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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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燈光在淚眼朦朧中暈開一片模糊的光暈。薑晚的懷抱溫暖而堅定,她笨拙卻用力地拍著我的背,嘴裏不停地罵著林書研,試圖用憤怒的火焰驅散我心頭的寒冰。可那些“混蛋”、“眼瞎”的字眼,落在心上,卻像投入冰湖的石子,隻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便沉入更深的、無聲的黑暗。
眼淚流幹了,隻剩下喉嚨裏火燒火燎的幹澀和胸腔裏一陣陣尖銳的、如同被冰錐反複鑿擊的鈍痛。後腰撞傷的地方在哭過之後反而更加清晰地叫囂起來,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牽扯著神經,提醒著禮堂裏那場混亂的終結和他最後決絕的背影。
“好了好了,不哭了,薇薇,為那種人不值得!”薑晚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我臉上的淚痕和狼狽,聲音放得更柔,“你看你,眼睛都腫成桃子了。躺下,我給你拿冰袋敷敷。”
我像個提線木偶,任由她擺布。冰袋貼在紅腫的眼皮上,刺骨的涼意激得我微微一顫,卻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身體陷進柔軟的床鋪,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幾乎要將意識淹沒。可大腦卻異常清醒,像一台失控的放映機,反複播放著禮堂裏最後的畫麵——
林書研那雙赤紅燃燒、帶著毀滅一切衝動的眼睛,在撞到我瞬間閃過的那一絲清晰可見的痛楚……他被保安架離時絕望不甘的嘶吼……還有最後,在走廊燈光下,那個落荒而逃的、孤獨得令人窒息的背影……
每一個細節都像慢鏡頭,一幀幀烙印在視網膜上,清晰得可怕。那句“無聊透頂”的冰冷餘音,和他眼中最後那片荒蕪的死寂,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我死死困在中央,動彈不得。
“睡吧,薇薇,睡一覺就好了。”薑晚替我掖好被角,關了燈,隻留下一盞昏暗的小夜燈。
黑暗籠罩下來。宿舍裏隻剩下薑晚均勻的呼吸聲。我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被夜燈映出的模糊光影。身體的疲憊達到了頂點,意識卻固執地在黑暗中漂浮,不肯沉淪。
後腰的疼痛,心口的空洞,還有腦海裏揮之不去的畫麵,像三股無形的力量撕扯著我。時間在寂靜中流淌得異常緩慢。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透進一絲灰蒙蒙的光——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校園廣播裏準時響起熟悉的晨間音樂,輕快活潑,充滿了新生的朝氣。這聲音曾經是我最熟悉、最安心的背景音,此刻聽在耳中,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我掙紮著坐起身。動作牽扯到後腰的傷,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薇薇?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薑晚立刻醒了,緊張地看著我。
“還好。”我聲音嘶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就是腰還有點疼。”
“我幫你請假吧!今天別去廣播站了!”薑晚立刻說。
“不用。”我搖搖頭,語氣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平靜和固執,“廣播站……我得去。”
那是我最後的堡壘。是我唯一還能抓住的、屬於“沈采薇”的東西。我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在林天豪可能暗中窺伺的時候倒下。
洗漱,換衣服。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得嚇人,眼下是濃重的青黑,眼睛紅腫未消,像兩顆熟透的桃子。我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臉頰,試圖喚醒一絲生氣。效果甚微。
推開宿舍門,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清新。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校園裏已經有了早起的學生,步履匆匆,充滿活力。這一切生機勃勃的景象,與我內心的冰封荒原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後腰的疼痛如影隨形。走到廣播站樓下時,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推開廣播站厚重的隔音門。裏麵空無一人,還不到正式值班時間。熟悉的設備,熟悉的操作台,熟悉的帶著淡淡灰塵和電子元件味道的空氣。這裏曾是我的王國,我的避風港。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指尖拂過冰涼的調音台旋鈕,拿起那支陪伴了我無數個日夜的銀色話筒。金屬的冰冷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打開設備,戴上監聽耳機。耳機裏傳來細微的電流聲,像寂靜宇宙的背景噪音。我深吸一口氣,按下錄音鍵。
沒有稿子。沒有預先準備。隻有一片混亂的心緒和無處宣泄的情緒。
“……各位同學,早上好。”我的聲音透過耳機傳回自己耳中,嘶啞,低沉,帶著明顯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亮圓潤。
我頓住了。看著錄音指示燈無聲地閃爍。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些積壓在心底的委屈、憤怒、心碎、茫然……像沸騰的岩漿,在胸口翻滾衝撞,卻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
最終,我隻是沉默地關掉了錄音鍵。摘下耳機,將它輕輕放在桌麵上。巨大的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連聲音……都背叛了我嗎?
“吱呀——”一聲輕響。廣播站的門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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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是薑晚不放心跟來了,或是別的值班同學,沒有回頭。
“采薇?”一個清朗溫和的男聲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是周尋。
他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休閑襯衫,襯得他膚色更白,眉眼間的陽光似乎也收斂了幾分,多了一絲沉穩。他手裏拎著一個保溫袋,看到我蒼白的臉色和紅腫的眼睛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聽說你昨晚……不太好。”他走到我旁邊的位置坐下,沒有靠得太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他將保溫袋放在桌上打開,裏麵是一個精致的白瓷盅,蓋子揭開,一股清甜的米香混合著紅棗的香氣彌漫開來。“給你帶了點紅棗小米粥,養胃的。還有這個……”他拿出一個冰袋,“敷敷眼睛吧,腫得厲害。”
“謝謝。”我低聲道,聲音依舊嘶啞。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接過冰袋,冰冷的觸感讓腫脹的眼皮舒服了一些。粥很香,溫熱的液體滑過幹澀的喉嚨,帶來一絲暖意,卻暖不透心底的寒冰。
周尋沒有立刻離開,也沒有過多追問。他隻是安靜地坐在旁邊,擺弄著桌上的設備,偶爾側頭看我一眼,眼神複雜。
“廣播站……今天有什麽安排嗎?”他狀似隨意地問。
我搖搖頭,舀了一勺粥,食不知味。“沒什麽特別的。常規節目。”
“嗯。”周尋應了一聲,沉默了片刻。空氣裏隻剩下我小口喝粥的細微聲響和機器低沉的嗡鳴。
就在我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時,他再次開口,聲音壓得低了些,帶著一種不經意的、卻又精準無比的穿透力:
“對了,昨天……後來聽說,林書研家那邊,動靜不小。”
我的心猛地一跳!握著勺子的手瞬間收緊,指節泛白。粥的熱氣氤氳上來,模糊了視線。
周尋的目光似乎沒有看我,而是落在調音台閃爍的指示燈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好像是……他母親那邊。需要一種特定的進口藥,叫什麽……‘瑞寧緩釋劑’?說是對神經痛有奇效,國內很難買到。本來一直有穩定供應的,但最近……好像卡住了。林天豪那邊……似乎不太順利。”
他頓了頓,像是才想起什麽,側過頭,看向我,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桃花眼裏,此刻盛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深意,像平靜湖麵下湧動的暗流:
“唉,老人家年紀大了,病痛折磨最是難熬。聽說他母親疼得整夜睡不著……真是……造孽啊。”
“啪嗒。”
勺子從我僵硬的手指間滑落,掉進粥盅裏,濺起幾滴溫熱的米湯。
瑞寧緩釋劑……
母親……神經痛……整夜睡不著……
卡住了……林天豪……不太順利……
周尋的話,像一把精準無比的手術刀,毫無預兆地、冷酷地剖開了林書研最後那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也精準地刺中了我心底那片最柔軟、最疼痛的地方!
我瞬間明白了!
明白了禮堂上他那不顧一切的瘋狂!
明白了那句“無聊透頂”背後,是怎樣的絕望和自毀!
明白了最後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裏,承載著怎樣無法言說的、對母親病痛的揪心和無力!
林天豪!他根本不需要再對我做什麽!他隻需要輕輕捏住林書研母親這根軟肋!隻需要卡住那瓶救命的藥!就能輕而易舉地,將那個剛剛在禮堂上試圖掙脫枷鎖的少年,再次打回原形!甚至……變本加厲地折磨他!踐踏他!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起,直衝天靈蓋!比後腰的撞傷更冷!比那句“無聊透頂”更刺骨!
周尋看著我瞬間煞白的臉和失神的眼睛,輕輕歎了口氣。他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動作很輕,帶著一種無聲的安慰和力量。
“粥趁熱喝。眼睛記得敷。”他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廣播站。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廣播站裏重新恢複了寂靜。
隻有機器低沉的嗡鳴。
還有我胸腔裏,那顆因為巨大的震驚、憤怒和難以言喻的心痛,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的心髒!
我僵坐在椅子上,手裏還握著那個冰袋。冰袋的寒意早已被掌心的冷汗浸透,變得溫吞。麵前的粥盅散發著最後一絲熱氣,香氣依舊,卻再也勾不起我半點食欲。
周尋帶來的消息,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彈!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
林書研……
他現在在哪裏?
他……還好嗎?
他是不是……又被迫簽下了什麽屈辱的協議?
他是不是……正獨自一人,在某個冰冷的角落,承受著比禮堂上更甚百倍的煎熬?
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此刻在我腦海中,不再是單純的孤獨,而是裹挾著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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