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修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鳳梧閣的。
    酒意早已被夜風吹散，剩下的隻有徹骨的冰涼與無盡的悔恨。他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腦海中反複回響著鳳清音那冰冷決絕的話語，以及自己酒後失態吐露的真言。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說破，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而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他回到鳳梧閣後，並未看到鳳靈兒的身影。往常這個時候，她即便先回來，也會亮著燈等他。
    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頭。
    就在他坐立難安，準備出去尋找時，院門被輕輕推開了。
    月光下，鳳靈兒緩緩走了進來。她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紅腫得像核桃，顯然已經哭了很久。她身上還穿著晚宴時的衣裙，卻沾染了些許夜露與塵土，顯得格外狼狽。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的目光空洞，不再有往日的靈動與光彩，隻是直直地、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看著坐在石凳上的呂修緣。
    “靈兒！”呂修緣心中一痛，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想要扶住她，“你去哪裏了？怎麽……”
    他的手還未觸碰到鳳靈兒，便被她不帶任何情緒地輕輕避開了。
    呂修緣的手僵在半空，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鳳靈兒抬起空洞的眼眸，看著他，聲音沙啞而平靜，卻像一把鈍刀子，慢慢割著呂修緣的心：
    “修緣，我都聽到了。”
    轟！
    呂修緣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渾身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了！他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聽……聽到什麽？”他聲音幹澀，還抱著一絲僥幸。
    鳳靈兒的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淚水再次無聲滑落：“聽到你……和母親……在不韋的身世……聽到你說……那三個月的試探……聽到你說……龍皇聖血酒的意外……聽到你說……你對我母親……並非毫無感情……”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呂修緣的心上，也徹底擊碎了他最後的僥幸。他臉色煞白，踉蹌著後退一步，幾乎無法站穩。
    “靈兒……我……”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發現任何語言在如此殘酷的真相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告訴我，修緣。”鳳靈兒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把一切都告訴我。前因後果，我要知道全部。不要再瞞著我了……我受不了了……”
    看著她那強裝鎮定卻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的模樣，呂修緣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他知道，隱瞞已經毫無意義，此刻再欺騙她，隻會讓她更加痛苦。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與愧疚：
    “好……我告訴你……全部。”
    他扶著鳳靈兒，在石凳上坐下，自己則半跪在她麵前，握住了她冰涼的手。這一次，鳳靈兒沒有掙脫。
    呂修緣從最開始講起。
    “那是在我們定情之後，因為青龍族少主敖天的提親，我心急如焚趕去南域……”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回憶的苦澀，“你母親……她深愛你，但也擔心你心思單純，所托非人。她想知道，我呂修緣，是否真的值得她將唯一的女兒托付終身。”
    鳳靈兒靜靜地聽著，這些，她是知道的。母親當時跟她說過，要親自去考察一下修緣的人品心性。
    “於是……她動用鳳凰族秘法，幻化成你的模樣，聲音、氣息、甚至一些小習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呂修緣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時光，“她以‘靈兒’的身份，接近我，卻因為青龍族的追兵被我抱回九霄聖地，與我相處了整整三個月。”
    “你母親的本意，確實是為了你好。她隻是想確認我的心意，確保我能給你幸福。”呂修緣的聲音充滿了痛苦，“一切的轉折，發生在……二哥鄭陽的那壇‘青龍皇聖血酒’之後。”
    “那酒……藥性極為霸道詭異……能極大激發潛能，但也會……擾亂心神，放大內心深處潛藏的欲望……對你們鳳凰一族來說相當於致命的春藥，龍鳳和鳴可能就是說如此吧”呂修緣的聲音帶著一絲後怕與悔恨，“那晚，你母親……不，是幻化成你模樣的她，與我一同飲下了那酒……”
    後麵的事情，即便他不說，鳳靈兒也猜到了大概。藥物的催化，加上兩人之間那本就微妙難言的氣氛，最終導致了那場無法挽回的意外。
    “等我清醒過來時……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她’也恢複了原本的容貌……”呂修緣的聲音哽咽，“我看到的是你母親……鳳清音……那充滿了震驚、恥辱、痛苦和絕望的眼神……”
    “我們都深知，這是一場巨大的錯誤，一場孽緣。我們唯一達成的共識，就是絕不能讓你知道。”呂修緣抬起頭，淚流滿麵地看著鳳靈兒，“我們以為……可以永遠隱瞞下去……直到……直到你母親發現……她懷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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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靈兒猛地攥緊了手。
    “她本可以輕易抹去這個孩子……但她沒有……這畢竟是她的親生骨肉，如何舍得”呂修緣的聲音充滿了對鳳清音的敬佩與愧疚，“她選擇生下了他……為了不讓你察覺，為了保全所有人的顏麵，她將孩子托付給了雲聖主收養，便是……不韋。”
    “而我……”呂修緣慘然一笑，“我這個懦夫……隻知道逃避。我用佛法麻痹自己，用清規戒律束縛自己，假裝一切從未發生，甚至……甚至不敢去深究自己對不韋那莫名的親近感從何而來……更不敢去麵對……麵對你母親這些年獨自承受的痛苦，以及……我自己內心深處，那不該存在的……對她的一絲情愫……”
    他將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最不堪、最真實的情感，都赤裸裸地攤開在了鳳靈兒的麵前。
    鳳靈兒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淚水卻從未停止。她終於明白了，明白了母親偶爾看向不韋時那複雜難言的眼神，明白了修緣有時莫名的沉鬱與疏離，明白了那場所謂的“意外”背後，隱藏著如此多的無奈、痛苦與掙紮。
    她知道，母親做這一切的初衷，是為了她。
    她知道，那場意外，源於鄭陽二哥那該死的酒，也源於陰差陽錯。
    她知道，修緣並非有意背叛，他也在痛苦壓抑，難怪以前的死禿驢是個花花和尚，活蹦亂跳的，但現在。。。
    可是……知道歸知道，理解歸理解，那被最親的兩個人聯手隱瞞、背叛的感覺，那得知丈夫心中對母親存有特殊情愫的刺痛，依舊如同毒焰般灼燒著她的心。
    她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痛苦懺悔的呂修緣，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迷茫。
    未來……他們該怎麽辦？
    這個家……還能回到從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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