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山林間的寒氣仿佛凝結成了實質的冰針，無孔不入地刺穿著肌膚。羅恩侍衛長背著那裝有冰心草的保暖皮囊，感覺它如同烙鐵般滾燙——並非因為它本身的熱度，而是它所承載的、令人窒息的重壓。六個時辰的倒計時，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撐住，卡爾！”羅恩的聲音在呼嘯的寒風中顯得有些破碎。他一手緊握著劍柄，另一隻手攙扶著受傷不輕的同伴卡爾。卡爾的臉色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青白，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痛楚，但他咬緊牙關，憑借頑強的意誌力邁動著雙腿，不肯拖慢隊伍分毫。
    漢克持弩在前方開路，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黢黑的林間，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意味著潛伏的危險。老獵戶“石疤”則如同幽靈般在隊伍側翼遊弋，他那張布滿凍傷疤痕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野獸般的警惕光芒，耳朵微微顫動，捕捉著風中傳來的任何異常聲響。
    他們的速度因為卡爾的傷勢而大打折扣。來時為了隱匿行蹤選擇的險峻小路，此刻成了歸途最大的障礙。濕滑的岩壁，布滿苔蘚的亂石灘，盤根錯節的灌木叢……每一步都充滿了艱難。
    “侍衛長……你們……先走！”卡爾喘息著，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他額角滑落，“別管我……時間……來不及了！”
    “閉嘴！”羅恩低吼一聲，攙扶著他的手臂更加用力，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溫斯頓家的鐵衛，從來沒有拋棄同伴的先例！要走一起走！”
    漢克也回過頭，眼神堅定：“卡爾，堅持住！村子就在前麵了！”
    石疤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皮囊，拔開塞子，一股辛辣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他將裏麵些許渾濁的液體倒在掌心，快速抹在卡爾受傷的胸膛和幾近凍僵的關節處。“祖傳的虎骨追風油，能提提神，驅點寒，撐到村子沒問題。”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一股火辣辣的熱流從塗抹處擴散開來，暫時驅散了部分寒冷和劇痛，讓卡爾的精神為之一振。他感激地看了石疤一眼，不再多言，咬緊牙關，將更多的重量壓在自己的腿上，努力跟上隊伍的速度。
    然而，黑森林的夜晚從不缺少“居民”。就在他們艱難地穿過一片枯死的白樺林時，前方開路的漢克猛地停下了腳步，舉起拳頭示意警戒！
    “噓——！”他壓低聲音，弩箭瞬間對準了左前方一片晃動的陰影。
    眾人立刻屏住呼吸，羅恩將卡爾輕輕推到一塊巨岩後，自己則和石疤一左一右，護住兩翼。
    “沙沙……沙沙……”
    那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粗重的、帶著濃鬱腥氣的喘息。緊接著，幾雙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亮起，緩緩逼近。
    是森林狼！而且不止一隻！它們顯然是被這邊人類活動的聲音，或許還有卡爾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所吸引。這些在寒冬中饑腸轆轆的掠食者，齜著慘白的獠牙，口水從嘴角滴落，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冰絲，喉嚨裏發出威脅性的低吼。
    “媽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漢克啐了一口，弩箭穩穩地瞄準了為首那頭體型格外碩大的頭狼。
    羅恩眼神冰冷，緩緩抽出了佩劍。他不能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更不能讓這些畜生驚動更深處可能存在的危險，或者……耽擱了哪怕一瞬！
    “石疤，有辦法引開它們嗎？”羅恩低聲問。
    石疤目光掃過狼群，又看了看天色，搖了搖頭：“來不及周旋。它們餓紅了眼，一般的法子沒用。”他頓了頓，從背後的箭囊裏抽出了一支造型奇特的箭矢，箭頭並非金屬，而是綁著一團黑乎乎、散發著怪異氣味的東西。“我用‘臭煙箭’試試，趁亂衝過去！你們跟緊我！”
    說罷，他張弓搭箭，弓弦發出一聲輕微的顫音，那支奇特的箭矢如同毒蛇般射向狼群前方的空地！
    “噗！”
    箭矢觸地，並沒有爆炸，而是猛地爆開一團濃密的、黃綠色的煙霧，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腐爛屍體和某種刺激性植物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這氣味對於嗅覺靈敏的狼群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折磨和驚嚇！
    “嗷嗚——！”
    頭狼發出一聲既厭惡又驚怒的嚎叫，狼群瞬間一陣騷動，下意識地後退，被那惡臭煙霧阻隔了視線和進攻路線。
    “就是現在！衝！”石疤低喝一聲，如同獵豹般竄出！
    羅恩毫不猶豫，半攙半抱著卡爾，漢克持弩斷後，四人如同離弦之箭，爆發出此刻所能達到的極限速度，直接從騷亂的狼群側翼衝了過去！惡臭撲麵而來，幾乎令人作嘔，但他們顧不上了，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衝出去！
    狼群被這突如其來的惡臭和人類的決死衝鋒打亂了陣腳，等它們繞過煙霧區，羅恩等人已經衝出了白樺林，將狼群的嘶吼甩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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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短暫的遭遇，雖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卻再次消耗了他們寶貴的體力和時間。東方天際，已經隱隱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的亮光。
    黎明，即將來臨。而六個時辰的期限，也如同催命的符咒，越來越近。
    “快！再快一點！”羅恩在心中瘋狂地呐喊。他感覺自己的肺部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冰冷的空氣吸入如同刀割，攙扶卡爾的手臂早已麻木，但他不敢有絲毫鬆懈。背上的皮囊裏，那冰心草的存在感越來越強。
    漢克和石疤同樣氣喘籲籲，汗水浸透了內衫，又在低溫下變得冰冷。石疤不時抬頭觀察星辰方位和遠處山巒的輪廓，不斷微調著前進的方向，確保這是返回村莊最短的路徑。
    卡爾的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模糊，全憑一股不屈的意誌在支撐。他感覺自己仿佛在冰與火的地獄中跋涉，胸腔的劇痛和身體的冰冷交織在一起。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體力即將透支，絕望開始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時——
    “看！燈光！”漢克突然指著前方，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嘶啞。
    眾人奮力抬頭望去，透過稀疏的林木，在逐漸褪去的夜色盡頭，幾點微弱的、卻無比溫暖的燈火，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星辰，靜靜地閃耀著！
    是村莊！他們回來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仿佛瞬間注入了四人近乎枯竭的身體。他們爆發出最後的氣力，向著那燈火的方向，發起了最後的衝刺！
    村莊的輪廓在晨曦的微光中逐漸清晰。祠堂前空地上閃爍的火把，隱約可見的人影……一切都預示著，終點就在眼前。
    羅恩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攙扶著卡爾，踉蹌著衝出了森林的邊緣，踏上了村莊外圍鬆軟的土地。
    早已在村口翹首以盼的村民和留守的侍衛發現了他們，立刻發出一陣驚呼和騷動，有人快速跑過來接應。
    “回來了！羅恩侍衛長他們回來了！”
    “快！快去告訴莉婭小姐！”
    羅恩幾乎是被湧上來的人扶住的，他第一時間不是休息，而是用顫抖的手，解下背後那個視若生命的皮囊，緊緊地抱在懷裏，嘶聲喊道：
    “冰……冰心草……帶回來了……時間……時間到了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不確定。這一路的奔襲、戰鬥、與時間的賽跑，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氣。此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確認他們是否趕上了那致命的期限。
    皮囊中的冰心草，是否還在綻放？那維係著公爵性命的六個時辰，是否已經無情地流逝？
    黎明的曙光，終於徹底驅散了黑夜，將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也照亮了羅恩那張布滿疲憊、汙垢和極致焦慮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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