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青雲之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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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雲之閣
江辰一語既出,滿室皆靜。
“嵩山,少林?”秦淵重複著這四個字,心頭劇震。這千年古刹,武學聖地,竟會與至陽奇珍“赤陽天蘭”有關?
杏林叟白眉微蹙,沉吟道:“少林寺藏經閣浩如煙海,達摩院武學精深,或有記載異寶的孤本典籍,亦未可知。隻是……少林門禁森嚴,等閑難入,更遑論探問此等秘辛。”
簡心輕輕握住秦淵的手,柔聲道:“秦大哥,既有線索,總好過漫無頭緒。少林乃正道魁首,或可一試。”她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堅定,不願成為他的負累。
一直沉默如影的江辰,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無波:“藏經閣,《楞伽經》殘卷,夾頁。”言簡意賅,卻如驚雷炸響。
杏林叟猛地抬眼,目光如電射向江辰:“你如何得知?《楞伽經》殘卷乃少林不傳之秘,非首座以上不得翻閱!”
江辰迎著他的目光,那雙燃燒著幽紫火焰的眸子毫無懼色,亦無波瀾,隻是淡淡道:“信與不信,在你。” 說完,便重新閉目,不再言語,仿佛剛才石破天驚的話語與他無關。
秦淵心中疑竇叢生。江辰身上秘密太多,他如何知曉少林如此核心的機密?這與他的身世、與他那寂滅劍道又有何關聯?但此刻,這無疑是救簡心最明確的一條線索。
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一聲極輕微的羽翼撲棱聲。一道青影如電般穿窗而入,穩穩落在蘇墨昔日慣坐的木椅扶手上,竟是一隻神駿非凡的青色雀鳥,腳上綁著一枚精致的玉管。
“青雲閣的‘青翎信使’!”杏林叟訝然。
秦淵心中一動,上前解下玉管。入手溫潤,顯然是以特殊玉石製成,能保信息不泄。他捏碎玉管一端,取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絲絹,上麵是蘇墨那熟悉而飄逸的字跡:
“秦兄台鑒:聞兄已安抵江南,心甚慰。弟於金陵備薄酒,掃榻以待。‘赤陽天蘭’之事已有眉目,據閣中秘錄所載,或與嵩山少林亦有關聯,然細節晦澀。另,閣內秘庫恰存有‘補天丹’所需之‘千年石髓’、‘七彩月蘭’兩味輔藥,可暫解燃眉。北疆風雲驟緊,黑山堡確已易主,趙帥殉國,潰兵中確有鐵山營舊部蹤跡,然領兵者……似是當年叛徒孫德勝!此人現竟搖身一變,成‘抗虜義士’,其中必有驚天隱情!金陵波譎雲詭,東廠‘縛蒼龍’活動頻繁,兄之行蹤恐已泄露,萬望小心。速來一敘,共商對策。蘇墨手書。”
絲絹最後,還以極細的筆觸勾勒了一幅簡略的金陵地形圖,其中“青雲閣”的位置被重點標出。
信中所言,與江辰透露的信息相互印證!“赤陽天蘭”果然指向少林!而青雲閣竟已掌握部分輔藥,這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然而,北疆噩耗被證實的同時,一個更讓秦淵怒火攻心的名字出現了——孫德勝!
那個在鐵山血夜中親手斬殺周崇將軍、栽贓陷害於他的叛徒!他不僅沒死,竟然還敢打著鐵山營的旗號,以“抗虜義士”的身份出現?
一股比幽冥死氣更冰寒的殺意自秦淵心底升騰而起,他握著絲絹的手因極度用力而微微顫抖,指節發白。韓錚、李誠、周崇將軍……無數袍澤染血的麵容在眼前閃過,最終定格在孫德勝那陰鷙冷酷的臉上。
“秦大哥?”簡心擔憂地輕喚,感受到他周身驟然迸發的凜冽氣息。
秦淵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怒火與恨意,將絲絹遞給杏林叟。老者看後,神色亦是無比凝重:“孫德勝……此人竟還活著,且……此事蹊蹺,背後恐有更大圖謀。蘇墨此人,智計深遠,其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青雲閣勢力盤根錯節,其所圖恐怕不小。這‘千年石髓’與‘七彩月蘭’確是難得,但以此為由引你前去……”
秦淵自然明白其中關竅。蘇墨是友是敵,至今難以界定。但眼下,他沒有更好的選擇。少林之路渺茫,且需從長計議,而青雲閣的輔藥卻是實實在在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孫德勝的消息,像一團毒火,灼燒著他的理智,他必須去弄清楚!
“前輩,我意已決,前往金陵。”秦淵沉聲道,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殺伐之氣,“無論蘇墨有何打算,為了心兒,為了……清理門戶,這一趟我必須去。”
簡心看著他眼中那近乎實質的恨意,心中憂慮更甚,卻知無法勸阻,隻能輕聲道:“萬事小心。”
秦淵轉頭看向角落的江辰:“江兄,你呢?”
江辰睜開眼,幽紫的眸子掃過秦淵,仿佛能看透他心中翻騰的殺意,又掠過簡心,最後定格在窗外遠方,那裏是金陵的方向。“同行。”依舊是那冰冷的兩個字,仿佛他的存在,隻是為了跟隨,或者說……等待某種與這殺意相關的“契機”。
采薇穀不宜久留。秦淵與簡心、杏林叟商議後,決定由杏林叟繼續以藥力為簡心延命,並設法研究“補天丹”殘方,尋找其他可能。秦淵則與江辰即刻動身,前往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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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總是匆匆。簡心為秦淵整理好行裝,將一本新謄寫的《本草食經》塞入他懷中,低聲道:“路上……記得按時吃飯,莫要……被恨意蒙蔽了心智。”她強忍著淚意,笑容溫婉中帶著深深的憂慮。
秦淵重重點頭,千言萬語堵在胸口,隻化作一句:“等我回來。”他握了握她的手,觸手一片冰涼。
他與江辰告別杏林叟,出了采薇穀,辨明方向,沿著運河,直奔金陵。
越接近金陵,氣氛越發不同。運河之上,舟楫如梭,漕運繁忙,兩岸市鎮林立,人煙稠密,一派繁華景象。然而,在這繁華之下,秦淵卻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緊張。碼頭上盤查的兵丁明顯增多,往來江湖人物的身影也愈發複雜,各種目光或明或暗地掃視著他們這一對引人注目的組合——一個氣宇軒昂、背負長劍卻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煞氣的青年,一個氣息詭異、眸帶紫焰的沉默劍客。
數日後,巍峨的金陵城牆終於在望。虎踞龍盤,帝王之氣猶存。兩人繳納了入城稅,隨著人流湧入這座六朝金粉之地。
秦淮河畔,畫舫淩波,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街市之中,商鋪鱗次櫛比,叫賣聲此起彼伏。然而,秦淵無暇欣賞這盛世繁華,按照蘇墨地圖所示,穿過幾條熱鬧的街巷,轉入一條相對清靜的青石板路。
路的盡頭,是一座看似普通的深宅大院,黑漆大門緊閉,門前兩尊石獅子默默矗立,並無牌匾。但秦淵能感覺到,暗處至少有數道氣息鎖定了他們。
他上前,扣動門環。
大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名青衣小廝探出頭來,目光掃過秦淵和江辰,尤其是在江辰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
“二位可是秦公子、江公子?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時。”小廝側身讓開。
踏入大門,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外麵市井的喧囂被徹底隔絕,院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布局精巧雅致,看似隨意,實則暗合奇門遁甲之理,一步一景,引人入勝。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墨香,偶爾有身著青衣、步履無聲的仆從走過,秩序井然。
小廝引著二人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座臨水而建的精舍前。精舍四麵軒窗敞開,垂著竹簾,隱約可見內部陳設清雅,一人正背對門口,憑欄望著池中遊魚。
“主人,秦公子、江公子到了。”
那人聞聲轉過身來,正是蘇墨。他今日未執折扇,一身月白長袍,更顯俊雅風流,隻是眉宇間比起西域之時,多了幾分沉穩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秦兄!江兄!一別多日,風采更勝往昔!”蘇墨笑容溫煦,快步迎上,目光在秦淵身上一轉,便落在江辰身上,尤其是在他那雙異眸上停留刹那,眼中訝色一閃而逝,隨即恢複如常,“二位一路辛苦,快請入內奉茶。”
精舍內,香茗已備。三人落座,氣氛卻有些微妙。秦淵與蘇墨尚能寒暄幾句,江辰則自始至終沉默,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隻有那雙幽紫的眸子偶爾轉動,打量著這精舍的布局。
“蘇兄,信中所言……”秦淵無心客套,直奔主題,尤其是關於孫德勝之事,他亟待確認。
蘇墨擺手打斷,親自為二人斟茶,神色轉為肅然:“秦兄稍安。既然已到此處,蘇某必當坦誠相告。首先,便是‘赤陽天蘭’與少林之事。”他看向江辰,“江兄所言不虛,少林藏經閣《楞伽經》殘卷之中,確有一頁夾層,記載了‘赤陽天蘭’的圖形與特性,並提及此物曾於達摩祖師麵壁洞左近現世。然,此乃少林絕密,不知江兄……”
他話未說完,但詢問之意明顯。
江辰眼皮都未抬一下,隻是冷冷道:“與你無關。”
蘇墨碰了個釘子,卻不以為意,笑了笑,轉而看向秦淵,目光變得深沉:“看來江兄自有緣法。既然如此,少林此路,雖險,卻非不可行。隻是如今少林正值多事之秋,魔教蠢蠢欲動,嵩山附近亦不甚太平,欲登少林求取此秘,難如登天。”
“再難,也要一試。”秦淵語氣斬釘截鐵,目光卻死死盯著蘇墨,“蘇兄,信中提到孫德勝……究竟是怎麽回事?”
蘇墨歎了口氣,放下茶盞,神色凝重:“此事,亦是蘇某邀秦兄前來的重要原因之一。北疆情報確認,黑山堡失守,趙擎蒼將軍力戰殉國。潰兵中,確實有一股打著鐵山營旗號的隊伍在活動,約數百人,戰鬥力頗強,曾數次襲擾韃虜糧道。而根據多方情報交叉印證,這股隊伍的首領,極有可能就是……孫德勝。”
盡管已有心理準備,親耳從蘇墨口中證實,秦淵仍覺一股血氣直衝頂門,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他怎敢?!一個叛徒!弑殺上官的罪人!有何顏麵再打鐵山營的旗號!”
“這正是關鍵所在。”蘇墨沉聲道,“孫德勝如今對外宣稱,當年鐵山營之事另有隱情,他是忍辱負重,如今是為國抗虜,光複舊部榮光。更蹊蹺的是,朝廷方麵,似乎對此事態度曖昧,並未立刻將其定為叛賊,反而有招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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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淵眼中寒光爆射:“隱情?忍辱負重?可笑!我親眼見他殺了周崇將軍!”
“我信秦兄。”蘇墨肯定道,“但孫德勝敢如此行事,背後定然有人支持,且所圖非小。或許……與鐵山營血案真正的幕後黑手有關。他如今活躍在北疆,又得朝廷曖昧態度,若讓他坐實了‘抗虜義士’的名頭,秦兄你……恐怕就永無沉冤昭雪之日了。”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讓秦淵瞬間冷靜下來,但心中的殺意卻更加凝練。蘇墨說得對,孫德勝此舉,是在釜底抽薪!不僅要他秦淵的命,更要徹底玷汙鐵山營的英名,讓真相永埋黃土!
“此外,”蘇墨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冷意,“東廠‘縛蒼龍’在金陵勢力龐大,王之心那老閹狗似乎對秦兄你,以及對北疆孫德勝之事都格外‘關照’。你入城的消息,恐怕此刻已擺在他的案頭。這青雲閣雖還算安全,但絕非久留之地。”
秦淵默然。他早已料到如此。仇人不僅逍遙法外,反而披上了光鮮的外衣,而自己這個真正的受害者,卻要東躲西藏。
“蘇兄邀我前來,不會隻是贈藥和告知消息吧?”秦淵抬眼,目光如炬,看向蘇墨。此刻,他需要力量,需要盟友,需要一切能助他斬奸除惡、揭開真相的資源。
蘇墨與他對視,臉上慵懶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睿智與一絲隱藏的野心。
“秦兄快人快語。”蘇墨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池中倒映的藍天白雲,“如今之勢,天下將亂。外有強虜,內有奸佞,忠良蒙冤,宵小橫行。蘇某不才,忝為青雲閣少主,目睹此情此景,常感痛心。”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秦淵:“青雲閣創立數百年,旨在‘洞察先機,導正天下’。非為爭霸,隻為在這亂世之中,存續文明之火,護佑黎民蒼生。然,獨木難支。秦兄你身負《滄海無量訣》,心懷俠義,曆經磨難而不改其誌,更身負血海深仇與澄清玉宇之願,正是我青雲閣亟需的助力。”
“蘇某欲請秦兄,入我青雲閣。”蘇墨一字一句道,“並非為奴為仆,而是為客卿,為盟友!閣中資源,情報,人力,皆可為你所用,助你救治簡心姑娘,查清鐵山營血案,手刃仇敵,乃至……他日若有必要,整合正道力量,共抗外侮,肅清寰宇!”
他指向旁邊侍從早已捧上的兩個玉盒其中盛放著“千年石髓”與“七彩月蘭”):“此二物,可視為蘇某的誠意。入閣之後,尋找‘赤陽天蘭’之事,青雲閣亦將傾力相助!追查孫德勝及其背後勢力,更是分內之事!”
精舍內一片寂靜。唯有窗外流水潺潺,魚兒躍出水麵的輕微響動。
江辰依舊閉目,仿佛睡著,但秦淵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似乎對蘇墨描繪的“肅清寰宇”有所反應。
秦淵心中波濤洶湧。蘇墨的提議極具誘惑。青雲閣的勢力深不可測,若有其相助,救治簡心、複仇雪恨、揭穿孫德勝真麵目,都將容易許多。這無疑是一條通往目標最快的捷徑。但代價呢?加入這樣一個神秘組織,必然要受其約束,卷入其謀劃的“棋局”之中。蘇墨的“導正天下”,究竟是何含義?與自己的道,是否相符?青雲閣在這亂世中,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麽?
他想起了韓錚的豪邁赴死,想起了簡心的溫柔堅韌,想起了鐵山營袍澤染血的身影,也想起了北疆那傳來的烽火與孫德勝那可憎的嘴臉……仇恨與責任,像兩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他。
“蘇兄,”秦淵緩緩開口,聲音因內心的掙紮而略顯沙啞,“你的好意,秦淵心領。青雲閣客卿之位,關係重大,更關乎秦某未來道路,請容我斟酌。”
蘇墨似乎早有所料,並不意外,微笑道:“自然。秦兄可在此稍作歇息,慢慢考慮。無論應允與否,你我這番相交,蘇某皆視為知己。”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莫測的光,“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事,或可讓秦兄更直觀地了解如今金陵,乃至天下的局勢,尤其是……那些藏在暗處,可能與孫德勝、與鐵山營舊案息息相關的人和事。”
“何事?”秦淵目光一凝。
“今夜,秦淮河上,‘攬月樓’中,有一場私宴。”蘇墨低聲道,“赴宴者,有靖安司的實權人物,有江南織造局的太監,有漕幫的魁首,亦有可能……會出現‘縛蒼龍’的使者,甚至,某些與北疆有著隱秘聯係的人物。秦兄可有興趣,隨蘇某去見識一番這金陵城的暗流與鬼蜮?”
秦淮夜宴,群魔亂舞?這無疑是深入虎穴,卻也可能是獲取情報、看清各方勢力、甚至找到孫德勝事件線索的絕佳機會!
秦淵與江辰對視一眼。江辰的眸子在陰影中,幽紫的光芒微微閃爍,仿佛對那所謂的“鬼蜮”產生了興趣。
“好。”秦淵決然道,眼中厲色一閃而逝,“今夜,便隨蘇兄去會一會這金陵城的牛鬼蛇神!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攪動風雲!”
【下章預告】
畫舫秘會,暗潮迭起!第一百二十三章《棋局天下》,秦淵與江辰隨蘇墨夜赴秦淮河私宴,各方勢力頭麵人物齊聚“攬月樓”。靖安司的試探、織造太監的貪婪、漕幫魁首的豪橫,乃至“縛蒼龍”使者隱於暗處的窺伺,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利益與權力之網。蘇墨談笑風生,周旋其間,其“棋局”初露端倪。秦淵冷眼旁觀,卻意外發現了一個與鐵山營血案線索、與孫德勝背後勢力密切相關的神秘人物!江辰於喧囂中感應到同源的幽冥死氣,魔教蹤跡驚現金陵!盛宴之下,殺機暗藏,一杯酒,一句話,都可能引發滔天巨浪。在這六朝金粉之地,秦淵將如何落子?這場夜宴,又是否會成為他直麵昔日仇怨、攪動天下風雲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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