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除夕星動,破境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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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的寒氣被濟世堂裏蒸騰的暖意驅散殆盡。天井頂上積了些薄雪,在透過玻璃頂棚的冬日陽光下晶瑩閃爍。空氣裏不再是草藥的清苦,而是糅合了燉肉的濃香、炸丸子的油香、蒸年糕的甜香,還有邋遢道士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一壇子陳年花雕酒香。年關已至,濟世堂難得地充滿了喧囂而踏實的煙火氣。
    布歐穿著一件林晚親手縫製的、紅底金紋的小巧唐裝,像個毛茸茸的喜慶福娃,正懶洋洋地趴在天井中央一塊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青石板上。它眯著那雙藍金色的貓眼,尾巴尖愜意地一下下點著石板,看著院子裏忙忙碌碌的人影,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咕嚕”聲,一副歲月靜好的監工模樣。
    邋遢道士今天簡直像換了個人。油膩的道袍不見了,換了身漿洗得發白但異常幹淨的青色棉布褂子,亂糟糟的頭發居然也用水可能是口水)勉強梳攏在腦後,露出了還算端正的眉眼。他正挽著袖子,在臨時架起的炭火爐子前奮力揮舞著鍋鏟,鍋裏滋滋作響的糖醋排骨色澤誘人,濃鬱的酸甜香氣霸道地彌漫開來。他一邊顛勺,一邊還不忘衝著旁邊打下手的蘇念嚷嚷:“小子!火!火候!道爺我這獨門秘方講究的就是個外焦裏嫩!火大了糊,火小了柴!看著點!”
    蘇念穿著件半舊的灰色毛衣,袖子挽到手肘,正蹲在地上擇一把翠綠的菠菜。他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好了許多,體內枯竭的星力在緩慢恢複,經脈間殘留的酸痛也淡了不少。聽著邋遢道士的指揮,他無奈地應了一聲,小心地往爐膛裏添了塊木炭。幾天前那場生死搏殺帶來的陰霾,似乎在這忙碌而溫暖的年節氣氛裏被暫時驅散了。
    林晚圍著一條碎花小圍裙,像隻忙碌的蝴蝶穿梭在堂屋和天井之間。她剛把一碟切得薄如蟬翼、晶瑩剔透的臘腸擺好盤,又忙著去擦那張臨時拚湊起來、鋪著嶄新紅塑料布的大圓桌。她的臉頰因為忙碌和灶火的熱氣染著紅暈,眼睛亮晶晶的,時不時瞟一眼認真擇菜的蘇念,嘴角彎起甜美的弧度。
    “蘇念!醬油!醬油快沒了!新買的那瓶呢?”林晚清脆的聲音響起。
    “在櫃子第二格!”蘇念頭也不抬地應道。
    “好嘞!”林晚小跑著過去。
    就在這時,濟世堂那扇沉甸甸的木門被推開,帶進一股清冽的寒氣。
    唐振邦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大號食盒,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這位執掌龐大商業帝國的董事長,今日脫下了筆挺的西裝,換上了一身舒適的深灰色羊絨衫,外麵罩著件半長的深色羽絨服,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沒有絲毫上位者的疏離感,倒像個和藹的長輩。
    “小蘇!林丫頭!張道長!我沒來晚吧?”唐振邦聲音洪亮,帶著北方人特有的爽朗,將食盒放在桌上,“路上堵了會兒車,這是‘鴻運樓’剛出爐的八寶鴨和鬆鼠鱖魚,還熱乎著呢!還有他們特製的點心匣子,給布歐也帶了份小魚幹點心!”
    “唐伯伯!”林晚驚喜地迎上去,“您太客氣了!快請坐!外麵冷吧?”
    “唐董。”蘇念放下手裏的菠菜,站起身,臉上也露出真誠的笑意。對於這位在他最困難時伸出援手、又因女兒之死與他命運相連的長者,蘇念心中一直存著感激和一份特殊的親近。知道他家裏就自己一人,這個除夕能過來一起過,蘇念心裏也暖暖的。
    “不冷!心裏熱乎著呢!”唐振邦擺擺手,環顧著充滿年味的濟世堂,目光落在天井裏曬太陽的布歐身上,笑道,“喲,這小家夥,穿得比我還喜慶!林丫頭手真巧!”
    布歐懶洋洋地“喵”了一聲,算是打招呼,繼續享受它的日光浴。
    唐振邦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放下東西就挽起袖子加入了忙碌的隊伍。他幫忙擺碗筷,給邋遢道士打下手遞調料,甚至笨手笨腳地試圖去剝蒜,那認真又略顯生疏的模樣,引得林晚捂嘴偷笑。堂堂集團老總,此刻就像一個普通的、渴望家庭溫暖的父親。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豐盛的年夜飯終於擺滿了圓桌。紅塑料布映襯著油光發亮的紅燒肉、金黃油亮的炸春卷、翠綠欲滴的清炒時蔬、香氣撲鼻的燉雞湯,還有唐振邦帶來的八寶鴨和鬆鼠鱖魚,琳琅滿目,熱氣騰騰。
    眾人落座。唐振邦坐在主位,左邊是蘇念,右邊是林晚。邋遢道士坐在蘇念旁邊,對麵是特意給布歐留了個軟墊的高腳凳。布歐被林晚抱上凳子,麵前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碟子,裏麵是它專屬的、堆成小山的魚肉拌飯和小魚幹點心,小家夥矜持地舔了舔爪子,藍金色的貓眼掃視著滿桌佳肴,仿佛在檢閱自己的領地。
    “來來來!都舉杯!”唐振邦率先端起倒滿花雕的酒杯,笑容滿麵,“辭舊迎新!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平安順遂!”
    “心想事成!”
    蘇念、林晚、邋遢道士都笑著舉杯。布歐也抬起小爪子,在它裝著羊奶的小碟子邊緣象征性地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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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冽微甜的花雕入喉,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筷子起落,笑語喧闐。邋遢道士唾沫橫飛地講著他早年走南闖北遇到的“奇聞異事”多半是吹牛),逗得林晚咯咯直笑。唐振邦則關心地問起蘇念在學校的生活,還有濟世堂的近況,言語間充滿了長輩的慈愛。蘇念一一作答,感覺久違的、屬於“家”的溫暖包裹著他。
    布歐埋頭苦幹,小碟子裏的食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偶爾抬頭,藍金色的貓眼滿足地眯起,發出愜意的呼嚕聲,對邋遢道士的吹噓報以“愚蠢的人類”的眼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正酣時。
    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屋內的喧鬧。
    眾人一愣。除夕夜,這個時辰,誰會來?
    “我去看看。”蘇念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門邊,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門外站著兩個人。
    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麵容英俊,氣質沉穩幹練,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緊張。正是江辰,那位在唐雨薇生前與之相戀、又因雨薇之死與唐振邦產生巨大隔閡的商業新貴。
    他身後半步,跟著一位穿著得體職業套裝、麵容清秀、神情同樣有些緊張的年輕女子,是他的得力秘書張薇。
    看到開門的是蘇念,江辰明顯鬆了口氣,但眼神中的緊張並未退去。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越過蘇念的肩膀,落在了屋內主位上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唐振邦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江辰的瞬間,凝固了。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空氣仿佛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炭火爐子裏木炭燃燒的劈啪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門口。
    江辰喉結滾動了一下,邁步走了進來。他沒有看其他人,目光徑直投向唐振邦,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沉重:
    “蘇先生,唐叔叔……除夕安康。冒昧打擾,我……帶了些薄禮,想……陪您喝杯酒。”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堂屋裏。那份小心翼翼和真誠的歉意,幾乎凝成了實質。
    唐振邦沉默著。他定定地看著江辰,這個他曾經視如己出、後來卻因女兒的悲劇而怨恨疏遠的年輕人。時間仿佛凝固了。林晚緊張地攥緊了衣角,邋遢道士也收起了嬉笑,布歐停下了咀嚼,藍金色的貓眼好奇地打量著新來的兩人。
    過了許久,久到空氣都快要凝結。
    唐振邦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眼中的複雜情緒如同潮水般翻湧,最終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深沉的、帶著釋然和滄桑的平靜。
    他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又拿起酒壇,穩穩地倒了滿滿一杯花雕酒。然後,他將酒杯輕輕推到了自己旁邊的空位上——那是他剛才下意識留出的位置。
    一個無聲的邀請。
    江辰的眼眶瞬間紅了。他快步上前,沒有去坐那個位置,而是端起那杯酒,對著唐振邦,深深地、一躬到底。
    “唐叔叔……對不起……謝謝您……” 聲音哽咽,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與感激。
    唐振邦也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江辰的肩膀,力道很大,帶著一種男人間特有的、沉重的寬慰。
    “過去的事……不提了。雨薇她……會高興的。”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卻異常清晰。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江辰也直起身,紅著眼眶,將杯中辛辣的酒液一飲而盡。滾燙的酒液灼燒著喉嚨,也仿佛灼燒著積壓多年的心結。
    緊繃的氣氛瞬間鬆緩下來。張薇暗暗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林晚也放鬆下來,連忙招呼:“江總,張秘書,快請坐!再加兩副碗筷!”
    席間重新熱鬧起來,但氣氛又與之前不同。多了幾分沉重,也多了幾分釋然後的融洽。唐振邦和江辰雖無過多言語,但偶爾的眼神交匯,已不再有隔閡,隻剩下一種曆經風雨後的默契和淡淡的傷感。張薇很快融入了氣氛,與林晚聊了起來。邋遢道士更是人來瘋,拉著江辰要給他看相算命,被江辰哭笑不得地婉拒。
    布歐似乎對江辰帶來的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很感興趣,小爪子扒拉著包裝袋,被林晚笑著抱到一邊。
    年夜飯在一種複雜而溫暖的氣氛中接近尾聲。窗外,遠遠近近開始響起零星的鞭炮聲,預示著子時的臨近。
    眾人移步到天井廊下,廊簷下掛著幾盞蘇念和林晚下午剛糊好的紅燈籠,散發著溫暖朦朧的光暈。林晚從屋裏抱出一條厚厚的羊毛毯,鋪在廊下的藤椅上。
    “累了吧?坐會兒,看看煙花?”林晚拉著蘇念坐下,將毯子蓋在兩人腿上。冬夜的寒氣被毯子隔絕,身邊是女孩身上傳來的、清甜溫暖的馨香。
    蘇念點點頭,依言坐下。身體的疲憊和經脈的隱痛在酒意和溫暖中似乎都舒緩了許多。他抬頭望向天井上方被燈火映照得有些泛紅的夜空,遠處城市的方向,已經開始有零星的、五彩的煙花升騰而起,在夜空中炸開絢爛卻短暫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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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振邦和江辰站在廊柱的另一邊低聲交談著,背影在燈籠的光暈下顯得有些模糊。邋遢道士不知何時又摸出了他的酒葫蘆,坐在台階上,對著月亮小口啜飲。張薇則拿著手機,似乎在給家人發著拜年信息。
    布歐吃飽喝足,蜷在藤椅扶手上,挨著蘇念和林晚,眯著眼睛打盹,小肚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遠處隱約的鞭炮聲,近處燈籠燃燒的輕微劈啪聲,還有身邊人清淺的呼吸。
    蘇念靠在椅背上,感受著林晚依偎過來的溫暖,緊繃了許久的心弦,在這一刻徹底放鬆下來。他看著夜空中不斷綻放又消逝的煙花,腦海中一片空明。那些生死搏殺、靈魂深處的低語、沉重的“天道之殤”……仿佛都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
    體內的淬厄星力,在這極致的放鬆與空明中,如同解開了某種無形的枷鎖,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然而流暢的方式緩緩運轉起來。不再是刻意地引導、艱難地衝關,而是如同涓涓溪流匯入江河,遵循著某種天地自然的韻律,在他拓寬修複後的經脈中無聲流淌、壯大。每一次流轉,都帶走一絲深藏的疲憊和滯澀,帶來一種溫潤如玉的滋養感。
    子時將近。
    天地間,新舊交替的氣息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一股無形無質、卻又浩大磅礴的天地清氣,如同潮汐般悄然彌漫開來。
    蘇念似有所感。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穿透天井的玻璃頂棚,望向那深邃無垠的夜空。今夜無雲,星河璀璨。那亙古不變的星辰,似乎比往日更加明亮,更加……親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北鬥七星那熟悉的勺柄所吸引。勺子末端,那顆名為“破軍”的星辰,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燃燒了起來,散發出一種銳利、決絕、破開一切阻礙的凜冽光芒!
    嗡——!
    就在他的目光與破軍星輝交匯的刹那!
    他體內那緩緩流淌、溫潤平和的淬厄星力,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烙鐵,驟然間沸騰起來!一股沛然莫禦、帶著破滅與新生之意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龍被喚醒,猛地從他丹田氣海最深處爆發!
    轟——!
    並非真實的聲音,而是靈魂深處的震鳴!
    蘇念隻覺得整個身體仿佛瞬間化為透明!筋骨齊鳴!血脈賁張!那奔湧咆哮的淬厄星力不再是溫順的溪流,而是化作了洶湧澎湃的星河!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狠狠撞向那層橫亙在第四境巔峰與第五境之間、無形卻堅韌無比的境界壁壘!
    哢…嚓!
    一聲隻有蘇念自己能聽到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輕響,清晰地在他識海中響起!
    那堅固的壁壘,在蘊含了破軍星意、沛然勃發的星河衝擊下,如同脆弱的蛋殼,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隨即轟然破碎!化為齏粉!
    磅礴浩瀚、精純凝練了數倍不止的淬厄星力,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衝破了所有阻礙,浩浩蕩蕩地湧入全新的、更加寬闊堅韌的經脈之中!灰白色的星芒透體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層朦朧的光暈,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其中,散發出一種強大的、內斂而深邃的氣息!
    第五境——星河流轉!破境功成!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外界的鞭炮聲依舊,廊下的眾人依舊沉浸在各自的思緒或交談中。隻有依偎在蘇念身邊的林晚,似乎感覺到他身體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他。
    蘇念眼中的星河幻影緩緩隱去,重新恢複了清澈。他低頭,對上林晚關切的目光,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溫暖而平和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就在這時,林晚似乎想到了什麽,白皙的臉頰在燈籠暖紅的光暈下,悄悄飛起兩朵紅雲。她將頭輕輕靠在蘇念的肩膀上,聲音細若蚊呐,帶著少女獨有的羞澀和勇氣:
    “那個……蘇念……我爸媽說……明天……想請你過去拜個年……算是……正式見個麵……”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了嘴裏,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不安地顫動著,暴露了內心的緊張。
    蘇念微微一怔,隨即,一股巨大的、名為“踏實”和“未來”的暖流瞬間湧遍全身,衝散了剛剛破境帶來的力量感,隻剩下一種沉甸甸的、被認可的幸福。他收緊了環抱著林晚的手臂,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下巴輕輕蹭了蹭她柔軟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無需言說的承諾:
    “好。”
    窗外,子時的鍾聲伴隨著驟然密集如暴雨的鞭炮聲轟然響起!無數絢爛的煙花爭先恐後地衝上漆黑的夜空,將整個世界映照得如同白晝!璀璨的光芒透過玻璃頂棚,在濟世堂古老的天井裏投下流動的光影。
    新年的喧囂與廊下的靜謐溫柔交織在一起。
    布歐在藤椅扶手上翻了個身,露出柔軟的肚皮,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新的篇章,在這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和漫天華彩中,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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