息的《守山書》上半部殘卷,小心地收入背包。指尖拂過那非皮非帛的材質,仿佛能感受到山巒的呼吸和先輩的守護意誌。他看向林晚,她正吃力地將昏迷的龍保山扶起,靠坐在岩壁旁,自己也是臉色煞白,搖搖欲墜。葫蘆裏,唐雨薇的魂息傳遞出巨大的悲痛和茫然,父親的獲救與兄長的徹底毀滅,讓她如同身處驚濤駭浪中的孤舟。
就在蘇念準備幫助唐振邦時——
呼——!
一股冰冷、純粹、帶著絕對秩序與死亡氣息的陰風,毫無征兆地灌入洞窟!洞內殘留的微光瞬間黯淡,溫度驟降至冰點!澗水轟鳴聲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隻剩下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死寂。
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洞窟中央的陰影裏。
依舊是那身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玄黑色長袍,寬大的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線條冷硬、毫無血色的下巴。腰間懸掛著那枚熟悉的、刻滿繁複陰文的古樸令牌,散發著幽冷的光澤。正是當初在棲鳳苑書房,與蘇念定下“陰契”的陰差!
他站在那裏,仿佛就是死亡本身。洞窟內彌漫的屍腐和怨氣,在他周身三尺之外,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消散無蹤。
“蘇念。” 冰冷、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如同兩塊寒冰摩擦,直接響在蘇念的識海深處,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契約感應,此地怨氣衝霄,凶魂盡散,因果已了。”
陰差那毫無溫度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蘇念的身體,落在他識海深處那道冰冷的契約烙印之上。“陰間講求公平。陰契,束縛亦是橋梁。你此行,解盤龍坳之厄,助沉冤之魂得雪,誅邪修,護生魂……此為大善,有大功德。”
隨著他的話語,蘇念識海中那枚冰冷的契約烙印,竟微微震動起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神聖溫暖氣息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晨曦穿透寒冰,緩緩自烙印深處滲出!這金光迅速融入蘇念枯竭的識海和瀕臨崩潰的身體!
嗡!
如同久旱逢甘霖!蘇念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席卷全身!胸骨碎裂處的劇痛被撫平了大半!枯竭的經脈如同被注入清泉,雖然遠未充盈,卻不再有那種撕裂的空虛感!更重要的是,靈魂深處那道如同跗骨之蛆的契約烙印,帶來的冰冷刺痛感和那沉甸甸的“奪命”預警,竟被這股溫暖的金光強行壓製、削弱了一絲!雖然烙印本身依舊存在,如同懸頂之劍,但那“劍鋒”似乎……鈍了那麽一絲絲!
十八死劫!這功德金光,竟能削弱那索命的死劫之力!
蘇念心神劇震!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功德”對陰契、對那致命死劫的影響!陰差所言非虛!這契約,果真是一柄雙刃劍!
“此乃你應得之功,暫寄於契,緩你命劫之鋒。” 陰差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絲毫波瀾,“然,契約根本未變。十八之期,仍為死線。好自為之。”
說完,他那兜帽陰影下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蘇念腰間那溫養著唐雨薇魂息的葫蘆。
“陰魂滯留陽世,終非正途。既遇,便順手帶下。” 陰差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則之力。他並未動手,隻是腰間那枚古樸令牌幽光一閃。
葫蘆內,唐雨薇的魂息猛地一顫!一股無法抗拒的、溫和卻無比強大的接引之力瞬間降臨!那月光般的魂息劇烈波動,傳遞出強烈的不舍、擔憂,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蘇念……謝謝……保重……照顧好……自己……和我爸……”一道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意念,帶著最後的眷戀和囑托,傳入蘇念識海。
緊接著,那縷溫潤的月光魂息,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緩緩從葫蘆中飄出,化作一道極其稀薄、幾乎透明的女子虛影,對著蘇念和林晚的方向,深深一禮。虛影的目光,充滿了感激、不舍,最終化為一片平靜,隨著那令牌的幽光,緩緩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再無蹤跡。
唐雨薇……走了。被陰差接引,重入輪回。
一股巨大的空落感和淡淡的悲傷瞬間攫住了蘇念和林晚的心。那個溫婉、執著、命運多舛的女子,終究還是離開了。
陰差做完這一切,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那冰冷的目光最後掃過洞窟內昏迷的龍保山和唐振邦,並未停留。朝邋遢道士方向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玄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淡化、消失。
那股令人窒息的陰冷氣息也隨之散去,澗水的轟鳴聲重新湧入耳中。
洞窟內,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沉重喘息和無聲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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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理完洞窟內的殘局,將重傷的龍保山和依舊昏迷的唐振邦小心安置好,又耗費了蘇念不少剛剛恢複的微薄元炁。當三人加上蘇醒後勉強能走的龍保山)互相攙扶著,沿著濕滑陡峭的山徑,重新回到盤龍坳村口時,已是次日清晨。
籠罩山村的濃霧淡去了許多,天光艱難地穿透雲層,灑下幾縷微光。村口那幾棵老樟樹沉默地佇立著,見證了昨夜澗底的驚心動魄,也見證著此刻的慘淡歸來。幸存的村民們早已得到消息,聚集在村口,看到龍保山還活著,雖然重傷,卻都鬆了口氣,眼中充滿了敬畏和後怕。而當他們看到被抬回來的、昏迷不醒的唐振邦時,神色則複雜了許多。
邋遢道士不知何時已經先一步回到了村裏,正歪靠在老樟樹下,抱著他那重新灌滿了劣酒的歪嘴葫蘆,有一口沒一口地灌著,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看到蘇念他們回來,也隻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嘖嘖,活著回來啦?命挺硬。” 他灌了口酒,目光掃過臉色蒼白、魂魄氣息依舊不穩的林晚,又落在蘇念身上,帶著慣常的嫌棄,“小子,你這小相好的魂魄,被那屍蠱和昨晚的魂戰傷得不輕啊,跟個破瓷器似的,全靠你那點星輝和地氣吊著。回去不好好溫養,留下點魂魄暗傷,以後有你哭的!”
林晚被他那句“小相好”說得臉頰瞬間飛紅,羞惱地瞪了他一眼,卻無力反駁,隻能低下頭。
邋遢道士嘿嘿一笑,眼神變得極其猥瑣,上下打量著林晚,搓著手,壓低了聲音,用一種“你懂的”語氣對蘇念道:“喂,小子,道爺我行走江湖多年,聽……聽說啊,隻是聽說!有種上古流傳的‘陰陽和合雙修秘法’……嘿嘿,那個……對穩固魂魄、調和陰陽、療傷固本……那效果……嘖嘖嘖!尤其是你倆這種,一個星圖根基不穩陽氣太盛,一個魂魄陰損虛弱……簡直是天造地設的爐……咳咳,道侶啊!要不要……道爺我‘指點’你們一二?”
他說著,那雙賊兮兮的眼睛在林晚身上來回掃視,還不時抓了抓自己油膩膩的大腿,那模樣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前輩!” 蘇念眉頭緊皺,沉聲打斷。他自然知道這老道十句話裏有九句半是坑,尤其涉及到這種話題。林晚本就臉皮薄,又剛經曆生死和唐雨薇離去之痛,哪裏經得起這般調侃。他下意識地將林晚擋在身後半步。
“嘖!不識好歹!” 邋遢道士翻了個白眼,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順著胡子往下滴,“不要拉倒!道爺我還省心!不過那小丫頭片子魂魄的傷,你自己掂量著辦!別到時候哭都找不著調!”
他不再理會蘇念和林晚,目光轉向被村民攙扶著、氣息微弱的龍保山:“喂,老倔頭,答應這小子的東西呢?別裝死啊!”
龍保山靠在村民搬來的竹椅上,艱難地喘息著,聞言,枯瘦的手顫抖著伸進懷裏,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極其鄭重地捧出一個小布包。布包打開,裏麵正是那幾頁顏色古舊、邊緣殘破、散發著滄桑地脈氣息的“守山書”下半部殘頁。
“蘇……小友……” 龍保山的聲音嘶啞無力,卻異常鄭重,“盤龍坳……欠你……天大的人情……這是……寨子的……根……你……拿去吧……” 他的眼神充滿了托付和不舍,但更多的是履行承諾的堅定。
蘇念看著那幾頁承載著盤龍坳世代守護意誌的殘頁,又看了看周圍村民複雜、敬畏又帶著一絲期盼的目光。他沉默片刻,上前一步,並未接過布包,而是對著龍保山和村民們深深一揖。
“龍老,諸位鄉親。” 蘇念的聲音沉穩而清晰,“此物,乃盤龍坳祖輩心血,是守護這片山林的根基。蘇念不敢據為己有。隻求借閱一日,將其內容抄錄一份,用以參詳補全自身傳承。原本,還請龍老收回,繼續供奉守護。盤龍坳的山神,還需此物庇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靠在樹下的邋遢道士,喝酒的動作都頓了一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和……一絲微不可察的讚許。
龍保山渾濁的眼睛瞬間濕潤了,他嘴唇哆嗦著,看著蘇念,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年輕人。許久,他才重重點頭,聲音哽咽:“好……好孩子!盤龍坳……記住你了!抄!隨便抄!有什麽不懂的……老頭子我……隻要還有一口氣……知無不言!”
接下來的大半天,蘇念便留在龍保山那間彌漫著草藥味的吊腳樓裏。龍保山強撐著精神,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為蘇念解讀著那幾頁殘篇上艱深晦澀的古老文字和符文。上麵記載的多是溝通地脈、安撫山靈、布設簡單守護陣勢,以及識別、預警、初步壓製屍蠱和煉屍邪法的粗淺法門。雖不完整,卻與蘇念所學的懸壺星圖隱隱有互補之處,尤其在穩固根基、利用地氣方麵,給了他不少啟發。蘇念凝神靜氣,將每一字、每一符都牢牢烙印在識海,並用隨身攜帶的紙筆,工整地抄錄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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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道士在村裏晃悠了半天,不知從哪家順了一隻燒雞,啃得滿嘴流油,又灌了不少村民自釀的土酒。傍晚時分,他打著酒嗝,晃晃悠悠地走到吊腳樓下,對還在謄抄的蘇念道:“行了行了!小子,別磨嘰了!道爺我酒足飯飽,該走了!這窮山惡水的,連個像樣的館子都沒有!晦氣!”
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肚皮,又瞥了一眼旁邊安靜坐著、臉色依舊蒼白的林晚,嘿嘿一笑:“小丫頭,記住道爺的話!魂魄不穩,得‘養’!怎麽養……嘿嘿,你們自己琢磨!走了!”
話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蹌兩步,卻快如鬼影,瞬間便融入村外漸起的暮色之中,消失不見。隻留下空氣中一絲劣質酒氣和山林清氣的混合味道。
吊腳樓內,隻剩下蘇念、林晚、昏迷的唐振邦,以及昏昏沉沉的龍保山。
入夜。盤龍坳終於迎來了劫難後第一個相對平靜的夜晚。濃霧幾乎散盡,星子稀疏地綴在墨藍天幕上。
唐振邦在蘇念以星圖之力配合草藥的治療下,終於幽幽轉醒。他睜開眼,眼神先是茫然,隨即被巨大的痛苦、後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淹沒。他看到了蘇念,看到了林晚,也看到了旁邊氣息微弱的龍保山。關於澗底的一切,關於唐文遠臨死前瘋狂的控訴和龍保山揭露的殘酷身世……蘇念用最簡潔的語言告知了他。
唐振邦沉默了。這個在商界叱吒風雲的男人,此刻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看著窗外寂靜的山村,眼神空洞,有對養子扭曲行徑的痛苦不解,有對亡妻的深沉愧疚,有對周媽遭遇的痛心疾首,更有一種被命運玩弄的無力感。他沒有多問,也沒有解釋,隻是長長地、沉重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仿佛承載了半生的重負。
林晚一直很安靜,幫著照顧龍保山和唐振邦,燒水煮些清淡的米粥。隻是偶爾看向蘇念時,眼神有些躲閃,臉頰會不自覺地泛起紅暈,顯然邋遢道士那番“雙修”的猥瑣提議,還是在她心裏留下了漣漪。蘇念也心知肚明,隻能刻意避開這個話題,專注於恢複自身元炁和處理善後。
夜深人靜。蘇念盤膝坐在吊腳樓的竹席上,窗外星輝暗淡。識海中,懸壺星圖緩緩運轉,銀輝比之前凝實了許多。核心的藥秤虛影上,那暗紫色的屍毒反噬被厚重的土黃色地脈氣息死死壓製著。契約烙印依舊冰冷,但一絲淡金色的功德之光如同最堅韌的藤蔓纏繞其上,讓那“奪命”的鋒銳感削弱了不少。
他內視自身,經過地脈龍氣強行滌蕩重塑的筋骨和經脈,如同被洪水衝刷拓寬後的河道,雖然依舊殘留著酸痛,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堅韌、通暢。丹田氣海內,那團星輝元炁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瀕臨枯竭的遊絲,而是如同初生的星雲,緩緩旋轉,帶著一種沉凝的生機。
《九厄毒經》被重新用油布包好,藏在背包最底層。那吞噬了“九幽腐心瘴”後散發出的邪異氣息更加深邃內斂,如同蟄伏的毒龍。蘇念能清晰地感受到它與自己識海星圖之間那種微妙的、帶著危險的吸引力。如何使用它,而不被它吞噬,將是未來最大的挑戰。
抄錄的“守山書”殘篇內容在腦海中流淌,與懸壺星圖的感悟相互印證。溝通地脈、固本培元……這些法門,或許能成為他夯實根基、對抗契約反噬的關鍵。
林晚輕微的呼吸聲從裏間傳來。她的魂魄創傷,需要時間溫養。邋遢道士的話雖然猥瑣,但道理不假。如何幫她……蘇念的思緒有些紛亂。
葫蘆空了。唐雨薇的魂息已入輪回。那份沉甸甸的托付,那份契約帶來的業力與生機交織的複雜命運,如今徹底壓在了他的肩上。
窗外,山風拂過林梢,帶來草木清新的氣息。盤龍坳在沉睡,帶著劫後的疲憊與一絲新生的希望。
天邊,啟明星悄然亮起,預示著黎明將至。
蘇念緩緩睜開眼,眸中星輝一閃而逝,沉澱著山川的厚重與決絕。他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方被晨曦勾勒出淡淡輪廓的群山。
是時候離開了。帶著未解的謎團,沉重的業力,新得的傳承,還有……身邊需要守護的人。
前路,依舊凶險莫測。但腳下的路,已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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