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甕中嬰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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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胎”在甕中靠月華與阿阮血氣滋養,七日後化形為男嬰,膚如凝脂,目如點漆。阿阮為其取名“滄生”。滄生不飲奶,隻吸水汽,見月則笑。阿阮意識到:此子將來或可“鎮水脈”。
那黑陶水甕,自此便放在了陰陽堂後院背陰通風的角落,白日裏覆著一塊青布,阻隔過於熾烈的陽光,隻在入夜後揭開,承納月華清輝。
起初幾日,甕中並無異狀。那團包裹著胎兒虛影的陰氣沉在甕底,如同墨滴入水,隻是靜靜暈染,隨著水波微微蕩漾。阿阮每日早晚,都會以銀針刺破指尖,擠出一滴殷紅的血珠,滴入甕中。血珠入水,並不立刻消散,反而像活物般,絲絲縷縷地融入那團陰氣核心。同時,她亦不間斷地誦念著安魂定魄的咒文,聲音低緩,如同為這非生非死的存在哼唱著搖籃曲。
到了第七日夜裏,月華格外皎潔,清輝如練,灑滿院落。
阿阮照例揭開青布,準備滴入血珠。就在她的指尖血即將觸及水麵時,甕中異變陡生!
那團沉寂了數日的陰氣猛地旋轉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攪動得甕中無根水嘩嘩作響!幽藍的光芒大盛,幾乎要透甕而出!一股濃鬱的水汽彌漫開來,帶著河底深處的清新與陰涼。
阿阮麵色凝重,後退半步,手中卻已扣住了三枚鎖魂針,嚴陣以待。
旋轉的陰氣中心,那胎兒虛影驟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漆黑如最深的夜,卻又純淨如水中墨玉,點漆般的瞳孔裏,倒映著天上的明月,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
緊接著,旋轉的陰氣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梳理,飛速向內收斂、凝聚。青黑的色澤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的、近乎透明的白皙。水聲漸息,光芒內斂。
幾個呼吸之間,甕中的景象已徹底改變。
那團陰氣與胎兒虛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蜷縮著的、渾身赤裸的男嬰。他膚白如雪,細膩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又隱隱透著水光潤澤。周身再無絲毫陰森鬼氣,隻有一股純淨無比的水靈之意。他靜靜地躺在甕底,睜著那雙點漆般的眸子,好奇地望著甕口上方的阿阮,以及她身後那片綴滿星子的夜空。
然後,他張開小嘴,發出了來到這世間的第一聲——
“哇啊……哇啊……”
啼哭聲並不響亮,甚至帶著幾分水波般的柔軟與清泠,在寂靜的院落裏回蕩,奇異般地驅散了連日來的沉悶與壓抑。
阿阮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扣在指間的鎖魂針悄然收起。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手探入微涼的水中。指尖觸碰到那嬰兒滑膩冰涼的肌膚時,他停止了啼哭,反而伸出小小的、同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抓住了阿阮的一根手指。
那觸感,不像血肉,更像握住了凝實的、溫潤的水流。
阿阮心中一動,輕輕用力,將這從水中誕生的嬰孩抱出了水甕。他離開水麵,身上卻並無水珠滴落,肌膚幹爽,隻有一股清新濕潤的氣息縈繞不散。
他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望著阿阮,忽然,咧開沒牙的小嘴,笑了起來。那笑容純淨無瑕,尤其當月光落在他臉上時,笑容便愈發明顯,小手小腳還愉快地蹬動著,仿佛月光是他最親密的夥伴。
阿阮抱著這輕若無物卻又沉甸甸的嬰兒,走進屋內,點燃燭火。在穩定的光線下,他的模樣更加清晰。眉目如畫,精致得不似凡人,唯有肩胛骨的位置,各有一片極淡的、若隱若現的青色紋路,細看之下,竟如同微縮的波浪。
她試著找來米湯,他緊閉雙唇,扭開頭。換成羊奶,亦是如此。
阿阮若有所思。她取來一隻幹淨的瓷碗,置於院中承接夜露。待到碗底積了薄薄一層清亮水珠,端到他麵前。
這一次,不等阿阮喂他,他便主動伸出小手,似乎想觸碰那碗中的水汽。阿阮將碗沿湊近他的唇邊,他並不吮吸,隻是微微張口,那些水珠便化作縷縷肉眼可見的白色水汽,絲絲嫋嫋地匯入他的口鼻之中。
一碗露水很快“飲”盡,他滿足地咂咂嘴,臉上泛起一層健康的、珍珠般的光澤,蜷在阿阮懷中,沉沉睡去。
阿阮輕輕拍撫著懷中的嬰兒,目光深邃。“他不是尋常的孩子。他生於水,成於月,是水脈精華與執念結合的異數。”她想起老鼠精提及的“龍眠穴”,想起黑水河底那可能存在的異動,再結合這孩子的特性,一個念頭逐漸清晰。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狂暴的水脈需要疏導與安撫……此子親水,納月華,或許……將來能鎮守一方水脈,平息水患。”
她低頭,看著嬰兒恬靜的睡顏,輕聲道:“你自滄浪之水而生,便叫你‘滄生’吧。”
滄生。
名字落定,睡夢中的滄生嘴角似乎微微翹了翹,睡得更沉。
自此,陰陽堂裏多了個不哭不鬧、隻飲晨露月華、見月則笑的特殊嬰孩。阿阮將他帶在身邊,細心照料。滄生極乖,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醒來時便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安靜地看,或是對著月光、水缸發出無人能懂的、愉悅的咿呀聲。
他的存在,並未刻意隱瞞,但也未大肆宣揚。隻是街坊偶爾能看到阿阮抱著一個異常白淨漂亮的孩子在院中曬太陽滄生對陽光並不排斥,隻是不如對月光親近),問起,也隻說是遠房親戚托養的孤兒。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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