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醫堂趙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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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山雄站在二樓回廊,手裏捏著那張泛黃的藥方,指腹反複摩挲著 “紫河車半兩” 幾個字。
    宣紙邊緣已被汗水浸得發皺,墨跡在反複擦拭下有些模糊,卻依舊能看清楚軒那力透紙背的筆鋒。
    他活了六十餘年,見過的醫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卻從未聽說過銀葉草與青菱花能同用 —— 這兩味藥就像水火,尋常醫師碰都不敢碰,更別說搭配著入藥了。
    “家主,該換藥了。” 張媽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端著個黑漆托盤,上麵放著剛溫好的藥膏和幹淨棉布。
    自從楚軒教了她調配藥膏的法子,老人臉上的愁容就沒斷過,總擔心自己哪步做錯了。
    楚山雄點點頭,轉身時拐杖在竹地板上磕出輕響。
    二樓的光線比昨日亮了些,楚軒特意讓人撤去了半幅棉布,讓晨光剛好落在楚雲山的病榻上。
    榻上的人呼吸平穩,胸口起伏均勻,原本蠟黃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連那幾道深如刀刻的皺紋都仿佛淺了些。
    “雲山昨晚醒過一次,” 楚山雄壓低聲音,看著露在錦被外的手腕,那裏的青筋已不再像之前那樣猙獰,“還問起軒兒在哪。”
    張媽眼眶一熱,用圍裙擦了擦眼角:“都是小少爺有本事,廖醫師在的時候,哪敢用那麽烈的藥……”
    話音未落,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李伯慌慌張張地跑上來,手裏的藥鏟都忘了放下:“家主!天醫堂的趙堂主來了!帶著好幾個弟子,說是…… 說是要找小少爺問話!”
    楚山雄的拐杖猛地頓住,竹地板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趙銘的名聲在青州城無人不曉,這位二品醫師不僅醫術高明,更兼著官府的醫監職務,尋常家族見了都要禮讓三分。
    廖寧不隻是二品,還是趙銘的師弟,如今廖寧剛死,趙銘這時候上門,恐怕不是來探病那麽簡單。
    “讓他們在會客廳等著。” 楚山雄沉聲道,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去叫軒兒。”
    楚軒此刻正在後院的藥圃裏,手裏捏著株剛成熟的銀葉草。
    九紋輪回眼將葉片的脈絡看得一清二楚,淡綠色的汁液在陽光下泛著熒光,裏麵蘊含的陽性能量比昨日又濃鬱了些。
    他指尖微動,一縷陰陽真氣探入草根,那些糾纏的泥土便像活了般自動脫落,露出雪白的須根。
    “軒兒,趙銘來了。” 楚山雄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帶著四個弟子,看樣子來者不善。”
    楚軒直起身,將銀葉草扔進竹籃。
    黑袍下擺掃過沾露的藥畦,驚起幾隻停在蒲公英上的粉蝶。
    他早就料到會有人找上門,卻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廖寧的師兄,對吧?” 楚軒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紫瞳中閃過一絲冷光,“他師弟用活人試藥的時候,這位趙堂主怕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楚山雄渾身一震,手裏的拐杖差點脫手:“你說什麽?廖寧他……”
    “去看看就知道了。” 楚軒繞過竹架,黑袍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正好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醫術。”
    會客廳的氣氛壓抑得像要下雨。
    趙銘坐在主位上,手裏把玩著個羊脂玉扳指,目光掃過牆上那幅 “忠孝節義” 的匾額,嘴角噙著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他身後站著四個青衣弟子,個個腰懸醫針袋,眼神倨傲地打量著廳內的陳設,仿佛在審視什麽不入流的地方。
    “趙堂主大駕光臨,楚某有失遠迎。” 楚山雄的聲音打破沉默,他故意放慢腳步,給楚軒爭取整理衣袍的時間。
    趙銘抬眼時,目光先落在楚山雄身上,隨即像被磁石吸引般轉向他身後的少年。
    楚軒穿著件半舊的黑袍,領口還沾著點藥汁的痕跡,明明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姿卻比許多成年人還要挺拔,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藏著片星空,讓人看不透深淺。
    “楚家主客氣了。” 趙銘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茶蓋與杯沿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我今日來,
    一是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師弟廖寧,在貴府究竟是怎麽‘意外’身故的;
    二是聽說楚家出了位神醫,年紀輕輕就敢用銀葉草配青菱花,倒要見識見識。”
    最後幾個字說得極重,帶著毫不掩飾的威壓。
    他身後的弟子們立刻露出譏諷的笑容,顯然沒把楚軒放在眼裏。
    楚軒上前一步,黑袍掃過冰涼的青磚地:“廖醫師勾結外敵,謀害家主,按楚家家規處置,合情合理。至於醫術,” 他瞥了眼趙銘腰間的醫師令牌,“趙堂主若有興趣,不如現場討教?”
    “放肆!” 最左邊的弟子怒喝一聲,往前踏出半步,腰間的銀針袋發出嘩啦聲響,“我師父乃是青州城唯一的二品高級醫師,豈容你這黃口小兒……”
    “住口。” 趙銘抬手製止弟子,目光在楚軒臉上轉了幾圈,突然笑了,“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既然你說懂醫術,那我倒要問問,銀葉草性烈如火,青菱花寒若冰霜,二者同用,如何避免氣血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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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問題刁鑽至極,連楚山雄都屏住了呼吸。他偷偷看向楚軒,發現少年臉上竟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微微勾起了嘴角。
    “趙堂主可知《神農百草經》有雲:‘火遇寒則熾,寒遇火則烈,唯以坤土調之,方得中庸’?” 楚軒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會客廳,“紫河車得母體坤元之氣,性溫而不燥,正好能中和二藥之偏。三錢銀葉草配一朵青菱花,再加半兩紫河車,文火慢熬三個時辰,藥力自會相輔相成,何來逆行之說?”
    他語速平穩,引經據典時連具體的卷數都能報出,聽得趙銘身後的弟子們目瞪口呆。這些內容都是《神農百草經》的冷僻章節,別說他們,就連許多行醫多年的老醫師都未必知曉。
    趙銘的手指在玉扳指上停住,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淡然的模樣:“理論倒是一套套的,可真到了臨床上,藥量差半分都可能出人命。你敢保證,你那方子絕對安全?”
    “不敢保證。” 楚軒突然話鋒一轉,讓楚山雄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但至少比趙堂主三年前給城主千金開的方子安全。”
    趙銘的臉色猛地一變:“你說什麽?”
    “三年前,城主千金患心悸之症,趙堂主用朱砂配龍骨,雖暫時壓下了症狀,卻不知朱砂性寒,長期服用會損傷心脈。” 楚軒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夠了!” 趙銘猛地拍案而起,茶盞在桌上跳了跳,滾燙的茶水濺在他的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這件事是他從醫以來最大的心病,當年為了彰顯醫術,確實用了猛藥,沒想到竟被一個少年當眾點破。
    會客廳內鴉雀無聲,連風吹過窗欞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楚山雄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 他怎麽也想不到,楚軒不僅懂藥,連趙銘三年前的病例都了如指掌。
    趙銘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震驚,重新打量楚軒時,眼神裏多了幾分凝重:“這些…… 你是怎麽知道的?”
    “意外看來的。” 楚軒淡淡道,九紋輪回眼將趙銘體內的經脈看得一清二楚,這位二品醫師的肝脈處有團淡淡的黑氣,顯然是常年接觸毒物留下的隱患,“趙堂主若不放心,不如去看看我父親的脈象?”
    這話正合趙銘心意。他冷哼一聲,帶著弟子們往竹林閣樓走去,腳步卻比來時快了許多。
    楚山雄看著楚軒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孩子身上藏著的秘密,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閣樓裏的藥香比會客廳濃鬱十倍。趙銘剛踏上二樓,就被一股奇特的氣息吸引 —— 那不是尋常藥味的混雜,而是多種藥性在微妙平衡下產生的和諧韻律,連他都忍不住暗讚一聲 “好手段”。
    楚雲山還在睡著,眉頭舒展,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趙銘示意眾人噤聲,小心翼翼地搭上楚雲山的手腕,三指並攏,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真氣。
    起初他臉上還帶著不屑,可隨著探查深入,瞳孔卻越睜越大,手指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原本淤塞如泥的經脈,此刻竟像被春雨滋潤過的土地,雖然依舊虛弱,卻已透出勃勃生機,尤其是心脈處,那團纏繞多年的死氣竟消散了大半!
    “這…… 這不可能!” 趙銘猛地收回手,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指尖,“他的脊椎不是碎了嗎?怎麽可能……”
    “用了點特殊手法。” 楚軒站在窗邊,晨光照在他半邊臉上,看不清表情,“趙堂主若是感興趣,我可以演示一遍。”
    趙銘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他行醫三十年,見過的脊椎損傷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卻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恢複速度。
    尤其是楚雲山的脈象,沉穩中帶著韌性,完全不像個重傷垂死的人。
    “你師承何人?” 趙銘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連稱呼都變了,“青州城的醫師我都認識,從未聽說有你這號人物。”
    楚軒轉過身,九紋輪回眼在陽光下泛著淡紫色的光:“家傳手藝,不足掛齒。”
    趙銘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仿佛想從中看出些什麽,最終卻隻能頹然作罷。
    他知道再問下去也沒用,這少年看似隨意,實則字字設防,根本不會透露半分底細。
    “楚家主,” 趙銘突然轉向楚山雄,語氣緩和了許多,“令孫的醫術確實高明,是我之前失禮了。” 他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放在桌上,“這裏麵是三枚凝神丹,對雲山兄的恢複有好處。若有需要,天醫堂的藥材隨時可用。”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楚山雄連忙拱手:“多謝趙堂主。”
    趙銘擺擺手,又深深地看了楚軒一眼,帶著弟子們匆匆離開。
    走出楚家府院,他突然停住腳步,對身後的大弟子低聲道:“去查查這楚軒的底細,尤其是最近一年的經曆。”
    弟子愣了一下:“師父,您不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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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趙銘望著楚家閣樓的方向,眼神複雜,“連我都看不出他的路數,要麽是真有奇遇,要麽…… 就是藏著更大的秘密。”
    弟子不敢多問,連忙應下。
    剛轉身,就看到個青衣小廝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後,手裏還捏著張字條,見被發現,慌忙將字條塞進嘴裏咽下,撒腿就跑。
    “是方家的人。” 弟子沉聲道,“要不要追?”
    趙銘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讓他們去折騰。這楚軒既然能治楚雲山,對付幾個跳梁小醜,怕是綽綽有餘。”
    竹林深處,楚軒站在閣樓頂,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九紋輪回眼能清晰地 “看” 到趙銘弟子與方家小廝的一舉一動,甚至能捕捉到他們交談的唇語。
    他指尖微動,一縷真氣順著竹枝蔓延,悄無聲息地纏上那個小廝的腳踝 —— 這是第一世戰帝學的追蹤術,能讓目標在三天內都留下特殊的氣息。
    “軒兒,趙銘這態度變得也太快了……” 楚山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濃濃的疑惑。
    楚軒轉身跳下閣樓,黑袍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他不是服了我,是怕了我。” 他撿起地上的瓷瓶,打開聞了聞,裏麵的丹藥確實是上品,“趙銘和廖寧師出同門,廖寧做的那些勾當,他未必不知情。現在他怕我把事情捅出去,自然要示好。”
    楚山雄這才恍然大悟,後背卻驚出一身冷汗。
    他這才意識到,剛才那看似簡單的醫術切磋,實則處處暗藏殺機,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燒身。
    “對了爺爺,” 楚軒突然想起什麽,“讓楚忠多派些人守著藥圃,尤其是銀葉草和青菱花的長勢,不能出任何差錯。”
    楚山雄連忙點頭:“我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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